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問什麼心?
那小人,手指輕輕在陳寧安的胸口一點,便收回了手。
陳寧安閉上了眼睛,那燈籠的光芒瑩瑩,帶著他來到一個已經深深埋藏下去的時間。
這是哪裡?
陳寧安伸手,眼前的世界緩緩展開,視野逐漸清晰,刺目的光讓他有些睜不開眼睛。
有咿呀學語的聲音從他嘴裡冒出,他有些意外,自己居然成了一個嬰兒。
「我們家終於添了一名男丁了。」
伴隨慈愛的聲音,男人,女人,老人,丫鬟,一一呈現在他的面前。
「這孩子怎麼不哭?」
男人看了一眼,有些不安:「怕不會出問題吧?」
他聽說,孩子要是生下來不哭,會把自己憋死的。
「這孩子出生的時候哭了一下,就沒有哭了。」
產婆解釋了一句,嬰兒並非憋氣,。
「那就好,那就好。」
男人鬆了口氣:「這麼說,我的名字還起對了,不哭不鬧的寧安,以後你就叫陳寧安。」
哪裡來的男人?
陳寧安皺眉,這就是他?他自己的心?
這又是哪一世?
他發現自己被困在了這裡,自己困住自己,自己本能的想要知道答案,這讓他很惱火。
一轉眼,七年過去,幾個小姑娘在後面追。
「寧安,別跑那麼快!」
別看陳寧安年紀小,但他早已經學會了煉炁,像是一陣風奔跑在原野上。
身後的幾個親姐姐使出吃奶的力氣都追不上。
「寧安,你又要去哪裡!」
陳雨柔年紀大一點,是惟一追的上他的人,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一片斷崖。
這裡向下望去,能看到一座座浮空的大陸,而他們,也生活在一座大陸上。
有源源不盡九天之水從天穹落下,不知來處,不知歸途。
陳寧安的身影在大陸上堪堪停下,他凝視遠方,一輪金烏跨越大陸,從一片浮空到了另外一片。
這裡,就是天邊,天的盡頭。
天的盡頭,是另外的天。
「陳寧安!說了多少次了,不要跑這麼遠!」
陳雨柔氣喘吁吁,忍不住就要去揪陳寧安的耳朵:
「我這個當姐姐的今天就要教訓教訓你!」
「唰!」
陳寧安側身,任由陳雨柔如何去抓都抓不住。
「不要碰我。」
他聲音清冷,自己心中居然還有這樣的記憶,最開始的他,身世並不簡單。
能夠住在天上,在天際俯首,能見雲捲雲舒,顯然身份尊貴。
「這到底是哪裡?」
他目光越過一重重的天看向最下方,越往下,太陽光照得少,也就越黑。
最後,是一片茫茫無垠。
「這裡是紫霄天啊。」
少女忍不住嘀咕:「你小子裝什麼大人,明明什麼都不知道,還一副老氣秋橫的模樣。」
「紫霄天?」
他重複著三個字:「這裡是天界?」
「什麼天界,紫霄天就是紫霄天。」
少女根本不在意陳寧安的說法:「趕緊回家了,跑這麼遠,爹娘和爺爺奶奶該著急了。」
他們陳家可是好不容易才有了這麼一個獨苗,萬一出點意外可怎麼辦?
「那下面的是什麼?」
忽然,陳寧安伸手一指,原來是黑暗之下有一點點的光芒閃爍。
「不知道,經常看到下面有光閃爍,但也只是閃一下罷了。」
少女再次催促:「快走了,你還在等什麼,趕緊回家。」
「我想去看看,到底是什麼在閃。」
「你瘋了!」
陳雨柔驚道:「你這個想法要是讓爹知道了,不得給你扒一層皮下來!」
這話之後,她不再留手,直接丟出一根繩子纏住陳寧安:「走了,回家!」
陳寧安被迫被拉走,他目光看著下方,那白雲之下,是否就是燈籠世界?
自己的心指引自己來這裡,是要發現什麼秘密嗎?
