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
「哈哈哈哈,沒關係沒關係,只是名字這事純屬巧合,這就叫緣分吶。」
游勒一邊說一邊把菜擺好,直起身來才讓人發覺他周身氣質不凡。
肖蘭嗔怪道:「誰跟你有緣分。」
游勒摸了摸頭,笑得很是純真乾淨,像只被主人逗了的小狗。
「從前有座魔仙堡~」
「有個女王不得了?」
聞時歲忍不住小聲唱了句,穆夏下意識接了下一句,兩人莫名其妙對上眼,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幾人說說笑笑,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晚飯。
上樓的時候聞時歲看了眼白安然,很顯然有話想說,卻又憋了回去,恍若無事發生地走了。
天色黑的濃郁,困意也重起來,臨睡前,有人坐在窗邊,看著外面寂寥的夜景,心裡無端升起幾分惆悵,又馬上倒下,強迫自己入睡,卻是在困意與愁意中掙扎了好久才睡著。
但,這個世界的悲喜從不相通,一方早已酣然入睡,一方卻在分崩離析。
田笙木然地站在天台邊,她找了一座沒人的爛尾樓,不曾想還是被他們發現了,或者說早就關注著她,多可笑,她渴求了十幾年的關注用在了這個時候。
「你生病的時候爸爸不也背你上的醫院嗎?」
「您是真會自我感動啊,他為什麼要背我,難道不是因為我疼得時候你們第一時間是覺得我在撒謊,放任我在冰涼的地板上蹲了一個多小時我已經站不起來了嗎?不是你們硬是拉著我走到醫院才背的我?!」
「奶奶近七十歲的老人了,大晚上的我疼得說不了話,她一個人騎著三輪車帶我去的縣城,那麼冷那麼黑的天,她身上只有一個連襖都算不上的外套,我身上卻裹著兩床被子,媽,我平常,但凡躺一下,挨一下你的床你都要說我髒,三輪車上全是土,她想也不想的給我蓋上。」
「我以前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嗎?我被打的時候被罵的時候沒有想爸爸媽媽嗎?那天我被欺負了以後回來聽奶奶說你們要回家我真的很高興,很高興,但是我見你們的第一面是爸爸的一腳,問我為什麼不寫作業。
我沒有智能機,老師又在群里發了新作業,我不知道,我跟老師說了,老師還是把我從門口一直打到窗邊,班上同學說我壞話,把我頭髮拽著拖,那是我最想爸爸媽媽的一天,真幸運,你們那天回來了……」
「爸爸媽媽也是第一次當父母,你有什麼可以跟我們說,教教我們……」
「……」淚一次次被風吹乾又一次次流下,她腦子開始混沌,眼前一幕幕浮現的儘是不公和委屈,是她不夠努力嗎?她不聽話嗎?是她沒有說嗎?
她好害怕,怕疼,害怕再挨打,她怕死,怕再也見不到奶奶,現在卻站在死亡之巔。
她這僅十幾歲的前半生做過最舒氣的一件事居然只是在很多人誇她看著乖巧聽話時笑著應下卻轉身自己一刀剪了個狼尾。
「您,怎麼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呢……」
話隨著人影一齊從高樓下墜,風竭力的把話吹向那撕心裂肺的人。
「砰」
氣墊接住了她,圍觀的人鬆了口氣高興的歡呼,也有人舉著手機一臉可惜和不高興。
田笙嘗試著張嘴,她好疼啊,五臟肺腑都疼,偏偏喊不出聲,周圍讓她犯噁心的人臉漸漸模糊,視野徹底陷入一片黑暗前輕輕牽起一抹笑,要是可以,她想親口對一個人說:
聞時歲,有些東西,是需要拋棄的,別讓他們拉你從高處墜落,不要把翅膀拔掉。還有,祝你拔節生長,歲歲……平安……
無人在意的昏暗房間裡,一本包著書皮的筆記本被風輕輕翻到某一頁:
「他們都想我往高處走,我也想的,高樓大廈不好嗎,從高處俯瞰,萬物都渺小如螻蟻……」
