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讓和寧稚下了飛機,立刻打車去劉立奎生父生前住的地方。
位於九龍一幢頗有年頭的政府居屋。
寧稚要敲門,被蕭讓阻止。
她以為自己記錯了,再次看一眼資料:「是這家沒錯啊!」
蕭讓四處看了眼,走到一戶大門貼著倒字「福」的門前,抬手敲了敲。
門很快從裡頭拉開。
對方用粵語問:「你們找誰?」
蕭讓指了指對面劉家的門:「我從北京來的,找劉老爺子,但他似乎不在家。」
對方立刻換回普通話:「是老爺子老家的親戚嗎?」
蕭讓笑笑,沒承認也沒否認。
對方就以為他是劉老爺子老家的人,熱情地開了門:「進來坐進來坐。」
蕭讓看寧稚一眼,示意她跟上。
倆人進入鄰居家中。
鄰居招呼他們坐,又去廚房泡了茶端出來,熱情道:「我也是北京人,你們北京哪個區的呀?」
蕭讓笑道:「我們從朝陽區過來。」
鄰居坐了下來:「劉老爺子半年前去世了,你們怎麼這會兒才來找他呢?」
寧稚悄悄開了錄音筆。
蕭讓問:「老爺子是因為什麼病去世的?」
鄰居嘆氣:「他得阿爾茨海默病很多年了,幾年前就沒法下地了,後來又得了癌症。」
「老爺子生病期間,陳達對他怎麼樣?」
「起先挺好的呀!他們給老爺子收拾得乾乾淨淨的!但是這個病,他發展到一定時期,就開始折騰人,大半夜不睡覺,鬧呀!家人也受不了的呀!後面就送去政府養老院。」
「送去養老院,是老爺子自己的意思,還是陳達的意思?」
「是我們這些同鄉一起幫他們出的主意。陳達去政府那邊宣誓,說自己無力撫養老爺子,政府就會安排養老院給老爺子住,這樣就不用給家裡添負擔了嘛!」
蕭讓看一眼寧稚,示意她這是關鍵證詞。
寧稚秒懂,點了點頭。
蕭讓繼續問道:「也就是說——劉老爺子這些年,一直在免費的政府養老機構生活,而陳達,並未贍養老爺子?」
他特地加重「未贍養」三個字。
鄰居點頭:「去政府養老院,肯定是政府贍養咯,陳達就不再贍養他咯。」
蕭讓又問:「您平時見過陳達贍養過劉老爺子嗎?」
鄰居笑:「都是陳達的媽媽照顧,哪用得著陳達照顧呀!而且他自己身體也不好!」
寧稚聽到這裡,已經知道了蕭讓的訴訟策略。
陳達是老人名義上的養子,與老人沒有血緣關係,且他母親也並未與老人結婚,也就是說——陳達與老人之間並未形成任何法律認可的關係。
陳達要獲得老人的財產,只能用遺囑。
一旦證明遺囑是假,那麼陳達是沒有資格繼承到老人任何東西。
海淀區三套學區房,自然由老人唯一的孩子劉立奎繼承。
現在關鍵是遺囑。
正想著,又聽鄰居嘆氣道:「陳達這孩子也不容易啊。前些日子查出肝癌,聽說得換肝,如果不換,可能就剩兩三個月的活頭。」
寧稚大駭,看向蕭讓。
蕭讓也很意外:「您知道陳達住在哪個醫院嗎?」
「他還沒住上院呢!公立醫院便宜,但要等排期,他媽媽說得排半年,那陳達肯定是等不及了,那就只能去私立醫院。但香港的私立醫院貴啊!他們怎麼去得起啊?」
寧稚沒忍住,問:「香港的私立醫院,做換肝手術得多少錢?」
「大幾百萬肯定是要的咯!」
寧稚嘆氣。
鄰居突然想起了什麼,拍了下手:「我去拿個東西,你們稍等。」
她從房間拿了一個月餅鐵盒出來。
「劉老爺子之前偶爾還清醒的時候,寄在我老公那兒的信,說是如果他死了,他老家的親戚朋友找來了,就把信拿出來。」
她在鐵盒裡翻著,終於翻出一個牛皮紙色的信封,遞給蕭讓。
蕭讓接過,落眸看向信封。
上頭寫著:「北京的親朋(收)。」
他把信交給寧稚:「收起來。」
寧稚拿出密封袋,裝起來,收進包里。
原來陳達母子急於賣房,是為了換肝,而非劉立奎說的——遺囑是假的,急於賣房變現後潛逃。
房子是陳達的救命錢。
可現在海淀的三套房都做了訴訟保全,陳達動不了,那換肝的手術是做不成了。
肝癌的發展是很快的,至多就三個月到半年。
而財產糾紛案,一審快則三個月,慢則半年,還不說二審。
陳達等不到判決結果下來了。
寧稚突然有點可憐陳達。
如果他的遺囑是真的,那他因為劉立奎的起訴而賣不了房子,錯過手術機會,並因此喪命,真的很冤了。
寧稚覺得這對陳達不公平,捏緊錄音筆,衝動問道:「老人沒去養老院之前,有沒有對鄰居說過,陳達對他怎麼樣?」
「挺好的啊!陳達這孩子實在,脾氣也不錯,他們關係很好的。」
寧稚還要說話,蕭讓出聲警告:「好了!」
寧稚沒管他,繼續問道:「老人是不是一直把陳達當做兒子看待?」
「是呀!他平時都說『我兒子怎麼樣怎麼樣』!」
蕭讓拉著寧稚起身,向鄰居告別:「今天感謝您的招待,我們先走了。」
他拉著寧稚進了電梯。
寧稚解釋:「我覺得遺囑有可能是真的!事情也並非劉立奎說的那樣……」
話沒說完,蕭讓就大聲罵道:「你老毛病又犯了?」
寧稚急道:「劉立奎2歲不到就離開老人,到老人死了,都不願意來見老人一面,可陳達卻和老人一起生活了十幾年,與老人相處融洽,在這種情況下,老人把遺產給陳達,也不是沒可能啊。」
「所以呢?」
「如果最後證明遺囑是真的,可陳達卻因為我們對房子做了保全而失去手術機會、失去性命,那我們就是殺人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