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正想扶著明媚兒進去,只見汪公公不知從何處突然出現。
「李嬤嬤,在外面守著吧。」
汪公公的臉色也不好,看著明媚兒渾身血的樣子眉頭更是深深蹙起。
「是,汪公公。」李嬤嬤猶豫片刻,還是答應下來。
明媚兒輕咬唇內軟肉,看著李嬤嬤和汪公公一起又走出乾清宮。
院子裡空蕩蕩,只有她一人。
壓了壓心內的不安,抬步往永延殿走去。
「嘎吱——」笨重的木門發出響動。
景文帝背對著她,從門外照射進的一縷陽光打在景文帝身上,五爪金龍熠熠生輝宛若活過來一般,讓她只是看一眼便有些害怕。
一切陰謀詭計,在真龍的注視下,無所遁形。
「奴參見陛下,陛下萬安。」明媚兒跪地磕頭行禮。
不知是動作太快、還是流血過多導致頭腦一陣發昏,雙眼都冒出黑黢黢亮閃閃的金星來。
沒穩住,身子一軟向旁邊栽倒。
磕到堅硬的地面,腦子又清醒起來。
連忙重新跪好,只是偷偷一抬眸,便撞上景文帝古井無波的臉。
他看到她如此模樣,沒有半分震驚、憐憫。
嘴巴抿緊不見情緒,只有麻木。
「奴知錯,請陛下責罰。」她請罪,聲音啞得像三天三夜沒有喝過一滴水。
「犯了何錯?」
景文帝開口,語調不緊不慢、甚至聲音都不大不小剛剛好。
剛剛好讓明媚兒心中打鼓。
景文帝未免太過於喜怒無常,厭惡她時,讓她覺得他多看她一眼都要吐出來了。
寵幸她時,尤其是把她壓在身下,用唇舌吻遍她全身時,她又像是被精心呵護的珍珠。
可罰她、審問她時,她又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罪犯,在他眼裡看不到一絲情愛。
景文帝如今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
她整個人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從里冷到外。
「奴不該私自出乾清宮,去看望曹…曹貴人。」
她與曹心婉的明爭暗鬥中,她像是個贏家,讓她的心空前安定和自傲。
沒想到也讓自己萬劫不復。
表面上她或許已經可以獻媚操控男人的情緒,可實際上,她才是那個完完全全被主宰的木偶。
「手段不錯,賞春樓教的好。」
景文帝不陰不陽的回了這麼一句,讓明媚兒更分不清是褒是貶。
她想起金嬤嬤早就叫人去找侍衛救自己,可是侍衛遲遲不來。
常春閣外遠處樹叢還有著侍衛的衣料花紋在駐守。
華統領卻是在常春閣屋檐上一躍而下。
引蛇出洞。
「奴知錯,不該在皇宮賣弄。」明媚兒內心升起無邊的乏力。
破罐子破摔,把她和曹德海、曹心婉之間恩怨始末全都說了一遍。
只是隱去李嬤嬤和夏長青,又多加修飾。
哪怕可能是徒勞,她也止不住心存僥倖。
景文帝靜默地聽著,不時轉動一下手上的玉扳指。
不知在想什麼。
明媚兒話落了半晌。
「夏長青死了。」
只一句話,就讓明媚兒瞪大雙眼,一滴淚湧出來滑過被刺傷的臉頰,帶起一陣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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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刀絞,被巨大的負罪感充斥。
「李嬤嬤…」
景文帝話剛出口,明媚兒就跪著踉蹌著到他腳邊磕頭。
「陛下,您罰奴吧。」
「是殺是剮,奴都沒有半分怨言。」
「只求陛下能放過李嬤嬤,她不過是被奴威脅著才幫奴。」
「奴把身份都告訴了她,又主動暴露身份給他人,使宮中傳言紛飛,奴說,她若不幫奴,就把所有過錯都推給她,讓陛下把她處死。」
「所以她才害怕,幫了奴。」
「……」
景文帝沒有回答,永延殿只能聽到「砰砰——」直響的磕頭聲。
片刻。
景文帝微微躬身,像是施捨一般,捏住了她的下巴,止住她繼續向下磕的動作。
原本漂亮的臉蛋上,多了一條猩紅流血的傷痕,新舊血液糊在左臉上,實在算不上好看。
額頭也磕得殷血。
整張臉,毫無美感。
只剩下雙眸還算能看。
視線再向下移幾寸,脖子上兩個血洞,不時還有血珠流出。
他丟開她的臉,不知從哪摸出一塊明黃色手帕,一根一根細緻地擦過手指,又隨意丟在明媚兒身上。
像是再丟一塊不值一提的髒物進渣斗。
景文帝轉身離去。
「陛下…」繼續求饒的話像是被那手帕堵住嗓子,再發不出一聲響。
…………
夜色越來越深,明媚兒依然面對著景文帝離開的方向跪著。
四周安靜漆黑得嚇人。
像是亂葬崗,毫無人氣。
「嘎吱……」
門又被人推開。
明媚兒雙眸突然視物,竟然也被柔和的月光刺了眼。
伸出手阻擋。
緩了片刻,才適應。
再睜眼時,面前站著一位陌生的宮女。
透過月光,看她像是十八九的模樣,還帶著兩分未脫淨的青澀,雙眸大大的甚是傳神、無辜。
不施粉黛,容貌已然是中等。
「見過姑娘,奴婢叫平兒,是汪公公新指派來伺候姑娘的。」平兒對明媚兒行了一禮,態度恭順。
一陣涼風吹過。
明媚兒止不住打個冷戰,掙扎著要站起來。
可跪久了麻木的雙腿不聽使喚,剛要站起,又重重跌跪在地上,痛得揪心。
「平兒?」
「李嬤嬤呢?」
她又是期待又是畏懼,死死盯著平兒的嘴,生怕裡面說出什麼讓她難以承受的話來。
「李嬤嬤…」
「明姑娘,以後都由奴婢來伺候您了。」
平兒躊躇少許,沒有直面回答明媚兒。
只是上前努力把她扶起來。
明媚兒被從地上拽起,雙腿麻得沒有一點力氣,只能僵硬著腿去倚靠著門借力,才算稍有緩解。
「李嬤嬤呢!」
明媚兒語氣罕見帶上些嚴肅,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若是李嬤嬤也因她而死。
她當真無顏再活在這個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