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被杖責三十,趕出宮了。」平兒猶豫著回道。
明媚兒渾身的力氣仿佛一下被抽乾,只能牢牢地扒著門框,嘴張了又合,張了又合。
一個音階還不等發出來,眼前一片漆黑,暈了過去。
「明姑娘、明姑娘,您沒事吧?」
暈倒前,只能聽到平兒在耳邊呼喊,但她一絲力氣都沒有。
不知在黑暗中躺了多久。
一陣對話擠進耳朵里,雖已經盡力壓低,可在她聽來依舊吵吵嚷嚷。
「明姑娘乃是急火攻心之下導致昏厥,只需好好休養。」
「她身上的傷口已經處理完了,按時用藥便可。」
「只是…」
一個男人的聲音吞吞吐吐。
像是汪公公的聲音也響起:「周太醫,有話你就直說吧,陛下那邊還等著我去回話。」
「……」
「只是明姑娘懷有身孕不過一月左右,胎象極不穩固。」
「萬萬不能再勞心勞神,身上的傷也需精心保養。」
周太醫的話落,明媚兒和汪公公心裡都像是晴天霹靂一般,久久不能平復。
明媚兒努力想睜開眼去看看,卻怎麼都睜不開。
又迷迷糊糊睡過去。
當她再次睜眼時,東廂房只有一盞跳動的燭火。
那些話、那些事,都像是一場夢。
她下意識摸上小腹,平坦得可怕。
真的是有身孕嗎?
動作幅度太大,牽扯得手疼、脖子也疼、渾身上下沒有一個舒服地方,都在提醒她。
不是夢。
突然胃裡一陣翻滾,忍不住乾嘔。
而此時,御書房也靜得可怕。
汪公公自回話後就一直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當初是他找了鬱金來為明媚兒診治。
鬱金說明媚兒不良藥物服用過多,影響子嗣。
他也是照實回了陛下。
他們都知道宮內的人說話留三分,說是影響子嗣不說絕是萬事留一變,可彼此心知肚明都這麼說了,九成是懷不上的。
這才把避子湯停了。
沒想到…
他算是攤上事了。
「奴才特意問過周太醫,為何其他人診脈沒診出來。」
「周太醫說明姑娘月份太小,胎象又不穩,早期摸不出來也十分正常。」汪公公又說了一句。
周太醫是婦科聖手,對於女子之事可謂是精通無比,也是靠著這一點給西太后治療了產後留下的頑疾。
這才一路升到太醫院右院判之位。
「……」
景文帝沉默著,批閱奏摺。
不知過了多久。
「叫周太醫仔細照顧。」
「待胎象穩定,再多找兩位太醫診脈。」景文帝吩咐著。
又看向手裡的奏摺。
這是邊疆部落哈塞族的請安摺子,問及他安康。
也問及慶嘉三公主和其子達奚安康。
慶嘉三公主秦婉文被接回大周朝時,還帶回了親子——哈塞族王子達奚。
雖然現在哈塞族已經四分五裂,但達奚仍然是哈塞族名義上有正統血緣可繼承大汗地位的唯一王子。
「啪。」
景文帝隨意把這封奏摺扔在一邊,不去批閱。
亥時快過去。
已往宮內此時都熄了燭火,紛紛入眠。
今日伴著明媚兒有孕的消息流出,各宮各院也多還亮著。
華慶宮內殿傳來「啪啦——」猛烈的摔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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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一株榕樹盆栽被摔得四分五裂躺在地上,泥土滾地哪都是。
「曹心婉這個廢物!」
「這麼好的把柄白白被她廢了不說,現在殺個人都殺不利索,活著幹嘛?」
寧妃氣得臉色微微發紅,水蔥般的指甲使勁扣在椅子扶手上。
「娘娘,現在陛下已然加緊了冷宮守衛,咱們不能出手,以免引火燒身。」
拂雪把一盞茶放在寧妃身旁的紅木桌上。
「可是不動手…她難免攀咬起來。」寧妃抬眸看拂雪。
拂雪行禮道:「娘娘放心。」
「曹庶人被貶去冷宮後污言穢語不堪聽。」
「西太后娘娘已經派了忠嬤嬤過去,賞啞藥。」
「如今看著時辰,應當已經成啞巴了。」
寧妃緊皺的眉頭略松一松,又瞬間擰緊。
「那豈不是沒準攀咬過了?」
她說著就要起身,又被拂雪安撫下來。
「娘娘,曹庶人早就被太醫親口診斷過失心瘋了。」
「失心瘋的話,怎麼能聽信呢,誰又會信?」
「況且西太后正是因為她污言穢語才賜了啞藥,不見得會聽她分辨。」
「此事錯綜複雜,牽連前朝和後宮,現在查到這裡便行了。」
「西太后娘娘和陛下也不願意再深究下去,傷筋動骨。」
寧芬聽聞這話,緊繃的身子才漸漸放鬆下來,一直扣著扶手的手也卸了力道。
指甲一陣疼,又無心再管。
「拂雪,把榕樹盆栽重新選個大氣莊重些的花盆裝好。」
「明日,本宮要去拜見太后娘娘。」
「是,娘娘。」拂雪行禮應答,俯身去撿榕樹。
榕樹一拿起來,足有五六個成年男人拳頭大小,雖不算大,但精緻無比,形狀赫然是一個「壽」字。
宛若天然、鬼斧神工。
「那小賤人那也盯緊了,讓張太醫想想辦法、上上心。」
「本宮倒是要看看,是真有孕,還是假有孕。」
寧妃說著,眼裡閃過晦暗不明的光,低眸看自己被撕裂的指甲,狠狠一揪,斷甲掉落,也溢出血來。
「是,娘娘。」
慈寧宮。
沈皇后正伺候著西太后洗漱入寢。
「還是蕙蘭孝順啊。」西太后笑得一臉慈祥,手在沈皇后手上拍了拍。
「多謝母后誇讚,這都是兒媳應該做的。」沈皇后也笑著行禮。
兩人像是最普通不過的婆媳。
正巧忠嬤嬤來回話,說了曹心婉已經服藥之事,又回稟了太醫院那邊傳來的信。
明媚兒,已經有一月身孕。
西太后和沈皇后的臉色同時一僵,又飛快地恢復原樣,波瀾不驚。
「呵呵。」
「肚子倒是爭氣。」西太后皮笑肉不笑。
轉眸看向沈皇后略帶兩分失意的臉上,她又拍了拍她的手。
「皇帝身體大好,蕙蘭也要抓緊機會啊。」
「偌大的大周朝,只有嫡長子誕生,才能安朝野內外的心。」
沈皇后斂下神色,又是一禮:「是,母后。」
「兒媳會努力為皇家延綿子嗣的。」
兩人沒有再過多交談,西太后便躺下了,沈皇后為她掖好了被子,退下了。
回宮的路上,秋菊小心打量著沈皇后的神情。
可是她臉上沒有一絲波動,甚至眸子裡都平淡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