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任務警戒線開外的荒地中,夢紅塵正低著頭,注視那名邪魂師的屍體逐漸腐爛成水。
很不巧,她遇上的這名邪魂師對毒沒有任何抗性,她只在暗處對他輕輕吹了一口毒霧,不消片刻,這邪魂師便軟倒在地,口吐白沫,不停痙攣。而那僅僅是毒的開端——很快,此人的五官四肢都開始融化,如同一塊冰糖丟入熱水中一般,他化開,固體與液體的交接之處還咕嚕嚕冒著氣泡。最後,他就變成一攤黃水塗在地上,連個人形都看不出了。
夢紅塵其實也有些驚訝於這樣的結果。在與碧磷九絕花簽訂契約前,她魂技的毒性絕對不至於此,最多將人毒倒休克,器官衰竭而亡。這一戰,也是她第一次利用碧磷花毒對付不死不休的敵人,取得的成果遠遠超出她的預料。
她從儲物魂導器中抽出一件威力較低的魂導炮,在地上轟擊一番,炸出個小坑來,又用魂力引導著那肉水盡數流進坑裡,最後再用炸出的山石將其掩埋。這並不是代表她還有為邪魂師安葬的心,只是不想讓這噁心的肉水流得到處都是而已。
這片荒地寸草不生,土地本身也已經變得高鹽鹼高輻射,原本是離明德堂距離不近的一片試驗場,是老皇帝還在位時實驗各種定裝魂導炮的場所。徐天然接手後,也許還允許了聖靈教在此實驗過邪魂導器。
夢紅塵看向地面上掩埋過後惟一剩下的東西,那便是霍雨浩提到的,這些邪魂師此行前來的目的:死神序列魂導器。
這東西通體漆黑,只有核心一點散發著血紅色的光線,顯然已經是激發狀態,只等某刻發動。然而,它沒能安裝在預定好的位置上,也就無法正常啟動了。
夢紅塵彎下腰想要戴著手套去取,然而還沒有觸摸到,她便觸電般把手收了回來。她的瞳孔不安地放大——她僅僅是接近,就感受到了驚人的情緒影響:憤怒,絕望,悲傷,還有無止無盡的哀鳴……儘管她重新與這東西拉開了距離,那無數聲音的慘叫依然迴蕩在她腦海中,讓她心神震盪。
「這東西……是拿來對付我與哥哥的麼?」她自言自語地說著,聲音已有顫抖。如果說他們當時考慮到聖靈教會動手時只是有著強烈的不安,事到如今直面這為他們準備的武器,更深的恐懼已經蔓延上她的心頭。
她很難想像,如果沒有霍雨浩提前的情報與準備,她與哥哥在成人禮上被這東西命中的時候,會有怎樣的感受。那恐怕是……直到死前都無法承受的痛苦吧。
然而,黑暗中,此時此刻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回答了她:「是的,這就是拿來對付你們的。」
這聲音話音一落,夢紅塵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道攻擊軌跡的預測。她來不及多想,只能按照這道軌跡的預告,立即施展出冰之折射,一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一道恐怖的紅光撕裂了空氣。儘管什麼都沒命中,它消失時依然發出了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嗡鳴。
夢紅塵出現在遠處,注視著聲音傳來的黑暗方向,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還在狂跳。
那是精神共享的圖景……雨浩!他在幫我?他發現了?
「好快的反應。」
啪,啪,兩聲清脆的掌聲,在月光投下的稜角分明的陰影中,一名白須老者緩緩走出。夢紅塵在看清此人面龐的時候,不由得攥緊了拳。
她當然認識他——夕水盟的盟主,在明都也算得上一代名流,平日裡為人和藹可親,在地下勢力中人際甚好,夕水盟的壯大與這位南宮碗的優秀經營密不可分。要說交易,她與哥哥也不是沒有與南宮盟主面談過,那時候鏡紅塵身體有些抱恙,聖靈教也還在國內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那時候,她與哥哥只有魂帝水平,面對這位邪魂師封號斗羅,幾乎感到呼吸困難。
那還是不需要與他戰鬥的情況下,威壓就已超出了她的預期。如今,雖然她已是魂聖,實力也在修行與契約的幫助下穩步提高,可是在面對微笑著卻渾身殺意的南宮碗時,她依然在不知不覺間冷汗已經濕了衣背。
想必……這就是雨浩所說的,情況肯定會有不順利的變化吧。
她深吸口氣,儲物戒指微微一閃,一件輕型戰甲已經覆蓋在了她的身上。這代表著她的全力,這身戰甲在鏡紅塵的親自改良下,已經能將她穿戴時發揮出的實力提升一個大級別。但是,面對南宮碗,可能還是不夠……
冰之折射再度發動,儘管南宮碗臉上依然保持著和藹的笑意,他的魂技已先到。噗嗤一聲,夢紅塵原本站立的位置已被一根毒刺貫穿,就連她折射使用的冰鏡都被瞬間擊碎。只不過,這些四散的冰碎片反而給了夢紅塵的冰之折射更大的跳躍空間。
她沒有怠慢,轉眼便從飛至南宮碗身後的碎片中躍出,身側一、二、六魂環同時亮起。整件戰甲被塗上一層淡綠色的光芒,她的雙眼卻瞬間變成血紅之色,一股玉百色混雜著淡綠,仿若翡翠般的霧氣立即籠罩在了南宮碗身側。
