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杬追到了外面。
夜幕降臨，濃重的一抹墨黑色色彩塗抹在天際邊，這裡的溫度降低得很快，樹葉因風聲而「沙沙」作響，黯淡的星光被路燈搶去了光輝。
她身上只有一條裙子，一被風吹，就打了個很大的噴嚏。
「怎麼出來了？」陸見淮看到後詢問，把身上的白色夾克衫外套給脫了下來，輕輕披到這小姑娘的身上。
就見她眼眸彎得比天上的月亮還要漂亮，細聲問道：「你剛才怎麼對那個女生那麼凶呀？」
他凶？
陸見淮笑了，「我那樣就叫凶了？」
那平常對手底下那些總辦不好事情的員工，豈不是成撒旦了。
也就她這麼說得出。
天天跟個傻白甜似的。
不過劇組女二號被硫酸潑傷背部這事，陸見淮沒有要和書杬說的打算，因為不想她接觸這種不太好的事情。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造出一個童話世界送給這位公主殿下。
沒過一會兒，劇組工作人員跑來找書杬，「書老師，我們可以去拍攝場地了，導演說還要提前和您溝通一下，幫您講講這場戲。」
背影，也是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的。
書杬點點頭，笑著回答道：「好。」
她先被帶去了化妝間，服化組準備的衣服是一條薄紗款的紅羅裙，顏色艷麗，仿佛冥府之路上綻放的一朵曼珠沙華。
抹胸的設計，勒得她很緊，外面罩了一層更為輕薄的長紗，再加上妝容的原因，很有嫵媚之感。
化妝師還在她露出的鎖骨下面，點了一顆紅色的硃砂痣。
一切都準備就緒之後，書杬走到了室外，第一感覺就是很冷，冷到人都馬上要凍成冰雕了。
眼前是一座斑駁輝煌的古城牆，人立於下方，顯得渺小且不堪。周遭都已經被布置好了，地面上遇水膨脹的化學物質，白色蓬鬆，像是真的積雪一般。
好幾台巨大的造雪機也在同時工作，噴射出白色冰晶。
這裡真的下了一場大雪。
書杬一襲紅裙站在雪中，有種廢墟里拔生出來的美。
導演顯然也很滿意她的扮相，親自示範了一會兒的拍攝內容，以及她必須站著的點位，因為光束都是經過特別設計的，只照在她一個人的身上。
連雪夜月色都淪為襯托。
書杬還是很緊張的，開機之前，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可是一拿起那把道具長劍，手還是抑制不住地抖動了起來。
也有可能是冷的。
她仔細回想著白天跟著武術指導老師學習的那些舞劍動作，背對於鏡頭，慢慢開始比畫了起來。
手一抬，導演就猝不及防地喊了：「卡！」
他卷著手裡的劇本紙，走了過來，指著地上一處什麼標記也沒有的地方，叮囑道：「點位在這裡，前四秒鐘你都不能動，不然會影響我的整體構畫。」
「好。」書杬再一次默默記了一遍。
然後接下來連續七八次「卡」都是因為這個點位的問題。
好不容易她真的可以保持做著動作還精確的一丁點兒也原地不動時，導演對她舞劍的那種感覺又出現了意見，「太柔弱，動作不夠有力氣，展現不出那種亡國之恨。」
「這次又太強硬，角色本身是青樓女子出身，她身上自帶的那種妖嬈嫵媚的氣質不能被掩蓋，忽略。」
「卡卡卡，不行不行！」
「怎麼點位又踩不准了，給我卡！」
書杬都數不清自己是第幾次聽到那打板的聲音了，一聲「卡」好像成為了她心裡的魔音，每聽到一次，腳就軟了三分。
萬導的這份嚴厲，真的是令她五體投地。
化妝師上前來給她補妝時，書杬站在不遠處，聽到了導演對她的不滿，直接就不加掩飾地謾罵：「我知道她不是專業的，但既然來做了替身演員，就必須給我專業！」
「一個鏡頭拍這麼多次都不過，這腦子是不是……」
話音未落，旁邊站著的人應該是電影的副導演，連忙勸阻道：「萬導您消消氣，這是陸總的人，給點面子吧。」
一聽這話，萬導反而更生氣了：「我管她是誰的人呢，電影拍出來上映了，觀眾看的時候會考慮她是誰的人嗎？少給我來這一套！」
書杬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說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做模特的時候，她都沒有被誰否定到這種地步過，但是心裡卻一點兒都不生氣。
怎麼說都是為了電影呈現時的效果。
她拍不好，是沒有理由可以生氣的。
「萬導，真的對不起，我們再試一次吧，我真的會好好做的！」書杬朝著不遠處的攝像機喊道。
身上露在外面的皮膚都有些凍紅了。
化妝師也是於心不忍，默默鼓勵了一句：「加油，你一定可以過這條的！」
另一邊，製片人在不遠處找到了站著的陸見淮。
他是知道書杬真正身份的人，這不是陸太太嘛，平常相處就能看得出來他們陸總有多寶貝，現在在萬導手裡，近乎於遭受虐待。
所以他還挺怕陸見淮為此動火的，趕緊來試探試探口風，「其實書小姐第一次做這個替身演員，真的已經做得很好了，萬導吧……真就是太吹毛求疵了。」
陸見淮掀了掀眼皮，淡淡地回應了一聲「嗯」。
製片人這下是真的肉眼可見的慌了。
一聲「嗯」，說明陸總也認為導演這是在吹毛求疵了？
他支支吾吾個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你想說什麼？」陸見淮有絲不太耐煩地問道。
製片人回答：「您心裡應該已經怒火中燒了吧，要不先暫停一下，讓書小姐休息休息，重新找找感覺……」
聞言，陸見淮勾了勾唇角，反問道：「我燒個屁，我有什麼好燒的？」
看向城牆之下，那道紅色，美到令他窒息的背影，陸見淮繼續說道：「你以為她就不吹毛求疵了麼，這個鏡頭拍不到導演滿意，硬站到天亮都是有可能的事。」
製片人愣了一下。
所以陸總口中的這個「她」，是指書小姐……？
等他回過神時，陸見淮早已走了，趁著下一次即將打板拍攝之前，他繞到了攝像機對面，書杬的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