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感覺還在夢境裡,四周蒙著層霧氣,就這兩座院子澄清如畫。
他不明白她又來找他做什麼,難道要殺人滅口?
「那些金龍票有特別的意義,那時候忘了。」少女丟下手裡的石子,轉開頭說:「我不會平白占人便宜,來找你看怎麼補償。」
是你找人拿回去的?
「你到底是什麼人?」高德異常訝異,「連羽林衛和錦衣衛的指揮使都能使喚,你是女皇身邊的人嗎?」
兩邊相距就三四米,少女的嘁聲聽得清清楚楚,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我不過是專門收拾惡魔的小人物,沒想過為大明效力。只是認識女皇身邊的侍女,說得上幾句話而已。」
那就是民間高手了……
危機解除,高德的膽子大了,腦子也暈了。「說起來還是我占了便宜,我的命也是你救的,哪還需要補償。」
「如果你堅持的話,」他不覺得這般女神似的人物是自己追求得上的,不過撩妹是男人的本性。「告訴我你的名字,這就夠了。」
少女斜晲他一眼,緩緩搖頭,「按一般的道理看,的確是你占了便宜,不過在我的道理里,你沒有資格說這個。」
高德差點被口水嗆住,妹子你三觀有問題!
等等,如果把「一般的道理「理解為」工具的道理「,那倒是沒錯。一隻震盪理療棒,有什麼資格說占了人的便宜?
「說吧,你要什麼?」
少女有些不耐煩了,「還是錢的話也可,我收回的不是錢,只是那些金龍票。」
高德大喜,既然如此又何必這麼麻煩,直接把錢匯給我不就完事了?
正要應下忽然一個激靈,暗罵自己夠蠢,這位是能跟女皇侍女搭上話的大人物!
「說到想要什麼,我只是個小小的錦衣校尉,愛崗敬業是我的本分。」
高德真誠的袒露心扉,當然得加上大義名分。「我想要的和普天之下所有大明子民一樣,就是能和家人平平安安過一輩子,這事光有錢是辦不到的啊。」
少女認同的點頭,甚至有些唏噓。「的確,這不是錢能解決的。」
「剛才說到女皇,」少女抬頭看中京難得一見的明亮圓月,忽然轉了話題。「大明第一次有了位女皇,你是怎麼看的?」
我見到女皇肯定得磕頭,當然是用後腦勺看。
高德臉上肅穆虔誠:「我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女皇陛下與大明不可分割,我絕對忠誠於女皇陛下!」
瞅到少女微微牽起嘴角,像是譏笑,高德心底燃起一縷焰火,是個男人都不願被女人看扁。
「不過女皇陛下現在很難啊,」他又用深深憂慮的語氣說:「我擔心的就是這個。」
少女的銀灰眼瞳微微發亮,「既然你清楚女皇的處境,那你覺得她該怎麼做?」
「當然是親小人遠君子……咳咳……」高德沒收住嘴。
「我讀的書不多只有幾千卷,但也學過類似的道理,」少女有些訝異,「說的是……親君子遠小人啊。」
「幾千卷書」讓高德心中發抖,不過他哪願放棄這個終於能把她壓在下面的機會。
「我說的小人是只知道做事的微末庶人。」前世天天接受餿雞湯和標題黨的荼毒,這點歷練還是有的。「君子則是高踞廟堂,滿嘴祖宗家法聖賢道理的貴人。」
少女哦了聲,眼瞳更亮了。
高德繼續輸出,「小人無所依憑,只能絕對忠誠於女皇陛下。君子同氣連枝,對女皇陛下的忠誠就不那麼絕對了。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啊。」
「說得好,」少女居然露出了笑容。
「你的意思是,得從微末之人里選出絕對忠誠的人,依靠他們治理國家。」她居然當真了,「那些身居高位,只知道說大道理的傢伙,就得換掉。」
就這?
翻身來得太容易高德都有罪惡感了,政治哪有這麼簡單的?這又不是日漫世界。
「女皇陛下要聽到這些話,只會覺得幼稚可笑,」考慮到她跟女皇的侍女說得上話,高德還是打上補丁。「女皇陛下英明睿智,慧識高遠,我這樣的小人坐飛機都追不上,所以還是老老實實辦事就好。」
少女轉頭捋髮絲,雪白髮絲下的尖尖耳廓粉嫩晶瑩,異常誘人。
「也是,跟你說這些做什麼,」少女恢復到最初的冷漠語氣,「想要什麼就說吧,只要不是太出格,都會如你所願。」
可不可以要你呢?
