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7章 後記四十三·菜鳥之間的反覆拉扯
周圍八個侍女站立,手中捧著各種器物,比如盛有熱水和毛巾的金盆。
此時的「金盆洗手」,還跟黑道退休沒啥關係。
餐桌之上,盡為金銀玉器。
謝衍雖然面色如常,但心裡有些牴觸,他不喜歡這種毫無意義的奢侈。
又有端著菜餚的侍女們魚貫而入,以羊、豬、魚、禽、蔬為主,總共做了十二道菜。桌子都快擺滿了,而且盛菜碗碟也皆用金銀等物所制。
廚娘換了一身衣裳,站在旁邊講解那些菜餚。
每講一道菜,朱棠溪就請謝衍品嘗。
終於,謝衍忍不住了,試探道:「姐姐平時也這般飲食?」
朱棠溪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六郎第一次來做客,自然要盛情款待。」
謝衍可以裝一裝綠茶心機男,但他可不是真正的舔狗,該表明態度時絕不藏著:「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也沒必要這樣破費。而且,我平時用慣了瓷碗,驟然用金碗吃飯有些不適應。」
朱棠溪聞言並未生氣,反而嫣然一笑:「六郎是責備我太過奢侈?」
「不敢,」謝衍對這個話題點到為止,他知道對方能夠聽懂,轉而又奉承道,「姐姐金枝玉葉,與這些金銀玉器正好相配。」
「你年紀不大,心思卻真多。」朱棠溪的語氣,似是責備,又似調侃。
見朱棠溪並未真正生氣,謝衍覺得可以繼續試探公主的為人。
公主挑他,他還挑公主呢。
老子可是穿越者!
謝衍撿起一雙象牙公筷,給朱棠溪夾了一塊肉:「姐姐平時可讀小說?」
朱棠溪道:「看過幾本。」
謝衍說道:「去年朝廷解禁了一本,書名叫做《孤童淚》。姐姐可曾讀過?」
「六郎這是在點我呢?」朱棠溪微微一笑,「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杜少陵的詩我可沒少讀。太祖、太宗兩位陛下,向來以節儉著稱,甚至規定了官宴的菜品數量。」
謝衍說道:「太祖、太宗皆是聖君。」
朱棠溪問道:「你知道現在的官宴,是怎麼遵守那些規定的嗎?」
「不知。」謝衍搖頭。
朱棠溪說:「用特製的大盤裝菜,每個大盤至少有五格,五道菜拼成一道就不違制了。父皇當年曾怒斥光祿寺卿,京中的國宴、官宴總算收斂一些。從朝中權貴到民間富豪,皆言穿衣飲食若不奢華,無以彰顯我大明的盛世氣象。」
謝衍問道:「姐姐也認同此理?」
朱棠溪反問:「你覺得呢?」
謝衍實話實說:「我覺得人人都有欲望、好面子,誰也逃不過虛榮心作祟。我這人俗氣得很,也喜歡華服美食,但我認為應該有一個度。」
朱棠溪指著桌上的金盞玉蝶、各色菜餚,又指向旁邊捧著貴重器物的侍女:「這些讓你不高興了?」
謝衍放下筷子:「姐姐在試探我?」
朱棠溪裝作聽不懂:「什麼試探?」
謝衍心中更加篤定:「看我是不是一個愛慕虛榮、貪圖富貴的人。如果我大讚這些金銀玉器,恐怕下次再來的時候,姐姐家的門就不容易打開了。」
朱棠溪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解釋說:「這些貴重器物,都是抄自罪臣之家,一直放在皇室庫房裡,偶爾拿出幾件來賞賜功臣。我搬出皇宮的時候,父皇也賜予了一些。以前經常拿來宴客,來往賓客無不讚嘆,如今想來卻是意興索然。」
謝衍很想酸溜溜問一句:前夫哥也喜歡排場是吧?
算了,死者為大。
反正你老婆今後是我的!
