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真是壞透了的父母
平流層的雲霧近觀之下,有點類似早起的晨霜。清涼的風吹拂在臉上,與皮膚的觸碰間凝結成一層淡淡的水霧。
大片大片的烏雲壓在很近的頭頂,從飛機居高臨下地看去,東京矇矓得像海市蜃樓。
科航式運輸機黑著燈,靜悄悄地盤旋在東京大都市的上空,安靜地仿佛錦衣夜行。
老人站在拉開的艙門前,單手抓著緊急救生裝置的防護欄,俯瞰之下,老人發現這裡的景色與他記憶中的場景已經截然不同。七十年前他也是處於這個高度,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們,那時的東京只有灰色與黑色,殘破的敗牆被他們重新堆成自己的小屋,那場戰爭倖存下來的人三五成群擠在那麼個小棚子裡,他們有的是親人,有的是家人,但更多的還是陌生人,無論男女……據說霓虹後來為了挽救人口危機,頒布了一系列讓副校長坐不住的令台。
如今七十年過去了,遠眺下去,融在天空的背景中的樓群絲毫不突兀,趕時間的上班族和學生從各個建組中蜂擁出來,匯聚成一團團逐漸連綿成一根粗黑的線條,黑點移動很快,但他們的行動規則有序,如同螞蟻般密密麻麻的黑點在看不見的鐵定鐵軌上運行著,很少能看到黑點會脫離軌跡。
正下方是一塊粉白與淡綠穿插的地方,看上去像一塊粗製濫造的手帕,細看的話就會發現手帕中有一條藍色的緞帶流過,手帕突然變得婉約起來。
星星點點的粉白像是繡在綠色上的小花,正中央是一棟錐頂的大樓,像是在拱衛著這一切。
「幫我買一張新宿御苑的門票諾瑪。」
老人俯瞰而下,他的銀色長髮在風中狂舞,格子外套被吹的陣陣烈響,空閒的那隻手扶著鼻樑上的玳瑁架眼鏡,淡淡地微笑著。
平流層中打開艙門會令大量狂風湧入,風哮的聲音會近乎瘋狂地鼓動耳膜,無異於用一台高功率吹風機對著耳朵輸出。
老人的聲音卻像是在喝下午茶那樣清淡,清閒淡雅的模樣讓人覺得他就像是名匠手制的老琴那樣,莫名其妙地讓人感動。
「只有新宿御苑的門票也不能更改您非法入侵的事情,我不建議您這麼做。」
靈動又溫柔的女聲在飛機的廣播裝置處傳出,細聲細語又帶點老媽子的囉嗦。
「別擔心,2500米的高空不屬於霓虹。」
「好吧。能否問一下您為何選擇這種降落方式?」
「一個禮拜前有個混蛋用這樣的方式踩在了我的桌子上,我忽然有點理解他了。」
「您也想通過這種方式吸引年輕的女孩?」
聽女聲不帶猶豫的答覆,她似乎也知道那件事。
「哦不是,我只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為什麼呢?」
「你不懂我的姑娘,像我這種人,能再見到老朋友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明白了,那麼,祝您好運。」
「哦對了,記得幫我拍照發給阿賀。」
「明白。」
老人收回抓著防護欄的手掌,下一瞬間便被狂風間的氣壓差吸了出去。
……
濯走進家裡,坐到沙發上,拿出手機,點開訊息。
「我到了,你們人呢。」
片刻之後,紗千子回復道:
「咦,濯,你為什麼提早了一天?」
下一條訊息緊隨其後。
「媽媽爸爸在外灘哦~原以為你們明天才到家,我們現在回去的話,大概要十一點了呢。」紗千子回復道。
濯沉默著,默默地鎖屏。
真是壞透了。
那麼……接下來的事情,該怎麼處理好呢。
濯又解鎖屏幕,嘗試著給父親修一發出消息,為了防止紗千子從中作梗,濯覺得要委婉一點。
「你們幹嘛去了。」
然後很快,第二次的詢問收到了回復。
