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去香港的前一日,遺產繼承糾紛案的當事人劉立奎來了律所。
蕭讓和張旭一起接待。
寧稚一一送上茶水,便就站到蕭讓身側去候著。
劉立奎一坐下,就急道:「張律師,你們到底什麼時候幫我起訴?我聽說那女人的兒子要把我爸的房子賣了!這擺明就是要趕緊賣了拿錢跑路啊!」
張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蕭讓還沒想好這個案子的策略,更沒提過這個案子能走訴訟。
「您這案子,現在由我們蕭律全權處理,他還有一些問題需要確認好,才能決定是否提起訴訟。」
劉立奎立即看向蕭讓,激動道:「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要賣我爸的財產,我肯定能起訴啊!這還需要確認什麼?」
蕭讓吩咐張旭:「去幫他做訴訟保全。」
張旭道「是」,離開會議室。
蕭讓:「訴訟保全就是對本案具有爭議的遺產——三套海淀區的拆遷房進行凍結。」
劉立奎:「凍結?那……那意思是,他們暫時賣不了我爸的房子了?」
蕭讓點頭:「是。」
劉立奎放心:「謝謝蕭律師,謝謝!您有啥想知道的,儘管問!」
蕭讓翻開案卷,問:「你父親的養子陳達,十九歲到香港與你父親一起生活,由於陳達當時已經成人,所以你父親與他,並未形成法定的收養關係。」
劉立奎點頭:「是的!養子的身份也就是口頭上說說的。陳達是怎麼成了我父親的養子?是因為他媽一開始是我爸的保姆!」
「所以陳達的母親未與你父親登記結婚,但陳達卻成為了你父親名義上的樣子?」
「對對!就是這個樣子!那個女人為什麼不能結婚?是因為她還沒跟她丈夫離婚!對!她老家還有個丈夫!」
張旭一一記錄。
劉立奎情緒激動:「這分明就是詐騙啊!保姆夥同自己的兒子,吃喝了我父親十幾年,在我父親死後,霸占我父親的財產!養子也是他們嘴上自己說的!誰知道我父親到底承不承認他是養子?」
蕭讓思考半晌,說:「陳達那邊的情況我大致了解了,現在說回你。」
「您請說,我聽著。」
「你因為父母離異,兩歲不到就離開父親,四十多年沒再見過面。前兩年,你父親得了癌症,陳達的母親幾番打電話央求你去看看老人,但你都以生意忙碌為由拒絕,甚至喪禮也不曾出席。」
劉立奎面上閃過愧色,解釋道:「那時候我在外地做生意,確實忙,抽不開身,等我有時間去看他,他已經走了。」
「你和老人雖為親生子,但你沒有遺囑,我們即便為你起訴,勝算也很低。」
劉立奎激動道:「陳達的遺囑肯定是假的!我可是我爸唯一的血脈!他不可能一丁點兒都不留給我!」
蕭讓冷靜:「證據呢?你主張遺囑有問題的證據。」
「叫他們把遺囑拿出來鑑定!就知道有沒有問題!」劉立奎臉紅脖子粗地朝蕭讓吼。
寧稚見蕭讓臉色不好,趕緊上前安撫劉立奎:「劉先生,您這麼激動,我們蕭律是很難幫您想辦法的呀!」
劉立奎這才壓下火氣,轉而央求道:「蕭律師,拜託您一定要趕緊幫我起訴!那女人和他兒子,已經把我爸的房子掛到二手市場了!說不定!說不定今晚就賣出去了!」
「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賣房子?」
劉立奎又激動了:「我找上門要求他們把我爸的財產還給我,他們才準備賣房的!早不賣晚不賣,我找他們了才賣!肯定是擔心假遺囑被我知道,才趕緊賣房跑路的!」
蕭讓覺得這人是問不出什麼了,站起身:「他們暫時賣不了房子。你先回去吧,案件有進展,張律師會通知你。」
