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卡烈雖然這麼說了，但也未找到蘇名修談談，只是照例吃飯畫畫，打開電腦設計些樣子，去公園溜達，再和布布一起回家。
直到快要回學校前幾天，蘇卡烈才找到蘇名修，說「我們談談」。
蘇名修走近蘇卡烈，彈了他一個腦瓜崩，然後說「彈好了，滾吧」。
蘇卡烈捂著額頭，淚眼汪汪，一如小時候的模樣，只是相較於小時候，蘇卡烈現在更會憋著不哭而已。
「你想幹啥？」蘇名修在客廳坐下，拿出蓋碗，投茶，沖水，先洗一遍。
蘇卡烈知道蘇名修願意和他談一談。
「我要喝熟普。」蘇卡烈提出要求。
「要求忒多你。」蘇名修吐槽道，「先把這個鐵觀音喝了，難喝死了，一股青味，你幫我消耗點。」
蘇卡烈翻了個白眼，他很想抱拳說一句「告辭」。
喝完三道鐵觀音後，兩人愁眉苦臉，實在泡不下去了。
蘇名修將葉底連茶水一塊倒廢水桶里，翻箱倒櫃找到款熟普。
「川普？就它了！」
「我不喝！一聽名字就不靠譜！」蘇卡烈強烈抗議，恨不得立牆架槍，把蘇名修突突了。
「騙你的。」蘇名修狡黠地笑了笑，「布朗山的。」
兩人開始品茶，話題就在這其間展開。
蘇名修幼時家庭條件優渥，這是蘇卡烈未曾體驗過的，有錢到什麼程度呢？
當時只要是進口的東西，蘇家總能第一時間搞到，然後淪為兩兄弟的玩具。
通常是蘇名修玩膩了才會給蘇名優，除非他不感興趣，例如樂器、外文書籍之類的。
「你爺爺奶奶對我和我哥也挺公平，零花錢都一樣，他倆走之前遺產也是一分兩半給我倆。」蘇名修頓了頓，「不過我哥無論是零花錢還是繼承的遺產，都無一例外地又分了一半給我。」
蘇名優的那句話依舊曆歷在目：「修，你的等級會讓你遭受很多不公，但只要我在一天，我就會庇護你一天。」
蘇名修是e級omega，蘇名優是s級omega。
蘇名修的確被庇護著長大，成人後也繼續被自己的哥哥保護著。
直到蘇名優患上家族遺傳病，疾病纏身，形如枯木般躺在了病床上。
蘇名修一直在想，為什麼死的不能是自己，反正他是廢物一個，死了就死了，還能少排放點廢氣，但為什麼是優秀的蘇名優死了。
蘇卡烈本想說一句「好人不長命」，但此刻的氛圍讓他閉了嘴，說出來蘇名修能把蓋碗砸他頭上。
蘇名優去世後，蘇家大廈將傾，蘇名修的父母為了繼續控制秦業成能為蘇家效力，讓秦業成和蘇名修結婚。
既然當年蘇家救濟了落難之時的秦氏母子，那這份忠誠就是秦業成該延續的使命。
這也是秦業成不滿的開始點。
而沒看清狀況一直暗戀自己姐夫的蘇名修一頭撞了上去。
蘇卡烈搖搖頭，所以說就是段孽債嘛，他就是這個孽債下的產物。
蘇名修的父母去世後，秦業成終於不再隱忍，快刀斬亂麻地切斷了和蘇家有關的一切。
不過秦業成讓蘇名修淨身出戶這點的確做得太絕了，雖然蘇名修是過錯方，但若不是他長期的冷暴力，蘇名修也不會自暴自棄。
一切有根有源，有始有終。
蘇卡烈聽完了這場狗血大劇，作為聽眾還在回味中。
熟普的濃烈滋味依舊還在，久泡不衰。
蘇卡烈飲下這不知是第十幾道的茶，苦味也不似剛開始濃烈，帶有從口腔升起的回甘。
苦盡甘來。
其實蘇卡烈並不是太喜歡黑茶和熟普，因為有一道渥堆的工藝，讓蘇卡烈品飲起來像是在喝中藥，當然，這只是蘇卡烈自己的感受。
也可能是因為秦擇文給他來的那一下，導致他對這類茶產生了陰影。
「爸，你活到現在，沒有想過自己掙錢嗎？」蘇卡烈發問。
雖然蘇名修一直被庇護著長大，但失去了庇護所的他，為什麼不試著靠自己活著呢？
總想著找個寄託。
蘇卡烈對此有些不屑，他依舊記得小時候他和蘇名修相依為命的日子，在那些日子裡，蘇卡烈不記得蘇名修換了多少個男朋友。
而有時候蘇卡烈會站在門口走廊上看著遠處的天空，想像自己化身為鳥，越過茫茫山海，找到自己的迦南之地。
等門打開，蘇卡烈才能進去。
「你知道omega和alpha的薪水差距是多少嗎？」蘇名修點了一根茶煙，吐出一道長煙霧。
「兒子，要麼繼承，要麼依附，你以後也會找一個alpha或者beta結婚，omega並沒有別的出路。」
