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戰術套路，再次浮現曹彰心頭。
氣勢洶洶而來，又氣勢洶洶離開。
這戰術，太髒了。
「將軍，追還是不追？」去卑也有些傻眼。
方才的短暫交鋒，姜維占了優勢。
然而。
姜維跑了！
只因曹彰準備出擊，姜維就跑了。
這是什麼道理？
占了優勢的還跑？
曹彰心中亦是犯難。
追吧，對方這是明擺著在拖延。
不追吧，就這麼南下去潁川，曹彰就得成瓮中之鱉。
一時之間，曹彰騎虎難下了。
「去虎牢關！」
曹彰狠狠的看向一邊跑一邊對著曹彰吆喝的羌人騎兵，強忍了內心的忿怒。
南下潁川本就是為了奇襲。
如今奇襲失敗，再在這裡跟姜維糾纏，那就是真蠢了！
姜維見曹彰改變了方向，也猜到了曹彰的目的。
三萬羌騎又出現在了曹彰後方耀武揚威。
只不過這次，曹彰忍住了跟姜維鬥氣的想法，一路馬不停蹄的入了虎牢關。
又走虎牢關南下陳留，跟曹叡匯合。
曹彰這一走，留守虎牢關的魏將毌丘興就傻眼了。
我跟姜維在這和諧共處，本來是沒什麼大事的。
結果。
曹彰一來，姜維幾千疑兵變三萬羌兵。
最令毌丘興鬱悶的是，曹彰走了！
一兵不留的走了！
張郃本就調走了虎牢關的大部分主力，曹彰引了重兵來虎牢關還不留兵守關。
這還怎麼守？
「我毌丘興，今日只能跟虎牢關共存亡了。」毌丘興看著關下三萬羌騎，臉上滿是無奈。
投降是不可能投的。
毌丘興的小兒子毌丘儉，如今受曹叡提拔正在陳留跟著曹叡。
投降了。
不僅小兒子會死，毌丘興的家族也得受到殃及。
姜維亦是清楚。
故而。
姜維沒有勸降，只是令三萬羌騎往城頭拋射箭矢。
騎兵攻城，雖然缺少攻城手段，但亦有攻城的方法。
簡而言之，就是欺負虎牢關兵少。
再險峻的關隘，都得有足夠的兵力才能萬無一失。
更何況。
姜維是由西向東，而不是由東向西，虎牢關的守關優勢開局就降低了一半。
當函谷關的諸葛亮遣兵運來投石機時，虎牢關眾將士皆是心如死灰。
投石機都來了，這還怎麼守？
陳留。
曹彰引騎兵抵達。
曹叡心有不滿：「為何慢了數日？」
曹彰何時能抵達陳留，曹叡都是算得清清楚楚的。
結果。
曹彰卻比預期的時間晚了好幾日。
「我本想繞道洛陽去奇襲潁川，不料姜維在函谷關外藏了三萬羌騎，我只能走虎牢關來此地。」曹彰沒有隱瞞。
眼前的這個曹魏皇帝，比起曹丕而言更有帝王的威勢，即便是曹彰見了也得在氣勢上弱上三分。
曹叡面色一變，喝道：「你走虎牢關來此，可留了兵馬駐守虎牢關？」
曹彰道：「虎牢關自有兵馬，何須我留兵。」
曹叡欲言又止。
很想跟曹彰掰扯道理，又不想浪費時間。
「毌丘儉、諸葛誕。」
「末將在！」
「你二人速引五千兵前往虎牢關助陣，勿必要給朕守好虎牢關！」
「得令！」
待毌丘儉和諸葛誕領命而去，曹叡又讓曹真給曹彰講了陳留最近的戰況和局勢。
曹真言簡意賅：「這幾個月，劉備的攻勢極為凌厲；大軍推進到了雍丘，距離陳留不到三十里。」
「不僅如此，劉備還派兵奪了陳郡和梁郡，兩郡士民皆已臣服劉備。」
「陛下雖遣將去救，但難擋其鋒。」
「如今只能據河死守陳留一帶。」
曹彰道：「劉備囂狂，這是欺負陛下不敢出城決戰。」
「不如我率騎兵去襲擾劉備的糧道，只要糧道被截，劉備亦無能為力了。」
曹真輕嘆：「劉備對糧道的保護很嚴，陛下這幾個月屢屢遣將襲擾，無一功成，反而折損了不少兵馬。」
曹彰笑道：「我有三萬騎兵，來去如風，豈是其餘偏將能比的？」
曹叡道：「王叔不可小覷，劉備保護糧道的人，是關羽和張飛。」