傍晚時分,一家八口,算上陳寧安的三個姐姐,在桌子上吃飯。
陳家家主陳驚雲忽然說道:「最近外面有傳聞,神通出現了。」
「神通……」
一家子,除了孩子,大家都放下了筷子,陳寧安的手臂微微頓了頓,也抬起頭。
「都是騙人的。」
爺爺咳嗽了一聲:「神通哪裡是那麼容易出現的?吃飯,別想那些。」
這一頓飯,吃得很沉默。
到了晚上,陳寧安洋裝沉思,在「父母」門外靜靜聽著。
「你瘋了,四個孩子還那么小,你死了怎麼辦?」
那是陳母的聲音,在反對。
「那可是神通!」
陳驚雲猶豫再三:「我全看看情況,如果真的有機會,爭取也不遲。」
「陳驚雲你記住,,你要是死了,我們一家子也逃不掉!」
這話之後,就是聰明,陳寧安起身,思索了一下向另一邊走去。
「爺爺,神通是什麼?」
陳寧安問出了他的問題,也許爺爺能夠回答他。
願意回答他。
神通……
爺爺看著面前的小孫子,陳家這十幾代以來,一直都是單脈男丁,生怕哪代給斷了。
陳寧安生來就不尋常,不哭不鬧,行事作風如大人一樣。
「你想知道什麼是神通嗎?」
爺爺認真的看著這個孩子:「你現在修為如何了?」
「煉炁圓滿。」
陳寧安神色平靜,他在這個地方,只能修煉到這裡。
因為他的靈魂早已經煉神圓滿,自然不可能再誕生一個神出來。
「嗯,也可以告訴你了。」
爺爺眯起眼睛道:「這個世界,廣袤無垠,有大神通者,掌握一項特殊的能力,便能先天立於不敗之地。」
「那神通,與大神通者,就差了一個「大」字。」
「人挑一橫,人帶神通,便是大。」
「所以,神通,就是那特殊的能力,足以讓人先天立於不敗之地?」
「是的。」
老人眯起眼睛道:「誰要是掌握了神通,誰就是主宰,寧安啊,你不要太好奇,那不是我們這種級別能夠接觸的。」
他們一家子,修為最高的也才煉神階段,連返虛都遙遙無望,更不要說是覬覦神通了。
照理來說,陳驚雲最後會放棄。
但陳寧安憑藉直覺知道,恐怕神通並沒有這麼簡單的。
不然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問心,問的就是這一截記憶。
果不其然,三年之後的某一天夜晚,雷聲大作!
驚雷不斷的咆哮,從天際一直打到了紫霄天,連綿無際的雷霆好似天神震怒,不斷轟擊大地。
陳寧安從未見過這樣的雷霆,他抬起頭,恍惚之間似乎看到了師尊。
雷霆當中,一個男子跌跌撞撞,沖了過來。
「快!溫茹,快帶孩子們出來!」
「爹,爹您在哪裡!」
陳驚雲臉上全是血,身軀至少遭遇了不下十處致命傷!
「天吶,陳驚雲,你怎麼了!」
一家子跑出來,都被嚇到,然而陳驚雲什麼都沒說,語速極快!
「我要死了,長話短說,神通在我這裡,他們要追來了。」
「有了這神通,我們陳家必定能夠站到最高處,你們記住,雖死,而無憾!」
他目光鎖定到了陳寧安的身上:「兒啊,我們陳家,靠你了!」
他從懷裡丟出了一個東西,正中陳寧安的靈魂,也就剛剛完成了這個責任,天雷落下……
「轟!」
雷霆中,走出一個禿頂肥腰的道人。
那道人渾身黃金澆築似得,一步步走向一家子。
「螻蟻,你居然敢偷神通,好大的膽子!」
這道人,抬手指著他:「把那半神通交出來,不然你給勞資去死。」
「神通我已經用了。」
陳驚雲哈哈一笑:「我陳家,終究要站在最高,一統這紫霄天!」
「混帳!」
道人震怒,抬手一指陳驚雲,後者頓時就變成了一座金像。
金像!
陳寧安皺眉,他再回頭,發現自己一家子都成了金像!