高德認真的掂量了下這個要求,覺得太冒險,還是不忘自己掙退休金的初心吧。
「我想要的當然是效忠女皇,為建設幸福安定的大明貢獻自己的微薄之力,」高德乍著膽子開價,「當然錢也必不可少,一萬金龍加上合適的位置,這就夠了。」
「合適的位置?」少女微微蹙眉,一時難以理解。
「就是能恰如其分的發揮我的能力,讓我可以效忠女皇一輩子的位置,」高德不得不說得更清楚:「比如說……在錦衣衛里升個小官,管個沒什麼危險差事空餘時間挺多的清閒衙門。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空出來的時間我會做更有益於女皇陛下的事情。」
娶個三妻四妾,努力繁衍生息,為大明貢獻更多的忠誠子民,這種事情當然有益於女皇陛下啦。
少女恍然,頷首道:「你對女皇是真的忠誠啊。」
感覺哪裡有點不對,高德只能硬著頭皮說:「過上安穩日子和忠誠於女皇陛下是一張紙的兩面,不能分割的。」
「我明白了,會如你所願,」少女身上的白光盪起隱隱漣漪,似乎在虛實之間轉換,「你的忠誠會得到回報。」
那種不對的感覺更加強烈,高德怕她誤會,趕緊打上新補丁,「我能力低微擔當不起大任,只求默默無聞!」
「知道了,對了我叫……麗,魚麗於罶(liu)的麗。」少女的身影漸漸虛化,最後的話語縹緲如天外降下。「很俗氣的名字,別放在心上。」
這個世界也有《詩經》,在學校里學過,高德知道是什麼字。
名字的確俗氣,而且哪有一個字的,真是沒誠意。不過下次見面的時候,喊聲「小麗」就沒什麼心理障礙了。
咦,小麗?
高德敲敲自己額頭,也難怪俗氣,是個女孩子都叫小麗。
霧氣消散,那種事物清澈如畫的感覺也消失了。看著又變得模糊的月亮,高德悵然若失,有些想吟詩了。
今晚的月兒啊,又亮又圓呀。
置身祖山,夜空總是那麼澄淨,月亮的確又亮又圓。
祖山深處某座險峰,峰巔終年覆滿白雪,又不停有冰雪融解。雪水潺潺而下,在山腰處匯成瀑布,落入偌大水潭。
透過轟鳴的銀白長簾,隱約見到飛檐樑柱,竟是座藏於水簾洞中的宮殿。殿中是座霧氣蒸盈的溫泉,池水很淺,斑斕圓石拼作的池底仿佛伸手可及。
水池盡頭驟然亮起白光,吞吐伸縮,仿佛自冥冥中牽引來奇異之力,推得空間搖曳蕩漾。
白光凝作一個身影,白髮白衣,眼眉如畫,正是對高德自稱「麗」的少女。
少女踏在只浸到大腿的水池裡,卻像踏在空氣里,步伐毫無阻滯。
每走一步,她身上的白光就消散一分。那是衣物本有的光。
長袖褪去,裙擺飛散,化作晶瑩冰塵,縈繞著她點點飄飛。冰塵挾帶著極致的冰寒之力,將少女走過之處凍出一條晶瑩冰徑。
最後一縷織物散作冰塵,纖瘦挺拔的青澀身軀盡顯,在剔透冰徑中映出紛紛疊疊的白玉光華。
少女跨出水池,帶起迷離冰霧。她攬著長發一甩,又揚出大片冰霧。泛著冰藍光暈的雪白褪去,髮絲落下時,已變得黑亮如綢。
少女吐出口白霧,銀灰眼瞳變回深泓褐色。光影轉換間,淡然恬靜的絕麗容顏有了微微變化,像是從水墨畫卷跳入了油畫的畫框。
眨眨眼,白日那個鮮活亮麗,在天廟殿堂里叱吒群臣的少女重現,她摸摸胸口,那裡的傷已經毫無痕跡。
「懵懂不知人事的小女孩,自由自在的聖山之女,在同一天成了過去。」
少女取下衣架上備好的衣物,邊穿邊嘀咕,不知道是感慨還是自嘲。
「真好,挺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