「嗯,但我喜歡知足常樂。」
「我想成為他們那樣勇毅、漂亮、有錢、有勢……可以做自己想做的,或者只是被父母時常誇讚……
但是,很多事我做不來,也不想做……」
那人卻對她說:「我覺得人自己本身就很難得,不需要在你不想和不喜歡的時候去違背自己,那其實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淹沒在人海里。」
翌日,天剛蒙蒙亮,白安然給兩個孩子各端了盤餃子。
熱氣騰騰的餃子啊……外面已經有人在走動,不時傳來鬧人的開門聲,打火聲,說話聲,車行駛的聲音。
自行車成群急馳而過,騎行的人背著書包,走動的人提著公文包,開門的人轉著手裡的鑰匙,說話的人手裡還拿著鍋鏟。
「有句話叫:上車餃子下車面,只要在家,姐姐保准給你們整口熱乎的。」
白安然穿著一件淺綠色連衣裙,好看的眼睛彎起,餃子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臉,好像舊照片裡的人撥開雲霧走了出來,隨著動作,顏色逐漸鮮亮,人也鮮明起來。
聞時歲心裡莫名有些難受,她低低嗯了一聲,拿起筷子夾上一隻餃子,這一口是白菜豬肉餡的,她慢慢嚼著,心裡越來越難受,甚至陣陣發疼,眼眶逐漸濕潤。
她快速地吃著餃子,試圖壓下這股不適。
穆夏也埋頭吃著餃子。
外面的聲音更大了些,人也更多,天也更亮了。
時間指向七點三十,他們背著包,站在一片熱鬧後,格格不入,自成安靜的小天地,他們沖白安然揮了揮手準備走。
白安然眉眼還是溫柔鮮活,笑著沖他們一揮手後突兀地說:「我們不能因為覺得特別而給人貼上自己幻想的標籤,人最難能可貴的是純真,希望不管你們以後修的什麼道,走的什麼路,都要保持一顆純真的心,你們才十幾歲。」
聞時歲回頭看了一眼白安然,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裡難得升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從前身邊圍繞著豺狼虎豹,牛鬼蛇神,讓她總是忘了,現在是人間。
……
北海東站
車站來來往往的人,數不清的面孔,刺骨的寒冷,聞時歲拉住穆夏胳膊,凍的發抖還是咬牙說:「穆夏,你要是還想對得起穆爺爺就跟我走。」
小少年倔強地看著她:「我不要去他那。」
片刻沉默過後,聞時歲深吸了口氣,攥著他胳膊的手收緊,「好,不去就不去,那……」
兩人視線相撞,穆夏有些彆扭又固執,聞時歲手裡的手機轉了一圈後亮屏,上面赫然是改票的頁面,「去西北。」
寬闊的車站中央,少年看著人來人往,努力尋找著那抹熟悉的身影,去往東雲的車僅兩趟,車已經走了,他沒尋到人,腿已經凍麻了,緩了會兒才遊魂似地走了,偌大的城市晴空萬里,只有他的方寸之地在下雪。
聞時歲在改票,穆夏去買了瓶水,回來的時候碰到個人,一米九的男子漢大丈夫,竟是紅著眼像被人欺負了似的。
他灌了口水,轉眼就把這件事忘在了身後。
「快點,要走了。」
「來了!」穆夏急忙擰上瓶蓋,跑向聞時歲,衣擺翻飛,清朗帶著笑意的聲音貫穿冷空氣,傳到耳里只剩少年堅定的信念。
聞時歲也笑起來,身後有動車疾馳而過的聲音,身邊是嘈雜的人聲,想到即將到達的地方她心裡激潮澎湃,又因為想起了某人而更加堅定。
相愛的人不會越走越遠,他們即將重逢在不遠的未來。
而誰又能給未來下定義,不過在風雨搖曳中一步步走遠,可能途經人潮,可能誤入荒涼,遇見同道殊途的人總是一句「山水一程,三生有幸。」
而遇到愛的人,卻總是一個偶然的對視,一次心跳的共鳴便能殊途同歸。
此地一別,又是一年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