「我承認你說的是社會普遍現象，但我不想和你做出同樣的選擇。」蘇卡烈此刻忽然明白了秦擇理對他提過的omega平等就業法案。
那是蘇名優想要做到的事，而巧合的是，蘇卡烈被選中成為了推動法案實施的一個代表。
但他如今還未有成就，不能替omega發聲，他也不清楚自己未來是否能代表omega這一群體。
而到時候omega又是否會認同他能代表他們嗎？
蘇卡烈不得而知。
「我兒志向遠大啊。」蘇名修發出一句感嘆，很少能在他的臉上浮現這種表情。
「希望你，前途無量吧。」蘇名修祝福道，「好了，送客。」
蘇名修結束了泡茶，站起身，去找布普通了。
蘇卡烈坐在圓鼓凳上，看著面前的茶水慢慢變涼。
他或許，找到了能為之奉獻一生的事業。
蘇卡烈收拾起茶盤，洗乾淨茶具，再一一歸類放好。
不久他就要回到國立大學了，繼續他人生的征途，而此刻，他清晰地看到了一道路標。
蘇卡烈又去找了布布，布布在房間裡。
蘇卡烈敲了敲門，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布布知道是蘇卡烈。
布布的房間很亂，但不是髒，因為堆滿了工具，從萬用表到電極管，再從自製弓弩到3D印表機列印出來的幽靈槍。
布布想要清理出一個空地，但是又捨不得動亂地面的線路。
蘇卡烈就在布布的床邊坐了下來，他瞥到桌上一節被剪短保存在五金透明工具盒內的茶煙。
是第三章蘇名修和蘇卡烈吵完架踢翻垃圾桶後，布布和他一起收拾房間，蘇卡烈遞給布布的那根茶煙。
蘇卡烈當沒看見。
布布在蘇卡烈身旁坐下，有些侷促，因為一直都是他去蘇卡烈房間，他的房間蘇卡烈很少進來。
「布爸爸讓我來勸勸你。」蘇卡烈開門見山，懶得和布布打太極，他們也不是需要說話圈圈繞繞的關係。
布布點點頭。
「你為什麼不願意去布爸爸工作的企業實習？有布爸爸在，一切會順利得多。」
「我是覺得錢太少了。」布布坦白。
「你很缺錢嗎？」蘇卡烈看著布布，布布低頭沒有看著他。
布布搖搖頭。
「布爸爸一個人養活了我們三個連同他自己，他掙到的錢不算少，而且我爸也喜歡亂買東西，布爸爸也沒有制止過他，布布，你為什麼要執著於錢的多少這件事？況且沒有新人一進入行業就拿高薪的事，更多的是靠資歷熬上去的。」
布布都知道，但他不願意說明。
蘇卡烈反應過來：「你是因為我？」
布布沉默許久，看向蘇卡烈，認真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我不喜歡欠人人情，雖然我的本意並不是和你劃清界限，我只是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
蘇卡烈不想成為蘇名修那種人，他就算餓死，死外面，也不依附任何人。
「我想成為那個例外。」布布說出自己的期願，「並且我也願意，我有時候甚至希望你能利用我，就算只有利用也好。」
蘇卡烈忽然發現布布和布普通真的是如出一轍的父子，樂於付出，不計回報，只想要被需要，而不考慮自己的需求。
蘇卡烈伸手按住布布的兩肩膀：「好，那我要求你，聽我的話，去布爸爸工作的企業實習，在那裡好好干，爭取到管理層。」
「可是……」
「你不聽我話，那我也沒必要接受你的好意，以後我們還是各走各的路吧。」蘇卡烈鬆開布布，準備站起。
布布一時心急想要拉回蘇卡烈，結果用力過猛把蘇卡烈拽到了懷裡，而他因為慣性往後倒去，蘇卡烈壓著布布，兩人一齊撞到了床上。
吱嘎，床板脆弱地叫了一聲。
布布沒有鬆手，看著近在咫尺的蘇卡烈，那雙灰藍色的瞳孔，如同一顆帶著咒語的水晶球，讓他不得不被其吸引。
蘇卡烈翻到一旁，害怕自己的重量把布布壓折了，他看著布布呆滯的模樣，在布布臉前伸手晃了晃。
「壓傻了？」
布布回神：「沒，你很輕。」
「總之，聽我的話，知道了嗎？」蘇卡烈用了命令的語氣。
布布點點頭，答應了蘇卡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