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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山桃花—志平被捕

2024-08-07 09:07:18 作者: 風過無痕12345
  第九章

  崎嶇不平的雪道上,三十多人的隊伍在蠕動。看不清什麼人甚至分辨不出服裝的顏色來,黑沉沉的夜和肆無忌憚的風攪著漫天的白雪統治著這片漫漫無際的原始森林。

  走了多久了,沒人知道,只是渾身像散架一樣。腿麻木了,已經沒有知覺,身子搖晃著,原先風颳在臉上刀割一般的感覺沒有了,血液似乎凍得停止了流動,人們木然地走著,走著……

  志平和李維抬著毛刺蝟在雪地上掙扎。身子就象風吹動的小樹,左右搖晃,腳下打滑,壓在肩頭的擔架重似千鈞,兩隻手象凍在擔架上,也不知抓住沒有。「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眼前飛舞的雪花變成五顏六色。終於雙腿一軟,跌倒在雪地上。

  「不能停,這裡不能休息。」志平在後邊喊。

  李維咬咬牙站起來,趔趄著腳步。小趙寸步不離地扶著擔架。毛刺蝟呼吸一陣陣急促,寬厚的胸膛一起一伏,雙目緊緊閒著。

  「快,快點,毛刺蝟有危險!」小趙手拉腳蹬,人們拽著、推著,象掀動一輪死了火的汽車,打滑的腿並在一起,身軀擠成一團,掙扎著爬上了陡峭的山坡。

  忽然,小趙拽住擔架,急急呼喊:

  「毛刺蝟……」

  他使勁地搖晃著他的身體。只見毛刺蝟頭歪在一邊,面色像紙一樣白,面頰的肌肉顫慄著,雙手痛苦地撕扯棉襖,眼睛瞪得又大又圓,直勾勾的好嚇人。嘴唇嗡動著,發不出聲音。

  「挺住,就快出山了,一一要挺住啊!」小趙摁住他亂動的手,衝著他喊,。

  卻見他嘴一張,一大口鮮血噴出來,脖子一挺,再也不動了。

  人們驚呆了,這個活生生朝夕相處的夥伴,怎麼能說死就死了呢?沒法接受這血淋淋的現實,人們都像木雕泥塑一樣,傻了、楞了、糊塗了,好一陣子,也不知誰先大喊:

  「雷小剛!」

  不用誰指揮,人們幾乎同時撲到他身上,齊聲吼著:

  「雷小剛」

  聲音悲痛、憤怒、怨恨、哀傷、衝出林海,劃破夜空,在狂風呼嘯雪山冰川的山谷中迴蕩、迴蕩,久久不息。

  「什麼,雷小剛死了,你是怎麼搞的?」

  大頭又急急地在屋中轉圈,瞪著咄咄逼人的眼睛,短粗的胳膊揮舞著,好像要在空中抓住什麼東西來。

  「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但……」志平腦海浮出了雷小剛死亡的情景,淚水涌了上來。

  「沒人說你沒盡力。」大頭緩緩口氣:「是你鼓動大家要把傷員抬走。當然,我也同意了,可不同意行嘛,眾怒難違呀!本來事情很簡單,請示一下領導,上級領導叫啥辦就啥辦,我們沒一點責任。可你一意孤行,自以為是,白白送掉一個同志生命。這件事小嘛?好了,不用說了。」他抬抬手,止住要插話的志平,堆出一個罕見的笑:

  「小余呀,你年青,文化又好,連里正是用人之際,你可要好自為之,回去吧,天晚了,同志們都辛苦了。好好休息兩天,不用出工了。」他揮揮手。

  余志平嘴唇嗡動幾下,面色鐵青,雙眸中噴射出烈火,像要把大頭的五臟六腑擊穿一般,他什麼也沒說,轉身疾步走出連部。大頭陰冷地笑了。

  真是蒼天有眼,雷小剛一死,再加上主席像上的釘子,打你個二罪歸一,不死也要永無出頭之日。大頭暗暗得意起來。余志平完蛋了,剩下一個周英,還不是乖乖地聽我擺布,想到這裡,他那獸性的欲望又澎漲起來。


  清晨,馬不正來到連部。

  「老馬」他裝出一付菩薩面孔,貓哭耗子的說「雷小剛為祖國的森工事業光榮犧牲了,他的死比泰山還重。我們要開追悼會,還要把他的英雄事跡發揚光大。同時,在這種時候,要注意階級鬥爭新動向,對有家庭歷史問題的人,特別是受過處分的人一定要特別注意,嚴防階級敵人扇風點火。」他繼爾又放小聲音說:「對余志平要格外注意,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有很大的煽動性,是個危險份子,聽說經常些什麼,你身為治安員,要負起責任。」

  馬不正點頭如同如雞啄米,腰彎得就像大對蝦,滿臉訕笑:「請領導放心,我一定盡職盡責,我早就看出這小子不地道,和周英勾勾搭搭……」

  「噓!」大頭止住他的話,厭惡地揮揮手,馬不正知趣地退了出去。

  秦山的春天總是姍姍來遲,陽春三月,山外已是桃紅柳綠,這裡依舊雪地冰天,小溪結著厚厚的冰,路上鋪著厚厚的雪,只有半山坡上幾株山桃花吐出花蕾,淡淡的粉紅在凜冽的寒風中搖曳。