「濯,可以不要給我們發消息了嗎,爸爸媽媽也需要溫存的空間呢。」發信人顯示是父親修一,語氣卻是明顯的紗千子口吻。
大概是被猜到了吧,或者說這倆人現在正膩在一起——濯心裡默默想著。
該怎麼說呢。
平日裡到家後,父母總是在自己面前來來回回的晃悠,讓人覺得不自在。
而現在確定了自己兒子已經用不著擔心後,就有了這樣放心的任性,相信不久之後就會購入忘崽牛奶,行為模式如同尋常王道戀愛小說那樣發展著——就是遲到了二十二年。
但不再是整天拉著濯到處跑的老媽子了。
有點悵然若失。
不過除開這點以外,濯打心底的為父母感到高興。
畢竟他們終於能夠從照顧孩子的旋渦解脫出來了。
搖搖頭,把莫名其妙的想法從腦袋裡甩開,眼角的餘光注意到沙發邊緣的榻榻米上,粉白色的公主裙如同泄了氣的氫氣球那樣乾癟下去,變成軟塌塌的一團。
濯目不斜視,繼續盯著手機屏幕。
「繪梨衣,不要隨便脫衣服。」
乾癟的蕾絲裙邊被一雙如蓮藕般的白皙手臂抓住,而後順勢提起來抱在懷裡。
「跟我來。」
「繪梨衣的房間在三樓,零你知道是哪。」
「嗯。」
濯不去看領著上杉繪梨衣上樓的零,而後及時把房間的安排交代清楚。
姑且算是平安到家了吧。
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濯也覺得摸不著頭腦。不如說,他實在是記不清原本凱撒三人組的降落地點是否在伊豆,只能隱約記得是在海邊,並且是偷渡進來的。
被警察追捕的場景倒是不出預料,畢竟再怎麼說也是印象深刻的事情……就如同那女孩從東京塔上一躍而下前的鞠躬……話是這麼說,文字描述的結果,與親眼見證的場景可真的是截然不同。
這麼說雖然對零來說不公平。那應該是濯這輩子見過女性最有魅力的一幕了吧。儘管自己還沒見到零刻意張揚的畫面……因為東京公園那次零是坐在車裡,而且當時環境昏暗,再加上自己也沒辦法品鑑開槍的標準,儘管也覺得很颯。
但是,庫邁~(對不起~)
這時,陪著上杉繪梨衣參觀完房間的零走了過來,看著不知為何面露遺憾之色的濯,疑惑地偏著頭問:
「是在想什麼。」
「呃,是在想零你要是舞刀弄槍的話一定會更帥。」
大概是一下子就想到了濯指的是什麼,零坐下來的動作頓了下後才貼在他的身邊。
「……應該不會。」
「為什麼否定的那麼乾脆?」
還以為零會冷冷地追根問底,結果她卻忽略了,或者說沒去提濯刻意留下的破綻「更」這個字,要說她沒能聽出真相是不可能的,只是微妙地否認了濯的稱讚。濯實在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
「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在身形方面沒有矢吹櫻的優勢?」
「拜託你別突然在這種時候用出疑惑的語氣,不必擔心奇奇怪怪的事情哦~」
「我只是闡述了客觀的身形事實而已。」
「啊,好的,對不起。」
意外地被零一臉平靜地說教了,濯下意識地道歉。
應該說濯的多此一舉造成了心裡有鬼的印象,雖然有所偏頗,但非要這麼說的話也不算錯。所以濯坦率的道歉了。
「……對了,待會兒你照顧著繪梨衣洗澡吧,萬一她又不穿衣服亂跑就不好了。」
「不去看就好了?」
「我才不會看。」
那麼做的話零肯定會生出難以抒懷的情緒,所以濯不會看,不然她恐怕有一陣子都不願意跟自己講話了。
濯給了零一個帶有「不是誰我都會看」意味的眼神,但她本人卻不這麼認為,小聲地說「明明就很想看的樣子」。
順帶一提,零正使勁兒將視線瞥向相反方向的桌角,所以那應該是零要想掩飾自己擅自胡思亂想後產生的妄想吧。
零的側臉上眼看就要露出因濯強行追著看而產生的惱羞,躲著濯的視線小聲說道:「三年前回來的時候,我在枕頭下見到過她的頭髮。」