曹彰頓時愣住：「關羽和張飛保護糧道？」
曹叡嘆道：「若非如此，朕這一仗，也不會如此艱難！」
好傢夥！
關羽和張飛保護糧道，劉備你是人多了沒地方用了嗎？
雖然聽起來離譜，但事實上劉備的確是能用的人太多了。
關羽張飛這樣的老將犯不著去衝鋒陷陣打前軍。
反而。
最重要的糧道是非常需要關羽張飛這樣經驗豐富的宿將的。
論劫糧道，偽魏有豐富的經驗，亦非常喜歡用劫糧道的伎倆。
「難怪陛下緊急召我前來。」曹彰的傲氣也少了大半。
關羽和張飛同時保護糧道，曹彰還真沒自信去襲擾。
「如今之局，又該如何？」曹彰詢問。
曹叡道：「雖然朕劫不了劉備的糧道，可劉備想要速勝，而朕卻不需要速勝。」
「朕料劉備也會伺機劫糧道，故而召王叔來此，來回巡視保護糧道。」
「只要朕的糧道不斷，劉備就拿朕無可奈何。」
「這一戰，拼的就是漢魏雙方的國力。」
「看誰的糧草，撐得更久！」
曹彰有些不情願：「陛下，如此用計，未免太示弱了些。」
曹叡輕蔑而笑：「大國交鋒，如烹小鮮，最忌用猛火。」
「劉備又是詐死，又是舉十萬兵而來，究其根本，是劉備老邁了。」
「諸葛喬向來謹慎，此次布局雖然奇妙卻多了幾分急躁。」
「如此布局，朕料諸葛喬是想讓劉備能在死前完成一統大業。」
「逼朕決戰，是想讓朕成為當年的袁紹！」
「可朕有七州在手，戶籍數百萬，兵馬數十萬，豈能讓諸葛喬一戰而定？」
「只要朕不犯錯，不貪功冒進，諸葛喬的詭計就撼動不了朕！」
曹彰訝然：「諸葛喬此舉，未免太自信了些。」
「他竟然妄想用短短几年的世間就滅了大魏？」
「真以為我等是孫權那樣的蠢貨嗎？」
曹叡目光灼灼：「朕會撕碎諸葛喬的妄想！」
「劉備能詐死一次，朕不信他能詐死兩次！」
「拖的時間越久，劉備距離死亡的日子就越短。」
「屆時，朕看那諸葛喬如何收場！」
在曹叡繼續選擇以拖延戰術來對付劉備時，虎牢關已經岌岌可危。
不僅姜維來了，連諸葛亮都親自來了。
「丞相，虎牢關防備薄弱，要破虎牢關，我一人足矣，你何必親自來操勞。」姜維對諸葛亮很是尊敬。
諸葛亮眺望虎牢關：「伯約，虎牢關不能由偽魏掌控。」
「不破虎牢關，陛下在陳留就無法擊敗曹叡。」
「河內的鄧艾亦非淺智之輩，我若不來，心中始終不放心。」
「伯松這次太弄險了，他想讓恩主在有生之年完成一統天下的大業。」
「然而偽魏君臣，又豈是無能之輩？」
「七州之力，只要跟恩主在陳留拼消耗，曹叡就不會敗。」
「唯有破了虎牢關，引羌騎入兗州，曹叡才不敢在陳留跟恩主對峙。」
「曹彰少智，曹叡多謀。」
「用不了幾日，曹叡的援兵就會抵達虎牢關，屆時你我受困洛陽，恩主受困陳留，伯松又在合肥受司馬懿牽制。」
「拖到糧盡，我軍就只能退兵。」
「這次若退兵，十年內都難以再組織北伐，恩主等不了十年的。」
劉備讓了帝位，諸葛亮不再稱呼「陛下」，而是稱呼「恩主」。
在諸葛亮心中，劉備始終是恩主。
姜維凜然：「學生明白了。」
虎牢關岌岌可危，河內的鄧艾亦是心急如焚。
鄧艾有心想救虎牢關，又忌憚諸葛亮在洛陽。
這時間一拖，等鄧艾決心引兵去救的中途，卻遇到了虎牢關逃散的潰兵。
「虎牢關丟了？」
鄧艾大驚失色，連忙引兵回駐地，下令河內眾城池閉門死守，生怕諸葛亮忽然驅兵。
諸葛亮這次的攻勢太強了。
不計折損的向虎牢關城頭拋射了大量的落石和箭矢。
整個虎牢關上，幾乎都布滿了落石和箭矢。
毌丘興在親衛的簇擁下，驚懼而逃。
當漢旗立在虎牢關上，鄧艾就知道，這一戰，風向逆轉了。
奪了虎牢關後，諸葛亮當機立斷，令三萬羌騎沿著黃河劫掠曹叡的糧道。
