「奴婢騎術不佳，還請侯爺擔待。」
高繼行不讓護衛跟著，這一路上就他二人，寄雲見他放慢速度等她，心中有些不好意思。
「沒有，你的騎術很好。」
高繼行無聲笑了，看向她的眼神篤定溫柔，不似說謊。
寄雲怔了一下，覺得他是在安慰她。
「雪宵很喜歡你，放心跑起來，這次它不會再讓你摔下去。」高繼行在她身邊，溫聲提醒。
「嗯。」
寄雲也感受到，今日的雪宵比上次在跑馬場溫順了許多，想來應是認出她了。
「雪宵，咱們跑一圈。」
她輕夾馬腹，拍了拍雪宵的後背，雪宵很有靈性，似乎聽懂了她的話，撒開腿便朝前跑去。
身後是高繼行追上來的聲音，寄雲眼中露出一抹狡黠，越發趕著雪宵，想要和他拉開距離。
雪宵也很聽話，跑起來身輕如燕，很快就將高繼行甩在後頭。
寄雲覺得自己出息了，她竟將威名赫赫的武安侯甩在身後，她心中得意，和雪宵也越來越有默契，一人一騎，疾馳如飛。
晚風吹起她的長髮和衣袂，在金色的夕陽下，炫彩出塵，猶如御劍騰飛的仙人。
高繼行不覺得看呆了，原本凌厲的墨色眼底變得柔和，故意放慢速度，跟她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這也許是阿爹和小弟死後，寄雲覺得最舒心的時刻。
此時的她，閉上眼睛肆意感受從臉頰吹拂而過的晚風，裹著野地里青草以及不知名的野花香氣，令她暫時忘卻了自己即將要面臨的絕境。
恣意策馬奔騰的感覺，有一種久違的熟悉之感，令她恍惚，就好像之前曾經有過這樣的時光。
可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奇怪得很，明明離開京城的時候，她已經十六歲了，卻只記住了這些年的顛沛流離，以及和阿娘小妹相依為命的日子。
從前一家人在京城的日子，她已沒有多少印象。
也許是苦難太過深刻，令人想忘都忘不掉。
寄雲無聲嘆息，這些年擔心會引出阿娘的傷心事，她也不敢問阿娘當初到底發生了何事。
若這次順利偷得布防圖，離開西州後，她要尋個機會問阿娘。
雪宵似乎察覺出她沉鬱的心情，竟撒丫子飛奔起來，隨之帶起一陣輕風。
他們如今所在，是一處山谷，落日便在山谷的那頭，只要穿過這個山谷，便有更寬闊的視野。
雪宵極有靈性，不用寄雲指引，它便追著夕陽跑去。
約莫半刻鐘後，雪宵在一處平地上停下來。
這一處視野空曠，正前方就是閃著金光的夕陽，落在半山腰，露出一半胖墩墩的身子。
寄雲從未見過這麼大的太陽，被眼前奇景震撼，下了馬，對著天邊暖色光芒出神。
「好看嗎？」
高繼行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鬆開韁繩，放兩匹馬兒去附近吃草，他陪在寄雲身邊，輕聲問道。
「好看。我從未見過如此絢爛美麗的夕陽。」
寄雲目不轉睛眺望遠方，頷首笑道。
她眼中倒映著夕陽的絢爛光彩，溢滿驚喜，越發驚艷動人。
高繼行不禁後悔，他該早一點帶她來。
「此處離營中不過十里地，每次軍中無事，我便來這兒。」
這山谷中的寂靜，能讓人徹底忘卻凡塵俗世，只想做個樂逍遙的神仙。
「從這兒往西走，還有一片大草原，雪宵很喜歡那兒。只可惜如今天色已晚，不然還可以帶你去那兒跑馬。」
寄雲突然嚮往，若是能在寬闊的草原上跑馬，一定很恣意暢快。
「等侯爺日後得空了，再帶我去，可好？」
她眼中閃著熠熠光芒，比天邊的雲霞還要絢爛妍麗，高繼行目光有些凝滯，停留了半晌才堪堪回神，柔聲應道：「好。」
兩人停留了一會兒，太陽已經落山，天邊只剩淺淡的光亮，寄雲卻不想離開。
高繼行脫下披風鋪在地上，拉她坐下來，指著山谷的那頭道：「穿過這個山谷往東四十里地，就是慶國了。」
寄雲想起昨夜他們爭執的話，好奇問道：「慶國真的會和周國聯盟攻打西州嗎？」
高繼行聽她這麼問，便知她昨夜應是聽到了他和將士討論的內容，也不瞞她，「也不是沒有可能，周國最近派出公主和慶國聯姻，目的就在西州。」
寄雲在西州住了幾年，西州就是她的第二故鄉，不免有些擔憂，「那西州會被他們奪走嗎？」
高繼行沉默了片刻，幽幽道：「那便看陛下的意思了。」
見寄雲一臉疑惑，他笑道：「此事說來話長，簡而言之，陛下還想像當初和周國老皇帝簽訂和平盟約一樣，與慶國也簽訂和平盟約。」
寄雲似乎有些懂了，「那周國三十萬大軍逼近都蘭關，是否也是想逼迫陛下，要更多的好處？」
高繼行笑，揉了揉她的額頭，「聰明。」
寄雲怔住，他這動作，似乎將她當成孩子一般。
感受到自己心跳「撲通撲通」地鼓動，她眼睫輕閃了下，忙移開目光不敢看他。
高繼行倒沒有留意，繼續說道：「以薛濤自負的性子，必定不會就這樣灰溜溜回去，我與他之間，遲早要有一戰。」
寄雲的心無端發緊，不放心地問：「若真開戰，侯爺有勝算嗎？」
薛濤手中三十萬人，而他手中只有十萬人。
若是陛下不想真的和周國打仗，未必會願意派援軍來助他。
到那時，他該如何應對薛濤的三十萬大軍？
高繼行倒是神色輕鬆，「勝算一半一半吧。」
「侯爺已有了應對之策？」寄雲見他這般胸有成竹的模樣，不禁有些好奇。
她在公子舊宅那幾年，聽公子說得最多的便是高繼行這些年的戰績，長久下來，她對行軍打仗也有自己一點淺薄的見解。
高繼行自從受封武安侯後，戰功累累，幾乎都是以少勝多，也很少有敗仗。
只是這一次，對方多出他一半還多的人馬，他還能如先前那般，所向披靡嗎？
高繼行身子朝後躺下，抬頭便見天上已現繁星點點，四周安靜，只剩山風徐徐，天地間，只有他和她。
他的心被一種微妙的喜悅填滿，將她也拉著躺在他臂彎，大掌扳正她的頭，示意她看天上。
他動作自然親昵，寄雲愣了一下，瞥他一眼，見他目光只盯著天上的星光，柔聲道：「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天時地利人和也很重要。」
這便是說，他也沒有把握。
「不過你放心，我沒那麼容易死。」他笑著道。
這一點都不好笑。
寄雲突然心中刺了一下，鈍痛的感覺擠壓著她的胸腔，只覺得沉悶又難受。
她唇角划過一絲苦澀，眼睛盯著他俊冷的側臉，柔聲道：「侯爺少年英雄，這些年戰功赫赫，所向披靡，相信這一次一定會凱旋而歸。」
「借你吉言。」
高繼行彎唇，握住她柔軟細嫩的手掌，轉過身來，墨色眼睛裡有星光熠熠閃動，便就這樣定望著她，嗓音低沉溫柔，一臉鄭重：「等這一切塵埃落定，咱們成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