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請無常稍等
「邪祟，邪祟沾染不得啊。」
老符正的眼角淌落淚花，他錘著自己的胸口：「郎中，快啊！」
「我已經在想辦法了！」
郎中只是一個鄉村大夫，哪裡會這種斷頭止血的操作，他使出了渾身解數卻依舊不能止住那狂涌的血液。
眼看著荼明的眼睛越來越關上，失去神采。
村民們默然，之前荼明害死人他們的確是想殺了他報仇，可是此時荼明衰弱，他們想起來。
「這還是個孩子啊。」
有人嘆息，大家不由得沉默。
沾染邪祟最後都會這樣的慘死，太難受了。
他們看著老符正哭成一個淚人，卻沒有絲毫的辦法，一陣風吹來，吹得這裡白霧涌動。
「救不活了。」
里正擦拭眼淚，「這孩子運氣不好，符正大人，放棄吧。」
老符正不說話，呆呆的握住荼明的手。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猛的抱起荼明。
「你們等我一下。」
他孤身一人進入白霧裡，這裡什麼都看不到。
「你出來！」
他卻在大喊：「我知道你在，伱出來！荼明這孩子是無辜的，有本事你沖我來！」
「即便是殺了我，抽了我的魂魄，我也願意，你給我出來！」
他不斷的大喊，大叫，好像在找著誰。
「你出來啊！」
他抱著的孩子渾身蒼白不見絲毫的血色，老符正深吸一口氣，哭罵道：
「天殺的，你出來哦，這孩子是你弄成這樣的，你憑什麼不負責！」
白霧裡，風吹動，有一人緩緩的現身。
還是那個人，那張桌子，那一壺茶。
「怎麼，你也要求我這邪祟？」
陳寧安出現了，他看著荼明：「這孩子本來可以活的，是你們殺了他，現在又要來求我這邪祟救他？」
老符正看著陳寧安，他局促不安，惶恐又惱怒，但他知道陳寧安說的是對的。
小荼這孩子哭著說後悔的那句話，仿佛一把刀子狠狠插進了他的心裡。
那一句句符正爺爺，化為夢魘不斷徘徊在耳邊。
他心軟了，他想要這孩子活。
這個老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淚縱橫。
「求求您，救救他。」
老人開始磕頭，一個又一個，磕得滿頭土，滿頭的血，陳寧安見了目光平靜。
「也罷，你既然要我救他，那我就救。」
陳寧安平靜道：「不過，你要知道，一命抵一命，救了他，我沒辦法向無常交代。」
「無常？」
老符正語氣帶著疑問，卻見陳陳寧安指著他的身後。
「你看。」
老人豁然回頭，抱著荼明，那白霧當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黑一白的兩頭邪祟！
不，不是邪祟，是無常，哭喪棒手持，正靜靜的跟著自己。
「無常勾魂……」
老符正口中喃喃：「不，不對，無常怎麼會跟著我？他們早該把小荼的魂兒勾了去才對！」
「愚昧。」
陳寧安輕輕搖頭笑著：「自然是我跟他們說過，晚點來收人。」
荼明剛開始畫符的時候，身體撐不住，本來要衰竭而亡，卻因為自己一句話，無常給了個面子。
現在，無常依舊給他面子，他陳寧安就不能再不講理了。
隨著老符正的注視，兩名無常對陳寧安微微彎腰行禮，靜待他接下來的話語。
「老頭，你要是想救小荼，就自己拿命去換，如果不想救，就放下他吧。」
陳寧安輕輕拿出三炷香點燃：「辛苦兩位走一趟，用完膳之後再走也不遲。」
「兩尊黑白身影便向他拱手，隨後站在香邊一動不動，享用起來。」
老符正看了看陳寧安，又看了看無常，陰神向邪祟行禮，這超出了他的認知。
可這個人，分明帶來了不幸與災難，他又怎麼不是邪祟？
「老頭子我，活夠了。」
老符正愛憐的摸了摸荼明的腦袋，拿出那把木劍，對著自己的心摳腳就插了下去。
「噗嗤！」
一道魂魄從他軀體裡走了出來，在陳寧安面前顯形。
