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鋒刃的劍,帶來無邊威勢。
下方的皮城強者沒有蠢到站出來正面反對易,他們不會傻傻地認為自己身上的寒意是錯覺。
生命層次遠超普通人的強者出現時,會給有實力的人帶去某種清晰直觀的感受,類似的記載在很多典籍當中都有。
實例其實也不少。
北方弗雷爾卓德有幾位重新降臨世間的神,「瓦爾哈爾」便是其中一個,祂在正面戰場上擊潰了諾克薩斯的精銳大軍。
恕瑞瑪那位埋屍千年的皇帝從泥土裡爬起,召喚出天神戰士和黃沙巨兵,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橫掃了整個恕瑞瑪北部。
而天神戰士,在皮城的若干強者面前展露過實力,有關於它的描述仍流傳在大街小巷之中。
瓦羅蘭從來都是強者為尊的世界,那麼多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沒有人會跟自己的小命過不去,他們只能選擇接受。
於是易帶著張啟東降落。
「赫洛蘭」號皮城主艦,長五百五十五米,排水量百萬噸以上。
船身內部有三個獨立的能源系統,分別藏在頭部中部和尾部,功率全開時,一個能源系統就能支撐滿載船的高速運行。
另外兩個可以用在船體武器上,但總能耗會十分驚人,一場大戰就能耗光一個小型能源礦。
大家族們很少啟用這等壓箱底的「財富燃燒機器」,只會偶爾拿出來充當門面。
二人降落到主甲板上,博斯威爾身旁的人自動後退數步。
這場談判不能坐在高檔的休息室中,品嘗著美食和美酒來談,必須當著眾人的面說清楚。
張啟東瞥了一眼易,默默占據三角方位的另一個方向。
坐著機甲和各種飛行器的皮城精銳紛紛落到博斯威爾身後,一些高層和大人物也悄然趕來。
「尊敬的易大師。」博斯威爾開口試圖掌握主動權,「您是皮城請來的貴客,今天的事麻煩您了,請幫著評評理吧。」
「不久之前,這位海盜王聯合祖安、恕瑞瑪和諾克薩斯,摧毀了皮城辛苦修建的日之門,占據大運河商道謀取利益。」
「哦對,還有艾歐尼亞的金魔,那個狂徒仍在皮城肆虐,迄今為止已有數百個家庭因其破裂,成千上萬的人傷殘死亡。」
「這些皮城都忍了,可現在他要帶著燒殺搶奪、無惡不作的海盜進入這片海域,誰知道他和祖安背後隱藏著什麼陰謀!」
博斯威爾發自肺腑道,「說不定通商是假,對皮城和往來的商船下毒手是真。」
他的話似乎引起了共鳴,巴斯丁幫襯道:「沒錯,祖安佬絕對幹得出這種事,海盜就是他們請來針對皮城商隊的!」
一時間,博斯威爾背後的支持聲越來越大,他們談論的都是陰謀論和安全問題。
「6666……」聽著越來越離譜的猜測,張啟東忍不住笑了。
這群人真就出來玩呢?
易什麼實力?
看穿他們的小心思不在話下!