劉立奎也跟著起身,還要說什麼,蕭讓給寧稚遞了個眼神,寧稚趕緊把人請出去。
她折回會議室,張旭已經回來了,正和蕭讓研究訴訟策略。
張旭說:「目前來看,爭議點只有遺囑真偽。對所有父母來說,親生孩子再不孝,也不忍心一點遺產都不留給他,反而全留給了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子。從這個角度去看,親生子零繼承的遺囑,確實不正常。」
蕭讓靜靜聽著,思考半晌,說:「打遺囑真偽,如果遺囑被鑑定為真,那麼劉立奎將是零繼承,而我們則一分錢代理費都拿不到。」
劉立奎的案子是風險代理,贏了官司,劉立奎拿到遺產,才需要支付律師費。
律師費按標的額抽,蕭讓跟劉立奎談了30%,假設劉立奎拿到三套房子,估值三千多萬,那麼就需要支付金誠將近一千萬的律師費。
如果這個案子輸了,劉立奎拿不到遺產,自然也就無需支付律師費。
寧稚知道蕭讓不會允許自己和團隊做無用功的。
這個案子是必贏不可了。
「這個案子的訴訟策略,等我從香港回來再說。」蕭讓說完,離開會議室。
寧稚收著他的電腦和充電線,同張旭聊起來。
「老人死於癌症,生病期間,包括喪禮,作為親兒子的劉立奎一次都沒去看過。老人會不會因此而寒了心,故而把所有財產都給了陪伴身邊的養子呢?」
張旭搖頭:「不好說。誰也不知道老人立遺囑前,心裡想的是什麼。但我覺得,人之將死,心中最難以割捨的,一定是自己的孩子。不給親生兒子留點什麼,確實說不過去。」
寧稚嘆氣:「親生兒子零繼承,確實有點不合常理。怪怪的。」
她抱起蕭讓的電腦:「那張律我先回去啦!」
翌日,寧稚早晨五點準時出門。
天又黑又冷,她拉好圍巾,背著雙肩包,穿過暗巷,站到馬路等車。
入冬後的北京凌晨,冷得叫人絕望,寧稚抻長了脖子往綿長的馬路深處瞧。
沒見半輛計程車。
寧稚冷得腦神經抽痛,正想躲回巷子看網約車,一輛黑色SUV在面前停下。
副駕車窗降下,車裡的人說:「上車!」
看清楚是蕭讓,寧稚一喜,拉開副駕車門坐了上去。
SUV上了高架,駛入機場高速。
寧稚扣好安全帶,雙肩包抱在懷裡,笑著看蕭讓:「您怎麼會來這兒啊?」
蕭讓目視前方,專注開車:「你說為什麼?」
寧稚摸了摸通紅的鼻尖:「我雖然沒坐過飛機,但不代表我找不到去機場的路。」
「那最好。到了香港別亂跑。」
寧稚不滿道:「我是去工作的,怎麼可能會亂跑?您別總把我當成小孩子!」
蕭讓彎唇:「你不是小孩子是什麼?」
寧稚朝他比劃了個鬼臉,看向窗外。
凌晨的高速路,前方霧蒙蒙的,就像這個案子。
寧稚扭頭問蕭讓:「如果到了香港,還是查不到有用的線索,這個案子,您還會幫劉立奎起訴嗎?」
「這個案子如果走訴訟,有一半的概率會輸,最好是不走訴訟。」
寧稚驚訝:「您已經有不起訴的策略了嗎?」
蕭讓沒答,反問:「晉力成的案子怎麼樣了?」
「晉太太下周一住院引產,她願意放棄這個孩子,晉力成肯定不會離婚了。」
「那就好。」
寧稚說回劉立奎的案子:「劉立奎的案子,您是從香港那邊收到什麼消息,所以才要特地去一趟嗎?」
「沒有。」蕭讓專注看著路況,「當事人無法提供有效證據,不妨去對方那邊看看情況。老人和養子過去十多年一直生活在香港,他們的關係,是這個案子的關鍵。」
寧稚聽明白了,又學到了,崇拜地看著蕭讓。
她暗暗決定,跟在蕭讓身邊的這些日子,一定要好好學習!儘快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