黑白無常看了一眼，其中黑無常伸手一招，就把老符正的魂魄拘了過去，繼續享用剩下的香火。
等香燃盡了，他們再次向陳寧安行禮，這才幾步消失在白霧當中。
「呵呵，人啊。」
陳寧安指頭輕輕一點：「不過，你這身體也夠我用一下了。」
陳寧安隨手給荼明丟下木符，隨後，他伸手進入自己內部開闢的世界，拉出來一人。
「主人！」
廖昀的神色分外激動，又看到主人了！
「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他身上黑氣不斷的蔓延，在被月色融化，若不是陳寧安在身邊，很快就會消亡。
「嗯，我給你找了個身體，暫時用著吧。」
陳寧安指了指老符正的身體：「快去，讓我看看這個想法能不能成功。」
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相當於沒有身份，也沒有遮掩，不斷的被世界所排斥，燃燒。
但如果，借用這個世界的身份呢？
廖昀看著地上的老人，抬手去拔那把半符器，剛一碰到，整個手就燃燒了起來。
「主人，我現在還很虛弱。」
他有些為難，這半符器在，他就進不了老符正的身體。
陳寧安伸手一勾，那半符器落在了他的手上。
呼啦！
符器直接熔斷成了灰燼。
「去吧。」
這回沒有了阻礙，廖昀直接進入了老符正的身體。
一剎那，老符正睜開眼睛，神色與之前已經完全不同！
「主人，我覺得不熱了！」
他欣喜不已，「謝謝主人！」
「嗯，先別急著謝，有人進來了，，去幫我把人打發了。」
陳寧安指了指白霧，小山里之外，清安司的五人已經聚集了小雲里和祝水裡的所有人。
數百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部站在白霧外面。
而北華綴和許慕晚等人腳下，還躺著幾具屍體，其中赫然有祝水裡的里正與符正。
「哼，把本司正的話當耳旁風，還敢放人走？」
北華綴冷哼一聲，抬起頭對著其他人道：
「記住了嗎？進去拿到朱恆睿的失身，就能回家了。」
「如果不去，那不好意思，你們的里正和符正就是大家的下場！」
小雲里和祝水裡的村民們臉色難看，惶恐又不敢生氣，更多的還是悲哀。
他們就算走，又能走到哪裡去？
稻子還要施肥除草，家裡的牲口還要喂，就指望著賣錢換取第二年的種糧和錢財，一旦走了，那就是流民了。
所以當符正大人叫他們走的時候，大家還是來了。
誰先去？
大家面面相覷，這白霧一看就不正常，進入其中必然是生死難料的。
不然這些清安司的人會讓他們先進去？
「我去吧。」
一個族老說道：「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就給你們後輩打個樣。」
不等大家哭喊，老人就一步步挪著步子走進白霧裡面。
他呼吸變得平緩，渾濁的眼睛與耷拉皮膚感受著白霧的冰涼。
小山里，肯定是遇到邪祟了，就是不知道這些邪祟到底有多厲害。
他走了幾步，忽然聽到前方有聲音。
「嘩啦啦～」
又走幾步，桃花一朵朵的開放在兩側，那嘩啦啦的水聲居然是一條浩然長江，桃花花瓣隨著長江而漂動。
這……這是小山里？
老人一時間人恍惚了，又聽見鶯鶯燕燕的聲音，就在不遠。
他走幾步過去，居然看到一群身上只著紗衣的曼妙少女們嬉戲，不知為何就發現了他。
「哎呀，老人家快來和我們玩啊。」
少女們跑過來，抱著這個老人，一時間讓老人臉色發紅。
有些紗衣也跑掉了，這哪裡是危險？簡直就是天堂！
…………
「沒有出來。」
外面的人等了半個時辰，老人就好像消失了一樣，一點消息都沒有了。
「你去。」
北華綴又派了一個人。
那人走進白霧，下一剎那有大風吹來，吹走了白霧。
他看到了滿朝文武，佳人在側，對他喊著「大王」。
又沒有了消息。
「你，你，你，還有你也去。」
北華綴臉色難看，這一次這麼多人，總該連一點聲音都不會發不出吧？