朱棠溪回憶過往有些傷感,端起酒盞跟謝衍碰了一杯:「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我曾經以為珍貴的東西,此時想來皆為世間最廉價之物。他……算了,不提這掃興之人。」
青鸞俯身幫公主斟酒,又把謝衍的杯子滿上。
這位大長公主的心裡,似乎藏了許多話,一直找不到人傾訴。
她覺得謝衍通過了考驗,於是借著酒興說出來:「你很不錯。第一次來做客,就敢對著許多金銀玉器,用《孤童淚》來勸我不要太奢侈。這樣對我說話的人,父皇是第一個,你卻是第二個。我當年確實很奢侈呢,就連雍王家裡的排場,也遠遠比不過我這裡。」
謝衍再次變成心機小綠茶:「我喜歡姐姐,所以不對姐姐說謊,心裡怎樣想的就怎樣說。」
朱棠溪聽得眉開眼笑:「這些東西你若不喜,今日便最後用一次,金銀送去寶泉局換成錢財。」
「也可以留幾樣,我其實俗氣得很。這兩個金盞就很漂亮,這幾雙象牙筷子我也喜歡。」謝衍用開玩笑的語氣說。
剛才的話題有些沉重,而這一句玩笑話,卻讓氣氛變得更加輕鬆。
朱棠溪橫了他一眼:「我算看明白了,你就是個小滑頭,老實模樣全是裝出來的。」
謝衍當即承認:「姐姐慧眼如炬,其實我滿肚子壞水呢。」
朱棠溪又飲一小口酒,挑眉笑問:「都有哪些壞水?」
謝衍連連擺手:「有辱斯文,不能隨便說出來。姐姐若想知道,日後有的是時間。」
朱棠溪似乎聯想到什麼,臉頰倏地一紅,啐道:「果然是個小壞蛋,我才不想聽你那些腌臢念頭。」
氣氛不但輕鬆,而且有些曖昧了。
謝衍居然又開始裝純,一臉懵懂問:「姐姐在說什麼腌臢念頭?小弟怎聽不懂啊。」
朱棠溪頓時哭笑不得,而且浮想聯翩,已然越想越歪:「你今日若對姑娘家說這些,早就被人打斷腿扔出門了。浪蕩登徒子一個,定然哄騙過許多女子,我須派人查查你的底細。」
謝衍叫屈道:「冤枉啊!我喜歡姐姐才說這些,又沒喜歡過別家女子。而且我也沒說什麼,肯定是姐姐自己在亂想。」
「賊喊捉賊!」朱棠溪又喝一口酒,掩飾自己的情緒,她已經被撩得心痒痒了。
趁著公主還沒喝醉,謝衍又胡扯幾句,然後開始講正事:「姐姐,我快沒錢了。出門的時候,父母只給了我三百貫。」
朱棠溪徹底放開,也開起了玩笑:「想借錢啊?還說你不是貪圖錢財!」
謝衍坐直腰杆,拍胸膛說:「堂堂九尺男兒,怎能找女子借錢,姐姐著實把我看輕了。」
「那你想幹什麼?」朱棠溪說道,「我在郊外有處莊園,平時也不怎麼住。可以租借給你,各種花銷記在帳上,不論讀太學還是做研究都方便。」
謝衍義憤填膺:「那我不成傍富婆的了?」
「傍富婆?哈哈哈哈!」朱棠溪第一次聽到這說法,竟被逗得拍桌子大笑。
謝衍說道:「我想跟姐姐合夥辦廠。」
朱棠溪瞬間收起笑容,表情嚴肅道:「你是官員之子,按照法令不許經營工商。我是公主,也不許經營工商。這個法令雖已成一紙空文,完全可以輕鬆繞開,但朝廷正在變法期間,不知多少人想藉故鬧事。這個東西,我們不能碰。」
謝衍沉默,他還真沒考慮過這些。
朱棠溪問道:「你想經營什麼?」
謝衍說道:「水泥。」
朱棠溪說:「如果我們建廠生產水泥,恐怕很難生意紅火,除非我以公主身份逼著商家購買。父皇當初不允許權貴經商,就是為了防止有人欺行霸市。」
沒有爵位的宗室,經營工商是被允許的。
所以說法令變成一紙空文呢,太容易繞開了,隨便找個落魄宗室當法人就是。甚至都不用寫清楚股份,只要真正的權貴不倒,落魄宗室還敢私吞不成?
謝衍解釋說:「我的水泥不一樣。不需要借誰的權勢,就能輕輕鬆鬆賣出去。我沒有本錢,所以想跟姐姐合夥在洛陽開一家廠。河北老家那邊,可能也會辦廠,但一切交給家人操辦。」
「你那水泥有什麼不同?」朱棠溪問。
謝衍說道:「更堅固耐用。若是配上鋼筋、鵝卵石等物,至少可以把民房建到十層以上。」
朱棠溪明白過來:「你把水泥改進了?」
「還須試驗。」謝衍說道。
朱棠溪道:「那你先試驗好了再說。辦廠的事情,我須問問太后和首相。」
謝衍又說:「請姐姐幫忙找一個精於冶煉之人。我需要儘可能提升爐溫,但又不知道如今的爐溫能有多高。」
「可以。」朱棠溪當即答應。
說完正事,朱棠溪好奇問道:「你真有信心改進水泥?」
謝衍說道:「十拿九穩。」
朱棠溪笑著親自給謝衍斟酒:「不曉得你那腦子怎長的,總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就你造出的瑪瑙天平,這些日子把許多學者都忙壞了。一個個賴在洛陽不走,排隊等著用你的天平做實驗。」
謝衍笑道:「他們巴不得能更忙一些。」
「卻也是,都急著出成果呢。」
朱棠溪讓所有侍女都退下,只剩她和謝衍同桌共飲。
她一個勁兒的給謝衍夾菜,生怕這小郎君餓著了,自己飯量不大反而沒吃幾口。
兩人又是幾盞酒下肚,各自都有些上頭。謝衍見她面帶酡紅,下意識又開始裝嫩:「我要姐姐餵。」
朱棠溪板著臉:「自己吃!」
「啊~~~」謝衍張開嘴巴。
朱棠溪往外邊瞅瞅,發現門已經關好。
她喝得有些微醺了,借著酒意越來越放得開,還真就夾菜塞到謝衍嘴裡,撒嬌似的埋怨說:「你這般無賴跟誰學的?」
謝衍得了便宜還賣乖,笑嘻嘻說:「姐姐餵的真好吃。」
「還能變味不成?」朱棠溪說著又開始夾菜,同時心虛的看向房門方向。
好刺激。
這小冤家就會作弄人。
(白天有事,今日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