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一開學,金學文去初中報到。一個假期艱苦練習騎自行車,曬黑不少,個子還是沒長高。他騎著28大自行車,來回扭著,在黃土路上艱難地行進。
金學文從念書開始就趕上教育改革,學制縮短。小學五年,初中二年。他上初中也沒有考試,到了學校,分班有農機班、獸醫班什麼的。
金學文從小就是隨和的性格,自幼身體不好,五歲才能走穩當。身體不好的孩子會得到格外的偏愛,又是金家的第一個男孩,幾輩單傳到了他,一直被家裡人寶貝著。
如今上了初中,書包里背著奶奶王桂英給留的餅乾,穿的白襯衫是爸爸金勝昔上班不穿的工作裝。黃膠鞋是姐姐蘭芝給他買的,上學路上遠,給他配雙合腳的鞋。
學文的書包里,藏著那支英雄鋼筆,他捨不得拿出來。自己的這身行頭是湊的,畢竟家裡不富裕,拿出這支鋼筆,有點炫耀的感覺。
何況自己寫字很難看,比姐姐的還難看。姐姐學習好,字寫的難看,而自己,學習一般,字也不好看。
農機班裡共有30名同學,學生來自周邊四五個村子。
金學文個子矮,被分到了第一排,坐在老師眼皮子底下。
班主任是一位剛畢業的師範生葛強老師,看著比他們大不了幾歲。濃眉大眼,說話聲音洪亮。
上來就在黑板上寫數學題,一會工夫寫了一黑板。
「同學們,雖然升學沒有考試,上課第一天還是要考一下,大家這節課答黑板上的題,下課交卷,寫在什麼紙上都行,沒帶紙和筆的老師這也可以提供!」葛強老師宣布要考試。
金學文最害怕考試,尤其自己坐在第一排。一黑板數學題,得算到猴年馬月啊!他小聲嘀咕,不敢怠慢。翻出來自己的文具,坐那悄悄答題。
答了20分鐘,他就有點坐不住了,老師出的題太難,一大半不會,會寫的還不知道步驟是否正確。悄悄回頭看,有的同學在那發呆,有的奮筆疾書。
他的斜後方坐著一名男生,藍色滌卡上衣洗得發白,袖口有磨損,袖子有些短。拿著一支鉛筆,在那認真的寫題。他寫題的紙看著像方格本的背面,很小的一個本子,字也寫得非常小,怎麼也看不見。
「不要東張西望,考試成績只代表過去,不要緊張!」葛強老師聲如洪鐘,頗具震懾力。
金學文繼續冥思苦想,想盡辦法答題。
下課鈴響了,葛強老師把同學們的卷子收走。五花八門的卷子,有的同學乾脆寫在了煙盒的內側,歪七扭八的幾道題,像接頭密碼似的。
下午是農機課,老師給講拖拉機的駕駛技術。沒有現成的機器展示,老師就在黑板上畫了一輛手扶拖拉機。輪胎、操作杆、輪軸……各種零件俱全,和真的沒兩樣!
看著老師的胳膊一揮,黑板上就一個圓,來去兩筆,拖拉機的輪廓就有了。農機老師徐來是從大城市下放到這裡的知識分子,據說以前是大學裡教機械設計的老師。這裡初中缺農機老師,臨時把他給抽調來的。
「同學們,知道為什麼手扶拖拉機是三個輪子嗎?」徐來老師提問。
「黎振海,你來回答!」徐來老師拿著花名冊點名。
穿著藍色滌卡上衣的男生站了起來。「老師,是為了輕便和穩定吧,三角形最穩定,咱們的田地分布位置不同,有的在斜坡上,有的在平地上,這樣都能兼顧得到!」黎振海認真地回答。
徐來老師點點頭,「你回答的基本正確,還有哪位同學想回答,請舉手!」
一個胖乎乎、梳著粗壯麻花辮的姑娘舉手。
「你叫什麼名字?」徐來問。
「老師,我叫趙雅芳,聲音嗡嗡的,帶著回音!」
「老師,我覺得手扶拖拉機太不好用,轟隆轟隆的,聲音大,坐上去還顛屁股!」
趙雅芳的回答引來同學們一陣大笑。
不知道誰在那小聲說:「趙雅芳他就是開手扶拖拉機的,一天顛顛噠噠在村里跑,可風光了!」
開學第一天,有歡樂也有愁苦。
金學文放學回到家,和媽媽淑芳聊天。
「今天開學,我們班有個同學叫黎振海,咋聽著那麼耳熟呢?是咱家親戚嗎?」
「倒也不是親戚,是頭號村黎柏樹家的老四吧,江河湖海四兄弟,可惜的是黎柏樹前些年去世了,你爸爸還坐過人家的馬車呢!」淑芳對兒子說。
第二天,葛強老師公布數學考試的成績,黎振海考了92分,是第一名,他成了農機班的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