「哦?」南宮碗只是拂須一笑。他的背後,劇毒蜈蚣的虛影浮現,暗紫色的霧氣如同真正的蜈蚣般在他身側徘徊,長開了血盆大口,一口吞下了夢紅塵那玉白色的毒霧,便只剩淡綠色還在外。
夢紅塵的眉頭鎖得更緊。冰蟾之毒,碧磷花毒,前者看來對南宮碗的天蜈之毒毫無用處,後者還有一戰之力。
南宮碗那藏在皺紋里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縫,似乎正在欣賞夢紅塵焦慮的表情。在他眼中,紅塵家的大小姐仿佛今日已經必然斃命於他手中。吸收一個優秀的毒魂師,對於南宮碗的提升也是絕對不可小覷的。
試探已經結束。夢紅塵一揮手,轟地一聲,從她身側爆發出大量的綠色瘴氣。在這恐怖的瘴氣之中,唯能看見的只有她血紅色的雙眼,以及同樣血紅地閃耀著的第七魂環。
她開啟了武魂真身。
「嗯?十萬年第七環?」南宮碗那盡在掌控的表情上總歸有了些意外,「我記得情報上說,她的第六和第七環都是黑色的,年限接近十萬年而已。魂環已是死物,還能進化不成?」
然而,他的表情依然輕鬆。哪怕穿著戰甲,釋放十萬年魂環的武魂真身,一個魂聖能爆發出的實力也不過是優秀的魂斗羅而已,還只是瞬時的爆發。而他,一個貨真價實的封號斗羅,還是用更加極端的辦法鍛鍊著自己的毒,對夢紅塵無論如何都是全方位的壓制。
這也是他在發覺三、四長老已殞命後,立即決定自己出馬為計劃提速的原因。在他的眼中,自己這枚棋子,是無論如何都穩穩吃下夢紅塵這枚棋的。
夢紅塵已隱去的身影背後,一朵巨大的碧磷九絕花盛開著,冰蟾趴伏在花蕊中,雙目猩紅。緊接著,同樣變成血紅色的第六魂環再次閃耀起來,碧綠色的瘴氣立即如瀑布般向南宮碗傾瀉而下。
南宮碗也一揮手,天蜈虛影逐漸變實。他做事向來謹慎,不喜歡冒險。既然夢紅塵以這樣的武魂真身發動進攻,他就要用武魂真身來還上,來保證沒有任何意外。
他的身側,七、八、九三個魂環同時閃耀,一黑兩紅,看起來煞氣逼人。
陰森的紫黑色煞氣也從那巨型蜈蚣口中噴吐而出,逆流而上。兩股毒霧交融,竟是沒有互相阻攔,而是如同油與水般自然分開,都向自己的目標蔓延而去。這便是毒與毒的對抗了,誰能夠在毒霧中堅持到最後,誰才是勝利者。
被紫色霧氣包圍的瞬間,夢紅塵只感到渾身冰涼。這南宮碗的毒絕對是最毒的那一檔,儘管戰甲已護住她的口鼻,那毒依然幾乎要從她的毛孔中滲入血液,直奔大腦與心臟而去。也難怪,南宮碗這樣的傢伙,能夠在聖靈教坐上二長老的位置……
「回神!」
一道有些沙啞,卻清晰無比的女聲如同閃電般瞬間照亮了夢紅塵的精神之海。她是從何時開始意識渙散的?人逐漸失去意識的過程,是自己都意識不到的。然而這聲呼喚,讓她渾身上下一個激靈,那紅色幾近褪去的雙眸猛地睜開。
她還身處紫黑色的毒霧之中,說明她與南宮碗還並未分出勝負;或許,時間只過了短短的幾秒鐘而已……
然而,那毒霧之前,占據了她更多視野的,是一個陌生的妖冶女子。她暗綠色的長髮直垂腳底,雙眸是違和的亮粉色,又塗著深紫色的口紅,渾身被花瓣覆滿。夢紅塵見到她的直覺告訴自己,這也是使用毒的人。此刻,她正被這女人蒼白冰涼的手捧著臉頰。
然而,她卻突然發覺,自己心臟出,那締結下的契約正在發燙。
她猛地睜大眼睛:「你是……!」
「在真正的碧磷之毒面前,此人的毒僅僅如同兒戲。」那沙啞的聲音再度吐出。女人紫黑色的雙唇張合之間,她已鬆開了夢紅塵,轉而一隻手按上夢紅塵的腰間,穩住她的身形。不知何時,武魂真身已解除了。
接著,她只一揮手,那紫黑色的毒霧便盡數散去,如同被吹散的清晨霧氣一般脆弱。夢紅塵的視野倏然清晰起來,她垂下眼,只見地面上剛剛還談笑風生的南宮碗,此刻臉上條條青筋綻出。他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已經不受控制地開始大口呼吸,反而是吸入了更多綠色的瘴氣。
夢紅塵呼喚出了那個名字:「你是與我簽訂契約的……碧磷九絕花?!」
女人回頭,對她露出友好的微笑。
「多謝了契約之力與你的積極修煉,讓我加速越過了十萬年這一大關。我還沒來得及細細斟酌自己的人形,便立刻感知到有其他毒物入侵了契約者的保護屏障,於是便趕來了。」
「你……」夢紅塵張了張嘴,一時間卻不知道說什麼。
「我可不希望你在這裡死掉……」女人輕輕摸了一把她雪白的側馬尾,「契約為魂獸帶來的修煉速度提升很多,但是對於我們這一族來說,毒魂師可是太難尋了。沒了你,難道要我與下面這骯髒之人契約麼?」
夢紅塵顯然還處在震驚之中,久久沒能回過神來。當初契約之時,霍雨浩就告訴了她,她有可能幫助碧磷九絕花跨過十萬年大關,在某日成為她並肩作戰的夥伴。但是,當這件事真的實現的這一刻,此時此地,她還是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與魂獸夥伴並肩作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