張啟東期待著易開口揭破他們,用看戲的眼神轉頭望向易。
然而易也盯向了他,一動不動,仿佛在等他的反應和辯解。
……
這些猜測,都是發自真心的。
張啟東忽然意識到,在信息不對等的皮城人眼裡,他或許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自信一點,『或許』這兩個字應該去掉。」觀察過博斯威爾身後眾人的神情,他嘆氣。
接著他把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和想法跟易簡略地講解了一遍,但用的不是嘴巴。
他不屑於在敵人面前解釋自己的行為,隨後張啟東意識到,實力真的會讓心態發生變化。
隨後他又補充了祖安和運河的相關事宜,讓易自行定奪,最後有些心累的他攤了攤手。
易聽完,似乎陷入沉思。
他的臉被奇特目鏡覆蓋,看不到表情,博斯威爾等人也不知道他和張啟東已經溝通完畢,只以為易是在思考他們的話。
數秒後,博斯威爾決定加一把勁,「易大師,我們皮城的要求不高,只要比爾吉沃特的船隊原地返回,我們絕不冒犯。」
張啟東也開口,懶洋洋道:
「我的想法也不過分,讓開航道,公開道個歉,再隨便賠償一點誤工費、誤船費和精神損失費什麼的,我就既往不咎。」
「大放厥詞!」博斯威爾身後有老者大聲地表達不滿。
「你好大的口氣。」
張啟東掏掏耳朵,「搞清楚,若不是易大師及時趕到,你們下一秒就會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還跟我耍威風?呵!」
博斯威爾面露冷色,反駁道:「你想的太簡單了,我們每艘船都有屏障!」
「我承認,東西是好東西,但是你們用不出來。」
「呵呵,當襲擊船隻的物體或能量達到一定程度,防禦屏障就會自動觸發。」
「屏障有個屁用,真拼上了,我把你們的船來回沖刷再一舉擊沉,在座的一個都跑不掉!」
「好了!」易打斷兩人的爭辯,「在艾歐尼亞,每個城鎮都會有庭會專門負責這些事情,今日我就代替祭祀和推事……」
「一、比爾吉沃特是真心希望和祖安通商,這點無需質疑,所以皮城的船隊不得阻撓,應當立即讓出無主的航道。」
「二、皮城一方心有疑慮也是人之常情,鑑於此次大戰他們損失頗多,請比爾吉沃特將底下困著的機甲交還他們。」
「三、雙方就此承諾,不再事後追究,不再刻意侵犯。」
易說著,握劍起身,「一旦由我見證此事,將來無論是誰違約,都會受到來自我的制裁!」
博斯威爾等一大批人面露難色,張啟東則是好笑地看著對方。
「不如你先表態吧。」易看向面露笑意的張啟東,微微點頭。
早知道不嘲諷了,先表態就給了對面台階下……張啟東心裡吐槽,臉上卻笑著回應:「易大師開口,自然是公正合理的。」
他的言外之意很清楚。
「我博斯威爾對易大師的安排沒有意見,但這種決定——我們需要回去諮詢卡蜜爾夫人。」
博斯威爾無奈之下只能試著甩鍋,把自己摘出去。
「好,我們一同前去。」易點頭,「為了防止意外,雙方一前一後隔開距離。」
交代下去後,皮城船隊迅速帶頭行動,得到通知的屠盜者聯盟也各自散開。
張啟東也沒多做停留。
和易打了個招呼,撈起機甲後,他立即回到夜鴉號上。
第一件事,解除超級氪金模式,同時放無聊已久,按耐不住的菲茲和悠米離去。
第二件事,找劫!
「快回去通知鐵夫人,就說易來了,至於他的實力應該不用我和你描述吧。」
「不用,但我走不了了。」張啟東身後濃郁的影子回答道。
「嗯?」張啟東一愣。
雖說金魔不是什麼好玩意,但從目前的戰略局勢上看,兄弟會和金魔都算自己的助力。
如果金魔落網,被青鋼影和易順藤摸瓜拉出兄弟會,帶出的連鎖反應不可估計。
最壞的情況是,皮城不計前嫌,加入諾克薩斯和恕瑞瑪。
形成一條縱貫南北的超級戰線後,這個聯盟完全可以上錘冰原,西侵德瑪西亞,東拒艾歐尼亞,單腳摁住祖安和比爾吉沃特。
畢竟諾克薩斯兵多將廣,皮城財大氣粗,資源豐厚,沙皇人心可用,理論地盤格外廣袤。
而盤活張啟東這邊的樞紐城市祖安,被他們夾在最中心,最底下,基本上不可能還手。
真打到撕破臉皮的地步,祖安就一個維克托,最多加艾克。
而諾克薩斯起碼有斯維因和諾手,恕瑞瑪有沙皇和天神戰士,皮城有青鋼影……
一場神仙大戰打下來,祖安城毀英雄亡的機率不是一般大。
「希望金魔別那麼坑,像你一樣面對易動都動不了。」張啟東做作地小聲嘀咕。
「你不懂。」影子幽幽道,「在艾歐尼亞,唯有最上乘的道才有直指精神領域的法門。」
「慎的觀星,遠比逐日者的雷霆奧義和我的暗影之道強,卡達燼這方面的造詣不比慎差。」
「不比慎差,應該算很強了吧?」張啟東心底暗自評估。
「很強,只算人的話,在整個艾歐尼亞能排進前十。」影子道,「然而無極劍派是個隱世門派,他們之間不好比較。」
「或許我知道一些。」
張啟東半回憶道,「無極劍派遵從聖理古道,開宗立派之時就以孤傲聖哲自居,聽說他們的劍法見不得濁世……」
「修行方法是錘鍊身體、磨礪心智,直至身心合一,具體的方式是——冥想。」
「你都是從哪聽說的。」劫明顯來了興趣,整個人從扁平的影子一步步拉高,眯著猩紅的眼眸坐到了另一個凳子上。
易鎖定他時帶來的壓迫感太強了,那是苦說都做不到的!
