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兒聽到景文帝的話,下意識抿唇想要偏身扭頭,不去看景文帝。
偏偏景文帝懷抱著她,像是提前預知了她的動作一般將她禁錮住,又迫使她只能抬頭看他。
「孤與你說話,你與孤較勁?」
景文帝聲音低沉,又重複了一遍。
明媚兒輕輕咬唇,駁了一句:「陛下,臣妾並非與您較勁。」
「您神通廣大,許多事情就算是臣妾不說,您都一樣知道,幹嘛還要臣妾白費口舌呢?」
景文帝眸色晦暗,摟著明媚兒的手更緊三分。
「孤是人,又不是神仙。」
「你一定要與孤如此嗎?」
明媚兒表面上對他柔和,一如從前,但卻在不知不覺間又樹立起高牆,隔絕著他們。
他不知道明媚兒為何總是這般輕鬆就能在兩個人之間橫亘起隔閡,就像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虛無。
「陛下。臣妾不知道您想知道什麼。」明媚兒面色沒有多大變化回答道。
景文帝的能力在她心中,幾乎是個『神仙』了,什麼都能知道。
她的一切在他面前形同與無物,計謀也像是小孩過家家。
她不覺得文貴妃和沈皇后之間的事情計謀有多麼的高超,景文帝有心查會一點都不知道。
所以,景文帝今日的連番詢問,在明媚兒看來,更像是逼著明媚兒在表忠心。
讓明媚兒一次次的在恆親王和景文帝之間做出選擇。
所以景文帝才在她拿出恆親王的信件後,不說後續的安排,也不說她該怎麼對待文貴妃。
這一切讓她自己來衡量和拿捏,他不參與。
既然他不參與,那她後續怎麼做,也不必事事和景文帝匯報。
景文帝也沒必要這麼大動肝火。
總是這樣讓她做選擇,她也很累。
摸不清景文帝的態度,為了自保,只能如此。
「……」
屋內一時間沉默下來。
景文帝看著明媚兒不說話,明媚兒看著景文帝的眼神略帶一絲躲閃,但又拼命忍住。
自認為,她對景文帝也沒什麼好躲閃見不得人的。
但是也許是景文帝的氣勢太壓人,又或許是景文帝皇帝的身份,到底是讓她作為大周朝子民有一絲『背君』的愧疚。
總之這絲躲閃就是出現了。
「明媚兒,自從你入宮後,謊言欺騙多,真誠相對少,孤從來都不曾真心和你計較過。」
「但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在如今這個關頭,你不該如此。」
景文帝面色沒什麼變化,說出這句話。
明媚兒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心下一抖,面上仍舊有些固執。
「陛下,臣妾也曾經真心過,也是您一直都不曾把臣妾放在心上。」
「……」
「臣妾生活在賞春樓,自小學得就是與人說謊,鬼話連篇,不能相信任何人。」
「臣妾自從懂事起便知道,只與說真話的人說真話,只與在乎自己的人坦誠。
若是與不在乎自己的人坦誠,和說假話的人說真話,這是傻子。」
明媚兒這是第一次這麼明晃晃的將她的內心說出來。
也幾乎是承認了她對景文帝曾經都是有心欺騙,故意為之,沒有一點再為自己開脫的可能性。
果然,景文帝一聽到此話眉頭便蹙起,看著明媚兒的眼神多了一絲審視。
雙眸對視。
良久。
景文帝鬆開明媚兒。
明媚兒順勢起身。
「你說孤不曾真正的將你放在心上過,你又何曾真的將孤放在心上,懂得孤的不易呢?」
景文帝神色重新恢復平靜,一邊說著一邊為自己整理略微褶皺的龍袍。
站起。
看著明媚兒的眼神中十分平靜。
明媚兒剛想說出來的話,也被景文帝這一眼給打斷了。
所有的話都堵在胸膛里說不出來,仿佛能說出來的一切話都是藉口和強辯,也不配傳到陛下的耳朵里。
「孤說這些不是責怪你,你也不必多思多想,更不必想著法的再想如何重新籠絡孤。」
「也許最初,孤就該放你出宮。」
也省的後來許多折磨。
這句話景文帝沒有說出來。
但是明媚兒聽懂了。
她心頭控制不住一酸。
如果,如果最初在她想離宮時,景文帝就放她出宮,那麼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世人總喜歡再選錯以後,說一句如果,但是什麼用都沒有。
明媚兒從前在午夜夢回之時,也想過無數個如果,無數個可能,無數個本該屬於她和娘親的美好結局。
可是最後,隨著太陽的升起,一切幻想都被炙熱的光烤焦,化成灰,飄在空中,不見蹤跡。
她對景文帝有愛,哪怕是事到如今,仍舊有愛,這個她已經不否認了。
甚至已經開始接受這個事實了。
愛意不會因為人的嘴硬而減少,只會因為人的壓抑而瘋狂。
只有傾訴了愛意,看著愛意實實在在的落空,才能夠甘心。
她如今,也算甘心。
不是因為愛意落空。
像她這樣缺愛沒有安全感到極致的人,愛意有時候都不需要實實在在的出現,她就能夠將一分的愛,幻想成十分。
以求在這個漫無邊際的海洋漂浮中,能抓住這唯一一顆救命稻草。
哪怕次次落空,只要有景文帝回頭,她都難說不會心軟。
因為只有如此,確定了景文帝對她有那麼一丟丟的真心,她才像是真的擁有過愛。
所以她一次次的欺騙自己,不敢相信景文帝對她只有床笫之歡。
騙著騙著,想著想著,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景文帝的愛,好像就不再落空了。
但是,她已經不再需要這種愛了。
「你的一切待遇,都會如舊,你不必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
「孤也不會再強迫你做任何事。」
「恆親王的事情很快就會處理乾淨,為了鳴玉,你不要和他聯絡了。」
景文帝見明媚兒不說話,又說了幾句。
明媚兒略微低頭看著腳尖。
上好的蜀錦和蘇繡,還有頂頭的碩大東珠,名貴到她從前想都不敢想,如今這樣的鞋子,她有數十雙。
都是景文帝的賞賜。
帝王的情愛還是讓人心動,明媚兒也依然心動。
但是她和景文帝如今彼此都非常清楚,他們並不是良配。
也許是出身不同導致思想不同,他們註定是無法設身處地的理解對方,相信對方,接納對方。
強硬著在一起,也只能是一對怨偶,甚至可能將最後這點情誼,都消耗殆盡。
「是,陛下。」明媚兒應聲,沒有如那夜般挽留。
景文帝眸色一沉,眼裡的黑色漩渦幾乎凝聚成風暴,像是隨時要颳起一陣震怒的龍捲風,席捲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