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甬道兩側,鑲嵌了無數顆夜明珠和長明燈,幾乎將整個地宮照耀的如同白晝。
鳴玉深呼吸幾次,才做好準備,跟上父皇的步伐。
在長長如同迷宮般的甬道里,不知道走了多久。
只知道父皇摁開了很多機關,打開了很多石門。
最終,進入了一個龐大的墓室。
正中央,放著一隻雕刻極其精美的石棺。
而主墓室中擺放的物件,都是從前母妃最喜歡的物件。
這些東西都是康公公和芳嬤嬤精心收著的,連鳴玉都沒見過幾次。
沒想到被搬入了地宮。
除此之外,處處都工整放著母妃的畫像,每一張畫的都是不一樣的母妃。
畫卷被打開著或放,或掛,或懸,少說也有百十張。
每一張都精美非凡,栩栩如生,宛若活人一般。
鳴玉認識這個畫技。
是父皇。
她下意識抬眸看向父皇,卻發現父皇愣愣地看著棺槨,眼眶通紅,眼中的淚意雖沒滑落,但赤裸裸的晃了鳴玉的眼。
鳴玉呼吸越來越沉重,她強壓著心中的震動,想張嘴和父皇說些什麼,想要讓氣氛別那麼沉重。
至少,至少他們來看母妃,是希望母妃看到的是他們過的好的樣子,而不是一臉的愁雲慘澹,讓母妃在另一個世上都不能安寧。
但是鳴玉一開口,卻沒控制住哭出來,又趕忙閉上嘴,無聲的落淚。
她又嘗試了一次,最終還是沒有控制住,撲上石棺,號啕大哭。
景文帝也無聲落淚。
許久。
父女二人的情緒才算是平靜下來。
鳴玉恭恭敬敬地給石棺槨里的母妃磕頭,又絮絮叨叨哽咽的說了自己很多事情。
比如自己第一次學騎馬,父皇就給了她一匹最好的汗血寶馬,親自教她。
比如這世上凡是她想要的,父皇全都依她。
比如,她這輩子沒什麼缺的東西,所有人都愛她,所有人都對她好。
激動的情緒之下,連話也說的有些顛三倒四。
但是中心思想只有一個,那就是告訴母妃,自己過得很好。
景文帝輕柔地扶著棺槨,也在心中對明媚兒說了許多話。
又不知過了多久。
久到,鳴玉說的嗓子都啞了。
景文帝承諾,以後只要有時間便會帶鳴玉來地宮。
鳴玉才算是平靜了心神。
兩個人打算出地宮了。
再不出去,恐怕外面的奴僕們就要進來找了。
他們不願意讓外人過多的進入地宮,打擾明媚兒的安寧。
可是,說走,誰都不肯先邁出這一步離開。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
也不知道是誰先提起的話頭,又或者本就是兩個人一起提出來的。
想要開棺。
據景文帝說,這石棺槨上有一處機關,機關一打開,石棺槨便會自己分成兩半打開。
裡面是上好的金絲楠木棺。
再按下一處機關。
金絲楠木棺便可以被打開。
這種可以打開合上的棺槨,自然是為了景文帝以後入葬準備的。
等景文帝入葬後,棺槨便會被徹底合上,機關也會被破壞,以保證沒人能再將棺槨打開。
金絲楠木棺槨內,一左一右還有兩個用極其特殊工藝做成的棺槨,在大周朝名喚冰琉璃。
冰琉璃正如其名,像是一塊晶瑩剔透的冰一般,能透過冰琉璃看到裡面的東西。
造價極高,極難得,也不易保存,有很多個缺點,只有晶瑩剔透漂亮這一個優點,只在皇室貴族中流通。
景文帝命人又加了一些特殊材料,將冰琉璃製成了棺槨。
透過透明的棺槨,便可以看到裡面人的景象。
明媚兒死後吃了豐郎中所制的一種秘丸,可以保證肉身千年不腐,但唯有一點,就是不能接觸墓室外面的空氣,否則容貌會在一息之間化為灰燼。
正是因為如此,景文帝才特意讓人製作了透明棺槨。
最初的目的不是想開棺,只是想等自己死後下葬在明媚兒身邊時,能隔著這透明的棺槨和明媚兒躺在一處。
因為透明,所以便可以當做沒有,他們之間的距離還是很近的。
如今還要多謝那時候做的透明棺槨,現在若是開棺槨,他們是能看到明媚兒的容貌的。
待看完再關上,不會影響明媚兒。
只是,這樣會不會打擾到明媚兒呢?
一向雷厲風行的父女,此時有些糾結。
最終,還是打開了。
本就處於巔峰、用理智才能死死壓抑的思念之情,一旦有了可以宣洩的出口,便再也不可控制。
景文帝摁下了開棺的機關。
隨著「轟隆——轟隆——」的巨大響聲。
棺槨開了。
父女二人一臉期盼地看著漸漸打開的棺槨。
當冰琉璃棺槨出現時。
景文帝和鳴玉都被震驚的失去了聲音。
隨即便是暴怒。
!!!
明媚兒的屍體。
不見了!!!
景文帝像是一股風似的衝出地宮,鳴玉緊隨其後。
他們用了最快的速度趕回皇宮,已經是中午。
幸而年節休沐,沒有引起宮內的一絲波瀾,像是一切沒有發生過。
但是隨即而來的就是景文帝暴怒,秘密召集所有修建地宮的工匠,日夜審問儷皇貴妃屍體去向。
沒有結果。
景文帝越來越生氣,想要將工匠全部問斬,鳴玉阻攔了。
鳴玉出面安撫工匠,還賜了厚賞,並且說,只要誰能提供儷皇貴妃屍體的下落,便加官進爵,能享受無數榮華。
但是還是一絲消息都沒有。
景文帝的視線,漸漸從工匠身上,挪到了自己的手下身上。
知道皇陵具體地址的人極其有限,工匠們都是皇家幾輩子養出來的家生老奴,毫不誇張的說,他們這輩子的生活便是在地下四處開鑿。
鑿完皇陵,要鑿妃陵,鑿完妃陵又要鑿各個皇親國戚的陵墓。
哪怕是娶妻生子,也只有分配的正妻,子女還是要從事地下的活計,再互相婚配,生子,繼續重複。
世世代代無窮盡。
他們擁有更為嚴峻的刑罰和規定,有獨屬於自己的地下世界,地下生活,與世人隔絕。
這些工匠人雖多,但世世代代的奴役已經麻木,反而是更為忠心的。
自己的手下暗衛們則是負責督辦工匠們活計的,他們也一樣知道明媚兒的墓穴,知道內部結構。
曾經出了一個影三是叛徒。
保不齊還有其他人。
景文帝想將暗衛們審訊一番,可臨到下命令前,他又冷靜下來了。
到底是誰,又為了什麼,要將明媚兒的屍體帶走?
景文帝枯坐了一天一夜。
他翻來覆去的想了無數種可能,都被推翻。
最有可能的只有一個原因,但是景文帝不敢想。
畢竟明媚兒是他親眼看著沒了呼吸死去,又下葬的。
那幾日,她沒一點呼吸,他日日夜夜陪在她身邊。
怎麼可能沒死呢?
一定是死了的。
不然明媚兒為什麼不回宮。
景文帝不斷這樣告訴自己,不想讓自己生出別樣的妄想來。
可是有些念頭一旦出現,便像是附骨之蛆,甩也甩不掉,丟也丟不開。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骨頭一點點被蠶食乾淨。
他的理智,也徹底到達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