「猜的。」張啟東露出想被打的微笑,「不過猜得很合理。」
……
即使在現代,冥想也是一門看起來神秘莫測的高深法門。
物體冥想、呼吸冥想、頌歌冥想、動作冥想、入定式冥想……大多數人的冥想,是通過進入深度寧靜的狀態以增強自我。
這種寧靜一般可以使人完全放鬆,解除精神上的疲憊,同時有增強注意力和感知的效果。
而「無極」二字,諸多華夏聖賢也有獨到的看法和見解。
無極,無形無象,無聲無色,無始無終,無可指名,故曰無極。在華國古代,先賢們認為無極是一種接近於「混沌」的概念。
《老子·第二十八章》:「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
老子認為,無極是最根本,最原始的大道。那是一種既沒有中心,也沒有邊界的狀態。
這種狀態和混沌如出一轍。
而混沌,即是最初天道,和宇宙大爆炸理論有異曲同工之妙。
周敦頤《太極圖說》中也曾提到,「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
張啟東想走的陰陽之道,最終要回到太極,也可能是無極當中,所以他對易格外關注。
「說仔細點。」劫再次幽幽道。
張啟東戛然而止,想了想,他繼續說:「簡單的說,無極就是證道,證大道,而大道無情,所以無極劍派見不得俗世。」
「這是個很有趣的說法。」
「一個人如果還受到慾念的影響,那他就不是自由的——他還沒有從物質慾念的羈絆中解脫出來,達到無我的地步。」
「舉個栗子,善良狀態的人仍然只是對自己的幸福感興趣。」
「換言之,雖然他的慾念要比處於愚昧無知或激情狀態的人更純潔些、更微妙些,但他仍然是以私己為中心的。」
「當愚昧無知或激情狀態開始影響他的身心,進而剝奪了他從善良狀態所獲得的幸福時,他就會感到非常難過和沮喪。」
「只有真正的超脫,才能進入不受任何慾念影響的『無我』之境,所以無極劍派的大師任人殺到家門口也不為所動。」
張啟東最後總結:
「若是易通過冥想,求得無我之境,證出無極之道,恐怕他就是精神領域至高無上的神,但那時的他,不會管閒事。」
「當然,看他現在明辨善惡人心,放下仇恨的模樣,恐怕只差臨門一腳了。」
「還有,以上純屬猜測,猜對了我不驕傲,猜錯了我不負責,讓金魔這個死撲街趕快跑路吧。」張啟東笑著擺擺手。
無情無我,聽起來多熟悉啊,合道的鴻鈞不就是這一檔麼。
金魔的慾念之花和生命藝術其實也不錯,但正好被易吃死,精神修為完全克制,外在實力更是不能比,唯有撲街。
不過易大師這邊自己也可以拉攏拉攏,對方應該會對太極和無極的諸多理念感興趣,而且自己早已備好一招殺手鐧。
八成能讓易「有來無回」。
「你忘了,我也在抓他!」
劫呆坐在凳子上消化半天后憋出一句話,隨後消失。
「只是一個藉口,一個由頭罷了,現在讓你抓到又能如何。」張啟東說著,走出艙門。
雙城,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