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我心如明鏡
邁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但不像上回那樣跟屍體一起做運動，沒有那麼倒胃口，這次是…嗯……又臭又香，但總的來說還是香的。
他以為自己墮入了深淵，即將見到腐化的諸神。
然而並沒有，他只是掉進了一片巨大的糞坑。
那裡沒過膝蓋的水全是屎綠色的，在屎水裡蹚舊了就會開始中毒，但並非劇毒，只是嘔吐腹瀉皮膚過敏，真正致命的是這片生長著無數參天巨樹的糞坑裡還生活著許多稀奇古怪的生物。
他見到一些長得比混種還抽象的東西圍在一起啃食病死的同類。
小心翼翼地繞過這些傢伙後，遇到了提著樹根在森林裡遊蕩的古怪巨物，它手中的樹根揮砸的時候會放出許多漂浮的暗紅色死靈。
除此之外還有臉上長著飄逸觸鬚的猴子、在角落裡群聚的巨大青蛙。
邁洛還見到了死了一地的蘑菇屍體，這些蘑菇都長著臃腫的人類四肢…
在某些屎水較深的區域，他的行動速度被大幅減緩，所以當身後跟著三五隻噴咒死霧氣的可愛蛙蛙的時候，場面一度非常緊張。
…
所幸，藍色的諫言又一次出現了。
在諫言的指引下，邁洛找到了這片糞坑森林裡的三座火盆，點亮了火盆之後，森林末端的大門便為他敞開了來。
…
他埋頭往前，很快就來到了另一個含糞量更高的地方。
這是一座封閉的地下建築。
裡面擠滿了許多巨大眼球似的蟲卵，由一大批密密麻麻足有米戈大小的紅色蚊子照看著。
那些蚊子不會直接把人咬死，但它們會在你身上注射某種毒液，讓蟲子在你體內茁壯成長…
……
依舊是諾斯奇亞等式的諫言，給邁洛指引了打開密室的機關位置。
他得以順利逃出。
…
再然後，他來到了一座漆黑的村落。
這裡有一些依靠在石壁上的建築群。
幾乎都是木頭搭建的，行走在其中的每一步都會伴著刺耳的「嘎吱」聲。
建築的底層依舊是糞坑，裡面藏著一些巨大的蜘蛛和蛆。
然而建築上層卻更加兇險。
這裡面藏著許多得了病的村民，他們如活屍般枯瘦。好在動作十分緩慢，而真正的威脅是村民們身邊時常跟著的一兩條血淋淋的狗。
哦對了，還有一些躲在陰暗角落裡的古怪生物，它們會使用某種吹針暗器，被那東西扎中一次，傷口周圍所有的血肉都會被溶解，連骨頭都會被灼燒成黑炭。
在這片村落里摸爬了一會兒，邁洛發現自己的一條腿已經完全變成骨架了，加上先前在糞坑裡中毒之後潰爛的血肉，以及蟲子在他體內留下的蟲卵，自己的身軀已經千瘡百孔，沒有一處皮膚是完好的。
他扶著搖搖欲墜的木質圍欄，在擺動的獨木橋上行進。
邁洛已經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了。
他覺得自己可能已經變成村民的一員了，只是尚且保留著一絲理智而已。
…
但，最終他還是爬出了那座恐怖的村莊。
一樣還是在諫言的指引下做到的。
…
這時候的邁洛，每往前走一步，身上就會掉落一塊腐爛的肢體組織。
發育完全的蚊蟲也從他後背的爛肉中擠出，撐開雙翼飛向遠方，而他對此無任何反應。
……
不知什麼時候，邁洛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座半球形的爐灶里。
他已經沒有力氣繼續往前了。
因為身軀已經完全腐朽。
毒素和腐敗收割了一切，連一塊斷裂的碎骨都沒有給他留作紀念品。
…
那麼為什麼說這是又臭又香的一個夢呢？
因為他在夢的結尾，他又一次墮入了類似的溫柔鄉。
但這次不是瓊·拜恩那冷冰冰發硬的屍體，而是比溫柔的火更加溫暖、平和的擁抱。
他的雙眸在來的路上已經遺失了，但邁洛還是依稀「看見」了對方的模樣，是那柔順的白髮，和碎裂的斷角……
