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萬曆四十八年,或者說泰昌元年,朱由校登基之後。
大明的這個小皇帝的作為,讓官場上很多的人,都覺得如鯁在喉,寢食難安。
大明的皇帝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在乾清宮,在皇極殿上,做個會蓋章的神像。
朱由校這種一眼看去,就有明君之像的皇帝,不是所有人都期盼的。
看著皇帝掌握軍隊的手,已經伸向了九邊,很多人都在想著,這皇帝,什麼時候落水啊。
但是很遺憾,從皇帝搬家到南海子接手了徐光啟練出的那支新兵,與士卒同食後,落水的隱患就不存在了。
落下一子,朱由校看向畢自嚴問道。
「順天府新政,推行的如何了?」
這個是現在他最關心的問題。
武略院也好,新兵也好,都是在給新政鋪路。
新政是給民間百姓釋壓,而軍隊則是在為最壞的情況做打算。
聞言,畢自嚴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臣聽說,錦衣衛在京城抓的那些地痞流氓在西山廠乾的不錯。」
「是挺不錯的,西山廠上奏,說那些個懶漢為了月錢乾的都挺勤快的。」
聽到畢自嚴的話,朱由校先是一楞,而後道。
「怎麼,畢師想讓朕將那些人都給放了?」
「臣不想。」
聞言,畢自嚴搖了搖頭。
「這些人可千萬不能就這麼給放了,要放也要等到有了積蓄後才能放。」
說著,畢自嚴落下一子,接著道。
「目前,順天府內,設立了鄉下三官之後,大部分政令推行的都很順暢,以夏糧的徵收來看,新政執行的還是極好的。」
見到皇帝與畢自嚴論政,劉時敏小心的上前,給兩人送上了茶水,而後立在皇帝的身後,用心的聽了起來。
他作為宮裡四大頭目之一,要實時的了解皇帝的想法。
就算如今皇帝通過親政虢奪了司禮監的權柄,但司禮監對於朝政還是無可厚非的能插上一手。
並且他雖然是內書堂出身,文彩很好,但實務卻缺乏經驗,和畢自嚴差的遠了,很容易讓人忽悠。
「臣監督順天府新政,發現一些個村子裡總有些沒田可種的閒散懶漢,就想著是不是能給這些人找個活兒做。」
「行啊。」
聞言,朱由校果斷的點了點頭。
閒散懶漢為禍鄉里,很容易就跟在一些個士紳豪右的屁股上為虎作倀了。
打掉這些人,能讓官府的權力得到更好的延伸。
「對於新政,有些富戶的牴觸情緒很大,有很多人現在已經招不到足夠的傭戶為他們耕田,田地荒廢蠻多的。」
說著,畢自嚴嘆息了一聲,接著到。
「他們托人屢次請求,是否可以讓左光斗停止帶人屯田,或者租賃他們的田畝,待到守收成分於他們財貨。」
「。。。」
聽著畢自嚴的話,朱由校眉頭皺了起來,思索了好久之後,方才嗤笑出來。
「這不就是不想幹活還想有錢拿嗎?」
左光斗屯田,是按人分配,屯田結束後,一人二十畝,多的算作皇莊。
而西山廠那邊挖煤,則是按勞分配,背多少煤,拿多少工錢。
現在,京畿地區的佃戶們又提出了另外一個分配方式。
按資分配。
「上好的田地荒廢,作孽啊。」
「好逸惡勞,讓錦衣衛出動,直接奪了他們的田,朝廷僱人耕種。」
「陛下。」
聽到皇帝的話,畢自嚴嘆了口氣,頗為無奈。
對於荒廢田畝這事,畢自嚴也很反感,但還沒反感道讓人直接奪人家產的地步。
皇帝嚴刑峻法,他不反對。
畢竟任何時候,想要變法就免不了要流血。
但你就算變法,也要遵守法律框架,而不是一頓亂殺。
商鞅變法強秦,最終作法自斃。
王莽新法改制,天下大亂。
王安石鼎故革新,一地雞毛。
張居正變法強國,最終身死法滅。
如何才能成功的變法,畢自嚴是有過思考。
皇帝嚴刑峻法,是有利於新政的。
但你拿著刀子這麼對士紳豪右下手,反而不以利新政。
「龔遂治渤海,虞詡治朝歌。」
看著皇帝,畢自嚴說出了兩個很陌生的名字。
「龔遂,西漢名臣也。」
「虞詡,東漢名臣也。」
作為大明的進士,畢自嚴對於各路史書讀的都很熟,當即給皇帝講起了兩人的事情。
兩個人能青史留名,主要的功勞都是平定叛亂,於國有功。
而不同點在於,龔遂平賊用德,虞詡平賊用術。
所謂的德,就是感化,用個人魅力。
而所謂的術,就是招募了一百多的犯罪之人,前去加入叛軍,鼓動叛軍劫掠,然後自己提前設伏。同時又讓裁縫給叛軍做衣服的時候,在衣服上縫上紅色標記,叛軍如果上街,官府一抓一個準兒。
這兩個人,都很厲害,都是一時人傑。
畢自嚴此時說這兩人的意思很明白,要在這兩人的方式中做出一個平衡。
過右則愚,非良政,豈可委以重任。
過左則戾,失寬仁,豈可長久施行。
「陛下為天子至尊,天下百姓,俱是陛下臣民。」
「治國之道,應以德為本、以仁為恩、以義為理、以禮為行、以樂為和;以法為分,以名為表、以參為驗、以稽為決,其數一二三四是也,百官以此相齒;以事為常,以衣食為主,蕃息畜藏。」
畢自嚴說的話,並不是出自儒家書籍,而是出於《莊子·天下》。
以道德為根本,用仁慈來布施恩惠,用道義來分清事理,用禮義來規範行為,用音樂來調理性情。依照法規確定職份,遵從名分確立標準,反覆比較求得驗證,憑藉考察作出決策,就象點數一二三四一樣歷歷分別,各種官吏都以此相互就位。把各種職業固定下來,把農桑事務擺上重要位置,注意繁衍生息和蓄積儲藏。
畢自嚴的這話,翻譯過來就是,國家政事,不光有打打殺殺,還有人情世故。
治理國家的八個法門:德、仁、義、禮、樂、法、名、參、稽,缺一不可。
「道理是好道理,但有的人就是不講道理。」
聽著畢自嚴的講述,朱由校思索了一會兒後,搖著頭道。
「《論語·陽貨》篇有言:鄉原,德之賊也。」
「有的人啊,他滿嘴的仁義道德,背地裡卻是一肚子的男娼女盜」
「這種人,要如何處理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