要是現在吐槽「三年前的事情你現在才(還)提出來啊!?!?」,零大概會就此給予自己一發忍耐到極限的鐵拳,所以濯索性當作沒聽見。零這個想法應該是來自對自己的在意,濯相信不是矛盾那樣的猜疑所致。
「哎呀,你們聊得很開心呢——」
正當濯想著怎麼哄眼看就要想著逃開的零時,玄關的方位突然傳來了紗千子的聲音。
轉頭看過去,紗千子和修一似乎只是出門買了一些看中的商品,並沒有將他們獨立留在家裡做羞羞事情的暗示性打算。一邊把東西放入鞋櫃旁的收納箱裡,一邊帶著悠閒的微笑走了過來。
真是壞透了。
之所以給濯回復那樣的消息,就是為了看到這一幕吧——濯現在的沒辦法理解紗千子這種想要看到兒子與兒媳這種恩愛場面的心情,不過他也大概能想到紗千子對零本人的喜愛和對他的捉弄興趣,所以也能大致猜出這個結果。
沒料到會被突然回來的紗千子看到的零眨了眨眼,接著便端正站姿做出了禮貌的問候。
從她那優秀的躬身姿中,完全感覺不出來剛才暴露自己妄想與心中藏起來秘密被看穿後,即將惱羞成怒接著跳起來爆錘濯狗頭的羞惱氣息。由於她的態度實在判若兩人,也難怪濯會僵在原地。
「久欠問候,紗千子,修一父親。」
「你太客氣了,叫我爸爸就好了,紗千子也挺想聽你稱呼她媽媽呢。」
修一微笑著回話,並將紗千子的想法轉達後,零再次低頭行禮。那乖巧的樣子讓濯又有些想要笑出來。
「你們剛才在聊什麼?」
「……在聊剛才見到的事情。」
由於修一向他詢問,濯別開了視線並給予溫和的回答。
就算對於夫婦或者情侶之間是很普通的打趣話題,講給父母聽的話就會覺得莫名尷尬,所以也沒辦法直接說出來。
如此情景,反而讓紗千子眨了眨眼,似乎產生了更濃厚的興趣。
「哎呀,是什麼興趣愛好?」
「這個嘛……觀察人類?零平日比較細心,會留意別人的身體狀況。」
說是觀察人類(觀看女孩子)也沒錯;留意別人的身體狀況也是指矢吹櫻或者上杉繪梨衣身材方面的,並非是謊言。雖然並不準確。
「那零醬你覺得我們家濯怎麼樣?身體可以嗎?」
「嗯……我覺得蠻好的,很早的時候我就知道濯開始注重鍛鍊身體了,所以目前有了回報……」
濯感覺她們絕對在說奇奇怪怪的方面,你們確定指的是身體健康方面嗎?真的嗎?我不信——可是他不想在父母面前吐槽,要是引出更多的話題可就叫人吃不消了。
零也明白這一點,因此簡單說了兩下便保持沉默。
結果從紗千子笑眯眯的樣子來看,她果然還是想到了奇怪的地方去,炫耀一般地撩起父親的袖子,用手掌反覆划過父親修一健壯又健康的手臂。
也不知道他在炫耀給誰看。
壞透了,這個老媽。
在濯一臉鄙夷地與紗千子對視時,零仍舊保持著安靜,和父親一樣選擇了旁觀者的立場。
她只是趁著濯與紗千子被彼此的對視引開注意力的時候,偷偷摸上濯的肚子,感覺還是受到了紗千子的影響。
濯拉開她的手一邊責備道「這個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再做」,零這才發覺自己在父母面前做了什麼,一下子就僵住了。
「我覺得你們看起來還和高中一樣,很幸福的樣子,也很努力,這樣讓我們鬆了一口氣啊。」
「哎呀,真大膽呢,他們在家裡的時候一定更要好吧?」
「嗯,看的出來,連我旁邊看著都會被閃到。」
「喂,別亂說——」
「討厭,我哪有亂說,這都是事實嘛。對吧,零醬?」
修一大概是在附和紗千子喜歡作弄二人的樂趣吧。只見他露出了不同於平時的淡淡笑容,對濯和零極力稱讚,而濯恨不得拉起零逃離這裡。
光是想像父母親的腦海中形成了自己和零獨自在卿卿我我的畫面,就讓濯想要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