「哼,神通分陰陽,我拿到了陽神,卻沒有拿到陰神,肯定藏在這些人的身上。」
那道人對身後下令:「碾碎靈魂,混淆真靈,一查就知道神通在哪裡。」
於是,陳寧安看見對方碾碎了自己的靈魂。
但他靈魂當中,有一點不朽之性,讓他恢復。
「在這裡!」
那些道人齊齊圍住他,禿頂道人目光森冷,逼視陳寧安:
「小傢伙,把神通交出來,我可以放過你。」
「呵呵。」
陳寧安冷笑一聲,他明白了。
這神通,是天罡神通:指石成金。
也叫點石成金,雖然說是點石,但這只是一種籠統的說法。
金為不朽,這神通,有讓目標永不損壞,永遠純淨的功效。
誰知,這神通並非是一體,而是分為陰陽兩面,陽面是肉身與物質,陰面則是靈魂與思想。
「難怪本尊靈魂從不動搖,也記得輪迴之事。」
他恍然大悟,可這無疑讓對方憤怒。
但他為什麼會忘記這截記憶?
隨後,陳寧安便看見自己的靈魂一次次被碾碎,被侮辱,承受著世間無比可怕的酷刑。
他太弱小了,才煉炁,而且修為很快被廢掉。
但他就是不肯交出陰神通,最後,道人目光冷漠:「不交出來,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把他打下地獄,做厲鬼,你靈魂不朽不老,我就讓你承受世間的一切苦難。」
「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終究會回來,求我收了你的神通的。」
隨後,陳寧安記憶中的字跡被打落到了燈籠世界,在地獄裡掙扎,最後,到了這裡。
他忘掉的記憶,其實是自己故意遺忘,不願意承受那無盡的痛苦。
「你真脆弱。」
他自言自語,這個你,不知道是說自己,還是說那道人。
一切明了,這就是最開始的他?
陳寧安抬起頭,眼前畫面紛紛破碎。
他承受了一切苦難,最後才發現真相。
「怎麼樣?」
那小人看著陳寧安:「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
陳寧安回答,一切清晰,他為何是鬼修也清晰了。
同時,他也知道金像上為何會有那四個字:不要破虛。
那是他的某一世,修成了鬼修,在紅塵里掙扎,最後踏入煉虛,撕破虛空,準備合道登仙。
但就在他察覺到身體內的神通合道的時候,其實早已經被對方發現,所以,他被陽神通指石成金變成了金像,只來得及留下這四個字。
而那些其他的金像,是他哪一世的好友,全部遭遇牽連。
對方要的,是陳寧安求而不得。
對方要的,是他愛而痛失。
他要的,是煉獄痛苦。
陳寧安的一生都是災難,無不讓他放棄,無不讓他作出決定,獻出自己的神通,讓他自己求一魂飛魄散。
這小人,的確是惡,是地獄的惡念,他的元神於惡掛鉤,所以殺不死。
但他被封印了,靈魂被撕裂,成了現在的模樣。
而那顆雷擊木,是他曾經的摯友,被強制懲罰只能存活一半,一生,三生,十生,無盡時間承受撕裂雷擊的痛苦。
「原來如此,我是又一次的反抗。」
他放下了燈籠,面色愈發平靜。
因為半個神通,他承受了太多,其實,這些都是別人強加在他身上的命運。
可他靈魂如真金,不朽不滅不壞,經歷了無盡的苦難,依舊熠熠生輝。
這……也許才是天尊能夠在無盡的惡意當中看中他的原因。
原來燈籠世界,就是煉獄,這不是他的錯覺。
「你發現了什麼?」
小人十分好奇,可陳寧安對他搖搖頭,笑著不說話。
「若是我那成功,帶你們升天。」
他放下了燈籠,脫去了「衣衫」,讓干老真人離開。
他的一切,上限被封死了,就在煉虛。
一旦想要突破境界,就會被發現,隨後重複以前無盡苦厄的輪迴。
但……那是對於以前的他。
「天道至公,萬物終究有償,我最大的優勢,在於師尊。」
只有師尊能夠帶我破局。
陳寧安看得明白,於是,他離開虛界,設下案台,點燃朝天香。
還差一個神像。
陳寧安找到木雕店老闆,不為別的,只為了學一個手藝,親手刻出天尊形象。
裊裊青煙通九天,誠心禱告三百年。
陳寧安抬眼,他只求見師尊一面,傾訴不公,祈求破解之法。
天尊若是沒有表示,他就繼續朝拜,只為得到一個機會。
「師尊,還請降世!」
陳寧安言辭懇切,一心一意,沒有絲毫不敬。
如此誠心,終於打通了神與人的隔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