曹叡的糧草，大半都要走冀州渡河運到兗州，再走兗州運到陳留。
僅僅憑藉兗州和豫州，是支撐不起陳留十餘萬大軍的軍需度用的。
虎牢關丟失的消息傳到陳留。
曹叡整個人都驚得坐起來了。
真是擔心什麼來什麼。
曹叡自問在應對上已經很及時了，結果諸葛誕和毌丘儉還未抵達虎牢關，毌丘興就敗陣棄關。
詢問了具體情報後，曹叡不由握緊了拳頭。
「竟然連諸葛亮都親自來了！」
「劉備這次，是傾巢而出啊！」
淮南諸葛喬、豫州劉備、關中諸葛亮。
大漢能動用的文武俊傑，幾乎都投入到了這一戰！
兩處偏軍，一處主軍，拼的不僅有雙方的國力軍力，還有雙方的戰略協同能力。
顯然。
在戰略協同上，曹叡一方敗了。
司馬懿拖住了諸葛喬，曹叡拖住了劉備，曹彰卻中了諸葛亮的算計。
原本的平衡被打破。
現在的曹叡，陷入了騎虎難下的地步。
戰吧，打不過。
守吧，糧道被襲擾了。
曹彰雖然有騎兵在護糧，但再怎麼護糧，都會有意外的時候。
就如同昔日官渡之戰的淳于瓊，一個不慎就被一鍋端了。
曹叡不敢賭！
「傳朕旨意，退守匡亭！」
匡亭有濮水。
曹叡有意借濮水來抵擋劉備，同時也能減輕糧道被襲擾的壓力。
對此。
眾將皆無異議。
只是曹叡這一退，豫州境內的士民就多了心思了。
曹叡退了，就意味著曹叡敗了。
一路被劉備推進，豫州的本土世族豪強肯定得為自身考慮。
一時之間，響應劉備的本土世族豪強此起彼伏。
曹叡這一退，遠在淮南的司馬懿，頓感大事不妙。
「陛下竟然會退守匡亭？」
「定然是虎牢關失守了！」
司馬懿本就是智者，跟滿寵一推敲就猜到了曹叡退兵的原因。
果然。
數日後。
司馬懿得到了曹叡調兵的軍令。
要求司馬懿立即引兵回兗州，據守兗州各郡及泰山險要。
這個軍令，讓司馬懿和滿寵更是心驚。
「竟然嚴重到了這種程度。」
「陛下這是要壯士斷腕，力保兗州了。」
「可若放棄了淮南，諸葛喬勢必會東取徐州。」
司馬懿憂心忡忡。
這樣的結果，是司馬懿不願意看到的。
滿寵嘆氣道：「豫州境內反叛勢力此起彼伏，若你我繼續留在淮南，恐會成孤軍。」
「屆時糧草難以運到淮南，淮南十萬大軍不戰自潰了。」
「仲達，城池丟了可以再打，這兵馬折損了就很難再招募了。」
「先回兗州吧。」
軍士是不能無窮盡的徵募的。
尤其是這些年，偽魏折損的兵力太多，這要一直徵募，境內的反叛勢力會更多。
更何況，新募軍士的戰鬥力也會很差。
司馬懿和滿寵沒有太多的猶豫。
不僅合肥和壽春撤了兵馬，六安的賈逵和西陽的司馬師也回撤了兵力。
唯有信陽的文聘，在得到撤兵軍令後無動於衷。
文聘老了，不想離開南方。
文聘雖然未走，但還是讓副將將大部分的兵力都撤走了，只留下了少量籍貫在荊州的軍士。
偽魏軍士全線北撤，大量的士民也被裹挾回兗州。
淮南、譙郡、汝南郡等地，幾乎都成了荒地。
這是偽魏的常用套路了。
隔著幾百里的荒地，諸葛喬就得自備糧草，路上幾乎得不到補給。
無形之中形成了戰事緩衝地帶。
「將軍，我們要追嗎？」張嶷探得司馬懿裹民北撤的情報，詢問道。
諸葛喬搖頭：「雖然這些百姓不是自願跟著司馬懿離開的，可我們若是追擊，這些百姓能活下來的不會超過一半。」
「我們也沒有足夠的糧食去賑濟他們。」
「先讓他們跟著司馬懿，至少還能活下來。」
「通知眾將，移兵徐州。」
諸葛喬搖了搖頭。
讓劉備在有生之年一統中原，的確有些妄想了。
可若讓劉備有生之年拿下豫州和徐州，卻不是難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