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應秋,也是學心學的?」
轉過頭看向劉時敏,朱由校有些不敢相信的問到。
雖然知道大明的心學是顯學,但他屬實是沒想到,在他從下面提拔上來循吏時,少有的一個「嚴嵩」居然還是個心學的門徒。
「奴婢也只是聽說過,周閣老和湯賓尹關係不錯。」
看到皇帝的眼神,劉時敏低著頭思索了一會兒後開口解釋道。
「湯賓尹這個名字,朕怎麼隱約覺得有些耳熟?」
皺著眉頭,朱由校感覺自己有種長腦子的疼。
「應該是在熊廷弼的卷宗之中見到過。」
聞言,劉時敏當即解釋道。
「或者,是皇爺小時候,在慈慶宮聽說的。」
「陛下出生後的那段時間裡,這個湯賓尹是左春坊左諭德。」
「你這麼說,朕想起來是誰了。」
聞言,朱由校點了點頭,明白了劉時敏說的是那個人。
宣黨黨魁,那個讓熊廷弼賦閒七年,被人彈劾是「殺人媚人」的棒打生員案的中被媚的那個人,湯賓尹。
想明白了這一點,朱由校眨巴了兩下眼睛,看向汪應蛟道。
「汪公接著說,你明白什麼了。」
「。。。」
看了眼皇帝的表情,汪應蛟沉默了一下後,方才開口道。
「其中的道理,若是用臣的話來說,就太過於繁瑣,故此臣用陛下的話來說。」
「就是斷章取義,歪嘴和尚唱斜經。」
「王陽明當年的心學,格物致知,知行合一。」
「但在有的人嘴裡,這心學就變了味兒。」
「變成了只致良知的我思,即真理。」
「你這麼一說,朕就明白了。」
聽了汪應蛟的最後一句話,朱由校一拍手掌,當即就明白了對方說的是什麼。
任何儒家學問,不管是心學還是理學,或者說古典哲學,最終都要面臨的一個問題,唯心主義化。
在後世,這套理論還在深刻的影響著一個國家——印度。
世界上的大多數國家,都遵循著一套唯物主義思想,因果論。
有因必有果,你的報應就是我。。。
不對。
是客觀事實不會因為人的主觀意志而發生改變。
但深受唯心主義的因明論影響的印度,信奉的是另外一套。
我思,故我在。
簡單來說就是,我認為這個世界是啥樣,那就是啥樣。
受唯心主義的影響,印度最終造成那一場小衝突——敵方不但不投降,還敢向我反擊。
而且,哪怕是到了二十一世紀,印度人也依舊不改其抽象。
而放在大明,這一套就成了明末N多人的抽象行為大賞——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是對的,對面的人是錯的,一定要打倒。
就跟後世印度人PPT做的賊漂亮,但一做起來,就拉跨到不行。
擱大明,就是袁崇煥五年平遼,結果平到了北京城下。
手在桌面上敲動,朱由校看著汪應蛟道。
「心學所謂的致良知,朕是不相信的。」
「朕更相信,有的人他滿嘴的仁義道德,一肚子的男娼女盜。」
說著,朱由校腦海中精光一閃,轉頭看向劉時敏道。
「朕好像明白,徐光啟為什麼會去搞西學了。」
「這是畢生所學讓現實給來了一下狠的,懷疑上了啊。」
「徐尚書出生寒門,又為焦狀元的高徒,想來是看到了民間的百姓的疾苦,卻是苦苦尋不到救國救民之道。」
聞言,汪應蛟贊同的點了點頭後,替徐光啟辯駁到。
「救不了一世人,也就只能去研究些種地法門,救一時人了。」
「世間大儒多是知行不一之人,此為必然。」
「王陽明為我朝大儒,其人的著作都被人給改的面目全非。」
「現在,那些人又將目光瞄上了張太岳啊。」
「張太岳的事情,朕心裡有底,不會讓人蒙蔽的。」
聽出了汪應蛟與畢自嚴是一起對有些人是個提防態度,朱由校點了點頭。
「對於國政上的很多事情,畢師想的都沒有朕多。」
「朕是個務實的人,光憑嘴上功夫的人,可糊弄不了朕。」
「不過,汪公說王陽明之事,卻是給朕提了個醒。」
「《孟子·盡心下》有言,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既然王陽明的學問都讓人給曲解了,那也就沒有必要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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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去歲就有了改考綱的心思,想要讓人參照《三經新義》新編一書,但孫如游一直都沒給朕個准信。」
笑眯眯的看著汪應蛟,朱由校開口道。
「汪公代朕前去問問。」
「臣。。。遵旨。」
聽到皇帝的話,汪應蛟從椅子上站起來,接旨後,才察覺到不對勁。
「三經新義?」
皺眉看著皇帝,汪應蛟遲疑的問到。
這書,他好像聽都沒聽說過啊。
「汪公去尋孫尚書就知道了,他那裡又成書。」
對著汪應蛟擺了擺手,示意對方去找孫如游,朱由校就不再說話。
見狀,孫如游也不好再問,只能躬身行禮後,向著外面而去。
回到後堂,從徐婉兒懷中將正在吃奶的兒子抱起來,惹的兒子直噘嘴,朱由校臉上卻是帶著笑。
「兒啊,你說這有些人的心思,怎麼就那麼髒呢。」
咬了一口兒子的小鼻子,朱由校眯著眼睛小聲的道。
「有的人心思髒不髒本宮不知道,但本宮知道你是真的閒。」
將胸前的衣服裹上,看著正逗弄兒子的皇帝,徐婉兒不由的翻了個白眼。
習慣了,習慣了。
在某些人的眼裡,這兒子就是個會動的玩具。
「你這話說的,我要是不閒,你就也不閒了。」
嗅了嗅兒子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朱由校轉頭看了一眼徐婉兒,抱著兒子躺在床上。
「徐允禎給朕來信說,他在鳳陽閒的沒事做,都長了五斤肉了,想去大寧。」
「他在信中還給朕送上了一首詩。」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說著,朱由校轉頭看向了徐婉兒,意思不言而喻。
是放對方去還是不放。
「這。。。」
看到朱由校的表情,徐婉兒的臉色有些猶豫。
徐允禎是他堂兄,定國公世子。
如果按照以往的慣例,日後就是大明的專業大祭司,代皇帝出席各類祭祀活動。
雖然皇帝現在有讓勛貴抗擔子的意思,但勛貴自己還是要能自己爭氣,皇帝才會用。
「堂兄是個有志氣的,讓他去吧。」
躺在皇帝的身側,伸手給兒子理了下小衣服,徐婉兒悄聲道。
「日後,妾身還要靠他幫著熠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