但什麼聲音都沒有，大霧在小山里，好像就是一座深淵，誰來誰就會被吞沒。
陳寧安背著手，靜靜的看著廖昀在地上，用樹枝畫著山川，畫著河流，畫著仙人美酒，宮殿帝王。
能看到前面所畫出來的圖案里有一些線條在移動，栩栩如生。
廖昀神色寧靜，他的能力很強，這也是陳寧安看上他的原因。
所有畫中一切，真真假假誰又說得清楚呢？
「主人，您想進去看看嗎？」
看著那些畫，廖昀的目光迷醉，有時候他也分不清畫和現實。
「不了。」
陳寧安搖搖頭，地上的荼明還在恢復，那顆頭顱正在緩緩的長出來。
這孩子身上發生了變化，陳寧安似乎明白，他們口中的邪祟是從何而來了。
邪祟，不是他們。
他們碰到了這個世界的人，才叫做邪祟。
就如同……現在的廖昀一樣。
「主人，外面那幾個人看起來有些礙眼。」
廖昀向他請求：「我能不能去把他們吃掉，或者做成紙人呢？」
隨著他畫裡的人越來越多，廖昀的實力也越來越強，他恢復得很快。
本身就已經達到了失控的級別，只需要很少的資源，就能回到曾經的地位。
可惜，門神的印刷機器沒有帶來，不然他將會如龍捲風一樣的崛起。
「不急。」
陳寧安搖頭道：「你不能直接殺人，這個世界與我們以前的世界是不同的。」
他目光里智慧在閃爍，金光明亮：「這裡的人關係複雜，有些人頭上有神，不能隨便的交惡。」
除非是別人真的對他們造成了傷害，不然他們最好不要動手。
「可是主人，如果這樣，我們豈不是到處受制？」
廖昀眼神並不好看：「如果是以前，我已經把那些人全部吃了。」
「他們沒有為惡，吃什麼呢？」
陳寧安搖著頭：「但也並非如此，只要發現邪祟的秘密，我們就不會受到這個制約了。」
陳寧安看向腳邊，此時的荼明已經完全成了邪祟，殺了之後，依舊有功德。
他正在緩慢的睜開眼睛，裡面儘是瘋狂與邪惡，尋找著生人的氣息。
小山里外，不知大難即將臨頭的眾人，依舊在呼喊，吆喝！
「你們這一片都進去，遇到不對就出來！」
北華綴甚至拿出了符篆來：「持著燈符，就是死，也要給我死回來！」
這些人拿著燈符，再次進入了白霧裡。
他們當然不知不覺就進入了畫中，那燈符連一剎那都沒有亮起，就被廖昀的畫給撲滅了。
「大爺，快來玩啊。」
鎮子裡才有的風月樓，居然就在眼前，一大群女孩子跑了出來，拉著他們進入其中。
而婦女卻不同，她們看到了金銀珠寶，山珍海味，窮了一輩子的女人們直接就撲了上去。
「這些人超乎想像的好騙，貪婪。」
廖昀眼中流露鄙夷，對於愚昧，蠻荒的蔑視。
「大山裡的人是這樣的。」
陳寧安看著他們：「只是這些人沒有被教育的機會而已，哪個世界都一樣。」
知識能改變命運，並不是一句空談。
忽然，地上的人醒了。
荼明渾身淌血，那多出來的頭顱滿是瘋狂。
可他正常的腦袋卻是一片清明。
「大人，我怎麼在這裡？」
他目光轉動，看到了廖昀，驚喜道：「符正爺爺！」
廖昀沒有理會他，荼明想要走上前去可他脖子上的腦袋忽然把視線看向了小山裏白霧之外。
好多的人氣。
「怎麼回事？」
荼明驚駭，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那顆腦袋占據了主導，朝著小山里外的另外兩里人群靠近。
「我感覺有些不祥。」
許慕晚提動胸口的絲帶，微微皺眉：「這麼多人都進去了，連水花都沒有冒起來，我們真的要繼續嗎？」
她理所當然的認為這些人已經死了，死於那邪祟。
北華綴目光游離不定：「不清楚，我也不明白到底能不能成，但我們要是拿不到朱恆睿公子的屍體，你我的前途就不要想了。」
這是毋庸置疑的，朱家肯定能夠查到他們，太多人看到老符正來找他們了，逃不掉的。
「可我心臟跳得好快啊。」
另外一名堂主捂住自己胸口：「我們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