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平靜如水,流淌在雪地里。
書杬再一次站到拍攝點位上,導演還沒有喊開始,但是她卻局促不安到不行,心裡不斷地否定自己,就連耳朵都仿佛幻聽,聽到了那聲奪命的「卡」。
實在是太慌張了,深怕自己這一次也做不好。
書杬睫毛微顫,忽然感受到了正前方的不遠處,有一道溫潤的目光正盯著她。
抬頭一看,是陸見淮站在一棵古柏樹下!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臉上的笑容很淡很淡,眉眼深邃,在白色雪花的襯托下,五官更為乾淨利落。
那雙眸子,比月光還明亮。
書杬定睛一看,才發現他正張著嘴,用口型無聲說道:「加油。」
驀地,手指拉下了下眼帘,扮了一個很滑稽的鬼臉。
被他這副模樣給逗笑,書杬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竟然沒有那麼的緊張了。
身後側的導演也喊了一聲:「action!」
在場記拍板打卡的那一秒里,書杬匆匆收回自己的視線,看見了陸見淮好像從地上撿起一根枯了的樹枝,然後在雪地上畫著什麼東西。
她專注起自己的注意力,開始舞劍。
紅色的薄紗掀起飄動在無邊無際的白茫茫之中,手臂每一次揮動,都會帶動一個銀色閃光點的閃動,嫵媚之中不乏英氣。
這道在城牆之下的背影,風情萬種。
不僅讓整個畫面活了起來,僅看一眼,就永永遠遠地刻在了腦海里。
「卡!」萬導再一次出聲。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攝像機,不斷反覆重播剛才所拍下的不到三十秒鐘的畫面。
所有人都很緊張,屏息靜神地等待著他的發話,雖然無非就是過與不過兩種情況而已。
書杬更是,這一刻都感受不到寒冷了。
半晌之後,萬導終於說話:「可以,過了!」
真的有人歡呼。
工作人員連忙為書杬披上了厚厚的棉襖,然後還帶她去導演那裡一起看了一遍剛才通過的那條。
「辛苦了。」萬導惜字如金地說道。
書杬竟然莫名有點感動。
她左右看了一圈,在剛才的地方找到了陸見淮,連忙小跑過去,看到他手中拿的那根枯樹枝後,忍不住問道:「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這兒幹嘛呢?」
聽到聲音,陸見淮連忙用腳抹亂了雪地上的字。
可惜速度不夠快,開頭的「書杬」兩個字還是隱隱約約可以辨認得出的。
「好啊你,在這裡寫我壞話呢吧!」書杬指著雪上,自己的名字質問道,氣得兩邊的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陸見淮沒反駁,斂起幾分眉眼間的笑意,低聲回答道:「對啊,詛咒你胖十斤。」
書杬一下子就炸毛了。
毫不客氣地罵道:「你是真的歹毒。」
什麼什麼就胖十斤?
她真的生氣了!
忽然凍得通紅的手指被男人握起,包裹在了他的手掌心裡,陸見淮放到了他的唇邊,輕輕往裡面吹了一口熱氣。
嗓音沙啞磁性:「我們杬杬今天真棒。」
書杬的臉一下子就紅到了耳尖。
還沒等她開口說話,又有工作人員跑過來找她,氣喘吁吁地說道:「書老師,麻煩您去一趟萬導演那兒,他有事情要和你說。」
「不會要重拍吧?」書杬抽回了自己的手,有點膽戰心驚地走著。
說實話,她都要有「卡」字恐懼症了。
演員這行可真不是想像之中的那麼輕鬆!
見她走到了攝影機旁,萬導起身,拿著手中圈圈改改到都有些慘不忍睹的劇本遞給她看,解釋道:「我臨時決定給你替代的這個角色加一場戲,很重要。」
語氣十分篤定,不帶一絲商量的口吻。
書杬倒是無所謂的,她覺得有自己能夠配合的地方,那就儘量配合好了,於是拿起那張紙仔細看了起來。
一個「吻」字,突然讓她有點眼花繚亂。
「沒錯,我要加的就是一場你和男主角的吻戲。」萬導觀察著眼前女孩兒的神色,低聲說道:「你放心好了,同樣也是借位。」
「沒看過整個劇情,你可能不太理解我要加的這場吻戲有多重要,是可以升華男主角整個心理成長的一場戲。」
剛走過來的陸見淮就冷不丁地聽到了這麼一句話。
要、加、吻、戲?
還好這小姑娘表現得不是很歡喜,眼睛裡甚至還流露出了幾分為難。
不過半晌之後,她還是點頭答應了:「我沒問題的。」
陸見淮跟著她一起出去,才聽見她對著旁邊的女工作人員說道:「我剛才吃晚飯的時候吃了一點點大蒜,現在嘴裡有味道嗎?要不要去找個漱口水呀?」
真是好樣的。
原來她為難的點是在這裡。
萬導再一次親自講了一遍這場臨時添加的吻戲:「很簡單的借位吻啊,只要你和男主角臉湊得近一點就行,整個畫面我們會模糊處理,然後臉頰下半部分,用一片飄落下來的雪花遮擋。」
換句話說,其實這個鏡頭隨便誰來拍都可以。
只要身材大致上相似就行了。
書杬不需要再換衣服,化妝師給她補了點妝之後,就又拿著那把長劍走到了拍攝點位上。
另一邊,導演正在補拍男主角安星鳴在城牆上看到之後,並且走下來的鏡頭。
借位吻戲。
她還是很緊張的,下嘴唇都咬起來了。
這次是副導演喊了:「action」。
寧靜的雪地里,由遠及近地傳來了腳步聲。
書杬藏在身側的手在看清楚走來的人是換了古裝的陸見淮之後,立馬蜷縮了起來,她張了張嘴,想說話。
但是一想到導演還沒喊「卡」,就硬生生地忍住了。
可是怎麼會是……陸見淮?
深藍色的長袍鑲嵌金邊花紋,他的肩膀上落了一層雪,頭髮也是,被融化後的雪水弄得濕漉漉的,神情冷淡散漫。
陸見淮走近之後就托住了書杬的後腦勺。
按照導演教的,他把嘴唇貼在了書杬的耳邊。
造雪機被調節了更大的模式,大雪如鵝毛般紛飛。
書杬呼吸都停頓住了。
男人的氣息將她完全裹挾,在她的耳邊,他輕聲說道:「書杬,剛才在雪地里,其實我寫了你和我的名字。」
渾身血液都好像在這一刻凝固住了。
書杬手中拿著的劍不自覺掉到了地上,她身子微微顫抖著,回應道:「可是這個雪是假的。」
那個傳說,也是假的。
——「我們是真的。」
——「至少我是。」
陸見淮回答道,一字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