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之中。
當著大明一眾最高層官員們的面,鋪天蓋地的飛蝗,結著遮天蔽日的集群,從南海子呼嘯而過。
即便是南海子經過一通禍害,草木已經不再繁盛,但經過蝗蟲這麼一禍害,直接就成了光禿禿的一片。
看著在舊衙門院口已經站了半個時辰的皇帝,以及那手中流露出被捏死的蝗蟲汁水,一眾官員們心也仿佛被皇帝捏在手中。
「真是好一番為國效力啊!」
反手將手中捏死的蝗蟲對在了地板上,朱由校轉頭看向堂中的眾多官員,
這聲冷喝傳來,一眾高管紛紛跪地請罪。
任由劉時敏用絹布替自己擦拭手上的殘留汁水,朱由校仿佛是自言自語一般。
「今春朕與皇后踏青之時,偶然挖出了蝗蟲之卵,朕就特下詔書,讓官府搜捕蟲卵、滅盡蝗蟲,至今不過半年,這蝗蟲都飛到南海子來了。」
「這就是我大明官員們,在奏章中說的什麼為天下計,為萬民計。」
聽到皇帝的話,一眾六部高官紛紛低下頭,又羞又愧。
為天下計,為萬民計。
這是大明官員們整日掛在嘴邊的兩個詞語。
仿佛這兩個詞語不掛在嘴邊,不出現在自己的奏本之中,就體現不出自己的憂國憂民,
現在,皇帝將這八個字原封不動的還給了他們。
見皇帝將責任推到自己這些輔臣的腦袋上,畢自嚴深知不能就這麼認下。
皇帝可以雄才大略,但是不能太過於強勢。
現在皇帝已經足夠的強勢了,再這麼發展下去,朝堂就成了皇帝的一言堂了。
「陛下容稟!臣等自奉詔以來,不敢懈怠,順天知府董應舉每日督勸各地鄉官搜捕蟲卵,三月之間已尋得燒毀蟲卵三百餘石。」
「倘若真是地方辦事不力,五六月間便有飛蝗過境,何至於到八月初才有蝗群害民?」
「畢公,你的意思是陛下說錯了?」
手中拿著剛給皇帝擦手的手帕,劉時敏看向畢自嚴問道。
「臣只是不欲見陛下如此武斷。」
深深的看了眼劉時敏,畢自嚴拱手道。
「朝中、地方不乏良吏,終日為陛下滅蝗卵之令而奔波,勞苦甚重。陛下之言,未免讓天下良吏寒心。」
看著皇帝稍緩的臉色,畢自言繼續道。
「陛下曾在順天府挖掘出蝗卵,此番蝗災想來乃是順天所起。蝗群日行百里,晝夜不息,今日在此,明日在彼,臣以為當今之計乃是要想辦法,防止蝗災擴散。」
看了眼畢自嚴,朱由校知道剛才自己失言了。
不過,這個時候朱由校自然不會說自己錯了,而是依舊寒著臉,冷聲道。
「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險,何為德?存民方為德。」
看著在場的人,朱由校出聲給這件事情定性。
「如今當務之急,首在於滅蝗!不能讓蝗災再繼續擴大。」
「陛下言之有理。」
見到皇帝改了口,畢自言又知道皇帝現在的難處因自己而起,當即出言附和道。
「昔年,太祖之時,曾生蝗災,往後多年,蝗災遍布大明。」
說著,畢自嚴轉頭看向禮部尚書孫如游,希望對方能提出左證。
「洪武五年六月,濟南屬縣及青、萊二府蝗。」
看到了畢自嚴的眼神,孫如游略微思索了一下後,當即就出言道。
「時太祖雖下令治蝗災,然地方屬吏玩忽職守,蝗災擴大。」
「同年七月,徐州、大同蝗。
「次年二月,平陽、太原、汾州、歷城、汲縣蝗。
「六月,懷慶、真定、保定、河間、順德、山東、山西蝗。
「再次年夏,北平、真定、大名、彰德諸府屬縣蝗。蝗蝻覆地尺許,土地寸草不生。」
「經此一事,治蝗乃為大明國政,歷代先帝嚴令治蝗,蝗災再未連年大起。」
「然,神廟之時,朝廷吏治不清,地方官員玩忽職守,方有今日之災。」
「萬曆四十三年七月,山東旱蝗,四十四年四月,山東復蝗。」
「七月,蝗蟲南下,常州、鎮江、淮安、揚州、河南蝗。」
「九月,江寧、廣德蝗蝻大起,禾黍竹樹俱盡。
「四十五年,北畿旱蝗。四十六年,畿南四府又蝗。」
「四十七年八月,濟南、東昌、登州蝗。」
「及至今日,順天蝗災又起。」
「啟奏陛下。」
聽到孫如游如此詳細的將大明的兩次連年蝗災說了出來,畢自言當即拱手到。
「昔年,太祖在世,大興之世,仍有蝗災四起,可見此非妖異之事,乃是天道自然。故有太祖皇帝詔書除害,言語懇切,保民農桑。」
「今朝廷不妨派遣使者,監督地方地方官吏、百姓滅殺蝗蟲。」
「有道理。」
聽完了孫如游與畢自嚴的話,朱由校點了點頭。
明末的慘烈的天災,天公不作美是一個因素,但另外一個因素就是朝廷的國家機器漸漸的停止了運轉,沒有起到一個防災的作用。
代表就是萬曆末年延綿數年的蝗災一直沒有得到治理,在天啟元年順天一起後,就沒了蹤影,一直到五年後,山東大旱,蝗災復起。
不怪朱由校這個皇帝心急,而是天災對於國家機器是一個巨大的考驗,同時,他也無法徹底的相信地方官員的辦事能力與效率。
洪武初,剛剛搭起一個架子的大明,都讓蝗災折騰了四五年。
如今大明的國家機器,和洪武初年相比,恐怕是半斤八兩。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看著還跪在院中的眾人,朱由校揮了揮手示意他們站起來。
「翰林院多清正之士,此番蝗災,就從翰林院擇選能臣,分赴各郡,監督治理蝗災吧。」
「陛下明見。黎庶多矇昧無知,臣聽聞,民間不少偏遠鄉下,邪祭淫祀橫行,百姓事蝗如鬼神,輕易不敢捕殺。每遇蝗,皆跪伏祈禱,任由蝗蟲啃食莊稼。」
聽到皇帝讓翰林院的官去做,畢自嚴思索了一下後,當即拱手道。
「翰林院官員多碩德之才,飽學之士,由他們去督勸滅蝗,曉諭事理,讓地方百姓禁絕淫祠。」
「說的好。」
聽到畢自嚴的話,朱由校點了點頭,贊同道。
「如蝗蟲這般斷絕百姓生計者,人人得而誅之,豈有供奉起來的道理?」
說著,朱由校帶著眾人重新走進舊衙門的大堂,開始商討滅蝗之事。
至於說給蒙古人的封貢,後面排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