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兒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黃昏。
她又去看了弟弟,扶棺哭了很久,幾次都要哭昏過去,偏偏又挺著一口氣,不肯暈。
景文帝心疼的要命,可是除了陪伴,也做不了什麼。
「陛下,能不能為我請一隊最好的雜耍團,明日來豐氏商行為我弟弟表演雜耍?」
明媚兒渾身虛脫無力,勉強扶著棺槨,也不讓景文帝碰她。
她怕景文帝一過來扶她,她吊著那口氣就會松下來,再暈過去就不知是何時能醒過來。
她只想儘早讓弟弟入土為安。
在此之前,她要請最好的雜耍師父,為弟弟表演。
「好。」景文帝一口應下,轉而吩咐暗衛們四散開,快馬去尋。
京城中最好的雜耍班子就是梨園戲班。
除此之外又從附近幾個大縣城請了各色的雜耍團,一起快馬來京。
一夜無眠。
第二日天還不亮,星星月亮還掛在夜幕上,所有的雜耍團都已經到了豐氏商行。
表演雜耍所需要用的東西,早就由京城的梨園戲班和暗衛們齊齊準備好了,沒有一點錯漏。
至於一些看家的獨門絕技所用道具,這一道也跟著來了。
明媚兒和景文帝坐在大堂上首主位上。
大堂中央放著上好金絲楠木製成的棺槨,中間躺著一副骨架。
華麗又莊重的大堂處處都掛著白布,隨風飄搖。
兩側跪了數十個奴僕,頭戴孝帶,領頭的正在燒紙。
這一群雜耍的一來,看到這一幕都驚呆了。
但是他們誰都不敢多言。
這一單生意接到的錢,足以他們連帶著他們的孩子,這輩子都吃喝不愁。
「咚——」
隨著一聲沉悶的鼓點開始。
「咚咚咚——」
各色雜技人員紛紛上場。
能把黑夜照的如同白晝的鐵樹銀花,配合舞獅踩梅花樁等高難度動作,驚心動魄。
超大足有數十米高的彩色中幡,隨著雜耍團的揮舞、動作,颯颯成風。
光怪陸離卻震撼無比的儺戲。
…………
許多人一輩子也看不到的壯闊雜技,一個接一個的登台。
從天不亮,演到日落西山才停罷。
直到夜幕再次降臨,明媚兒又親自給弟弟燒紙。
如今場面安靜下來,只剩下明媚兒和景文帝。
「小時候在鄉下,什麼玩的都沒有,孩子們一年到頭最期盼的就是過年當天,能跟著父母進城看一日的雜耍。」
「我弟弟最喜歡。」
「有一日想看雜耍,偷偷跟著進城喝酒的父親去了,被發現回來差點被打的半死。」
「那時候我和弟弟就約定,我以後一定要賺多多的錢,請最好的雜耍班子來給他看。」
「……」
明媚兒聲音哽咽了,說不下去了。
她抬眸看了看靜靜躺在棺槨里的弟弟。
勉強壓下眼淚,擠出個笑來道:「雖說如今錢沒賺到,人也死了。但托你的福,總算也看過一場戲,不算我這個做姐姐的誆他。」
「……」
景文帝眼中通紅,看著明媚兒,一把將明媚兒攬入懷中。
想安慰的話在肚子裡轉了幾百遍,最後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在生死面前,所有的安慰都顯得太過於蒼白和無力。
只能一遍遍的輕拍她的脊背,仿佛這樣做,就能給明媚兒帶來一絲慰藉。
「我打算把弟弟埋到南河行宮,我娘的墳旁。」
「好,我已經讓欽天監選了幾個好時辰,明日、後日、大後日,都有時辰可以安葬,你想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
明媚兒點頭,沒再說話,將手上最後一點紙錢扔進火里,呼呼燃起來。
兩日後,明媚兒和景文帝處理完陳懷澈的葬禮,回到皇宮。
景文帝這幾日陪明媚兒,只辦了加急的摺子,其餘奏摺已經堆滿了御書房的書桌。
他放心不下明媚兒,想將所有奏摺都搬到永壽宮來,被明媚兒拒絕了。
明媚兒讓他去御書房批奏摺,一切以國事為重。
她這幾日沒休息好,只想好好休息,有奴才們伺候,不會有事。
景文帝半信半疑,但明媚兒態度堅決,他也只好回御書房。
御前的人一離開,明媚兒就叫人傳了豐郎中。
只說是找豐郎中商量藥膳方子調理身體。
又給鳴玉問診。
殿內伺候的人都被遣了出去。
只剩下明媚兒、豐郎中,以及人事不知的鳴玉。
「娘娘,你本就體弱,曾經身體裡的餘毒雖然都清了,但是根基也壞了。」
「生產元氣大傷還不曾養回來,又連日的奔波,被刺傷中蠱毒,又遇刺。
你上次遇刺極其危險,連我都沒有幾成把握,好在是上天庇護,這才活下來了。
眼下你又連日大悲。
我看你是真嫌自己命長了。」
豐郎中一邊給明媚兒把脈,一邊少不了絮叨。
明媚兒只是看著床榻上的鳴玉,一臉眷戀。
等豐郎中給明媚兒和鳴玉把完脈。
明媚兒給豐郎中跪下,恭敬的行了一個禮。
豐郎中想將她拉起來,沒成功。
「你這是幹什麼?」
「豐郎中,我知道你醫術高超又醫者仁心,鳴玉的身體到底如何,你就和我說一句實話吧。」
豐郎中嘴長了又合,合了又張。
最後說了一句:「這現在我也說不好,總要過了三歲,才知道。」
「……」
「好,那我就將鳴玉的身體,全權託付給你了,只要鳴玉安康,就算我死了,我也會感念你的恩德。」
「……說這些幹什麼,你身體雖然差,此後好好養著,也不見得就是早死的命。」
豐郎中將明媚兒從地上硬拉起來了,拿著自己的藥箱就急匆匆的出門了。
他可受不了這麼壓抑的氣氛和這樣沉重的囑託。
他這輩子來來去去了無牽掛,怎麼受得了這些。
明媚兒將鳴玉抱起,目送豐郎中離開了永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