  好久沒通車了,七點剛過,公路上傳來汽車的轟鳴,送傷號累垮了的人們仍在夢境,就被「噹噹」的鐵軌聲驚醒了

  「開會,開會,快起來開會」馬不正挨門挨戶嘶叫。

  解放牌卡車在車上跳下十幾個持槍荷彈的人。

  「發生了什麼事。」人們猜測著,議論著,驚異、興奮、漠然、氣憤。各種表情浮現在各種臉上,變化著……

  大院中央,支著一張桌子,一條長凳持槍者鶴立兩旁,人們集中在院中央。如果在附近山坡上架幾挺機關槍,倒頗有些渣滓洞集中營放風的味道。志平和李維站在一起,周英、黃玲玲就在身旁。

  黃玲玲悄悄捅捅志平,壓低嗓門說:「恐怕是沖你來的。」

  志平坦然笑笑:「放心吧,跟我有啥關係。」

  「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李維頂撞了黃玲玲。

  周英瞟一眼他們,凍得發紅的臉上呈現出悽苦,明亮的雙眸淚水盈盈。

  昨天晚上志平在大頭房間,她就想過去,可她太憎恨那個房間了,她已經看清了這條毒蛇,原先對他存在的幻想和希望原底破滅了,她要把大頭對她無禮原原本本告訴給志平,一定要把大頭告上去。明天吧,今天太晚了,免得大頭又在無事生非。她迷迷糊糊,做了一夜的惡夢,一條碗口粗的蛇盤在路中央,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嚇得轉身向回跑,蛇在後邊追,絲絲的吐著舌芯子。一條小路,一條彎彎曲曲通向山頂的小路,她奔跑著,卻怎麼也跑不快,想叫喊,又喊不出,兩旁林木覆蓋,人影皆無,她怕極了,眼瞅著蛇扭動著身子地爬了上來,她跌倒在地,拼出性命大聲叫喊。「啊」,她驚醒了,渾身冒出冷津津的汗珠,她再也無法睡下去了,穿好衣服,望望渾沌沌的群山,靜靜地等待天明。

  天剛剛透出魚肚白,汽車就來了。

  今天會抓志平嗎?毛刺蝟的死和志平可沒關係,不會吧,千萬別出什麼事情啊?她閉上雙眼,心中默默祈禱:偉大的領袖毛主席,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太陽,忠於你的紅衛兵戰士希望你相信和保護余志平的平安吧,他是忠於您的,忠於您的,忠於您……

  局保衛科長主持大會。這個部隊轉業下來的西北漢子扯扯軍大衣,迎著刺骨的寒風站在桌前,對大家嚴肅地說:

  「毛主席教導我們,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事實證明,這句話千真萬確。就在你們連出現了一起嚴重的反革命事件。」


  他打了一個停頓,目光炯炯地掃視台下,人們驚恐地睜大雙眼鴉雀無聲,他接著用更嚴厲地聲音說:

  「經查證,罪犯就是余志平。」

  持槍的幾個人迅速跳下台去,不由分說,把余志平押上石階,志平剛一張嘴,一槍桿狠狠砸在後背上,一條麻繩把他結結實實捆綁起來。

  會場亂了,大頭使勁敲桌子:「小心階級敵人破壞搗亂!」

  保衛科長大聲宣布:「余志平,現年22歲,地主成份,對偉大領袖毛主席懷恨在心,妄想恢復失去的天堂,竟敢在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我們心中的紅太陽頭像上釘釘子,這是十惡不赦的現行反革命行為,罪證確鑿,不容抵賴,現押回局,等候處理。」

  會場爆炸了。

  李維、董玲玲、周英、楊玉還有許多人衝上了台階。

  「余志平沒有罪!」周英雙目充血,手腳顫慄著,渾身發抖,她拼出全身的力氣喊了一句,就昏迷過去。

  余志平只動彈一下,就被兩邊人緊緊挾住。

  「余志平是冤枉的。」李維攙住周英,衝著保衛科長大喊。

  「余志平沒罪。」

  「不許亂抓人!」

  「立即釋放余志平!」人們騷動了,呼喊著,亂鬨鬨地擠向台前。

  馬不正傻了。大頭愣了。保衛科長激怒了。他還沒見過,一個現行反革命份子,竟有這麼大的煽動力,蠱惑性,竟能獲得這麼多人的同情和關心,還想暴動,想造反,他撥出手槍,啪的一聲對空放出去,槍聲尖銳刺耳,人們都被震攝住了。

  「都退回去,看我敢不敢斃了你們!」他怒吼著,拿槍的手在打顫。

  周英,被槍聲震醒的周英、李維,雙目噴火的李維,挺著胸膛迎著顫抖的槍口,走過去……

  「你們想幹什麼!」保衛科長膽怯了,還真有不要命的,難道真得抓錯了人,不,不對,這裡有一個反革命的小集團,想到這裡?他捋了一把風吹亂的頭髮,握緊手槍,迎了上去……

  「周英,下去!」志平失聲痛呼,兩邊的人已挾不住他了,他蹦著雙腳狂呼:「我沒事,不許你們亂來,我求求你們了……」說著,淚如雨下,竟跪倒在台上。

  周英和李維站住了。他們望見他淚水攪著汗水,雪水向下淌的臉頰,雙眸射出逼人的閃電,不容人遲疑,因為他們太了解他了。頓時,淚水掀翻了阻攔,志平被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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