古老的血脈以最溫柔、最毫無保留的方式擁抱了他。
他的視野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開始能夠感知到柔軟的觸覺，也聽到了耳畔的婉轉輕吟。
…
邁洛看到了朝霞之下漫山遍野的盛放的「儀式之花」，那是血源信徒們取悅眾神的祭祀儀式島上載重的古怪植物，會讓生物乃至神祇陷入到無止盡的痛苦，與歡愉。
他明確知曉自己看到、感知到的是什麼，只是邁洛並不確定這是否是真實的。
這些應該都只是一個夢，對吧？
因為，理智客觀地來說，他和芙蕾雅的各方面硬體顯然是不匹配的。
就不知道在這漫山遍野的花香簇擁之下，他的意識中是否還存有著所謂的「理智」與「客觀」。
……
…
那是希人的血脈。
來自外層宇宙的古老野獸的血脈。
是勾指神殿煉製神軀所使用的原材料。
而作為窺視了數代沃瓦道斯不完整生涯的邁洛，他應該想不到自己也會在某一天成為輪迴的一部分，或者說，成為這個輪迴體系的另類成果。
但於沃瓦道斯不同，邁洛依舊是邁洛。
…
夢的結尾，他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城市。
泥濘的街頭，頭頂上是密布的陰雲，空氣是潮濕的，且夾帶著周邊住戶潑出來的餐廚污水所散發的酸臭味。
他沒有目的地在街道小巷裡遊蕩了許久。
在主街道上，邁洛看到市政工人日復一日地忙碌於修復地下雨水管道，加上往來的車輛，暫時堵住了前進的路。
他於是在咖啡屋門前的長椅坐下，順手拿起門前掛著的早報。
報紙封面上印著「城西執法官長查爾斯繳獲費尼契手稿」、「點燈人艾雅·弗格森獲選年度優秀市民」以及「戴維·德比新書開售」等等新聞。
報紙中間那細窄位置則是用小一號的字體寫著該隱赫斯特歌舞團本周末將在加尼葉歌劇院演出的GG。
此時邁洛注意到旁邊堆積著沒賣出去的前幾日的報紙上僅有一個頭條霸占了整個封面——「開膛手回歸？」
…
楠薇城是一座相對忙碌的城市，清晨這個時間點，大部分楠薇人要麼已經叼著麵包去工坊上班了，少部分人還在宿醉酒精的作用下躺在某條巷子裡不省人事，等他們醒來之後就會發現自己的錢包連同褲腰帶都不翼而飛，運氣再差點的話，可能今天還得去醫院肛腸科掛個號。
像邁洛這樣坐在濕漉漉的街頭看報紙的閒人，實屬不多。
當然，邁洛也沒能堅持很久。
在道路疏通之後，他就收起報紙繼續往前走。
……
忽然，在街道拐角處，店鋪迎賓鈴鐺的清脆聲響引得邁洛駐足。
抬頭看，正好是店鋪的招牌——「羅本的鮮肉店」。
邁洛一怔。
等等，這裡我來過……
…
不，不對。
我沒有來過，從來都沒有。
……
邁洛望著玻璃窗內正在打掃衛生的羅本夫婦還有他們家的女孩…
他很確定，自己從來沒有真正造訪過羅本的店鋪，他甚至不知道女孩生前的真正樣貌，他很確定，店鋪里那可愛小女孩眼眸中的一抹藍色是自己臆想出來的，或者深淵秩序捏造的。
因為自己唯一一次看到那女孩的時候，她已經死了許多天，躺在地下雨水通道里，眼眶裡什麼都沒有……
…
眼前的這一幕，讓邁洛恍惚不已。
他開始懷疑自己還是墮入了深淵。
因為他在深淵中見過完全相同的畫面，不出意外的話，這時候會有一個長著一張嚴的臉的流浪漢過來與自己起爭執，最後奪槍誤殺了店裡的女孩。
邁洛莫名緊張了起來。
他像著了魔一樣，開始在店鋪前蹲守。
從清晨到晌午，到傍晚至夜幕…
…
期間，羅本夫婦也注意到了店鋪門前不斷徘徊的這個陌生人。
夫婦二人多次開門詢問邁洛是否需要幫助，都沒有得到他的任何回應，只聽到他口中碎碎念叨著什麼「臆想」、「深淵」和「幻境」之類的詞。
他們應該也感到了疑惑與些許不安，但邁洛始終只是徘徊左右，沒有任何出格舉動，所以羅本夫婦也沒有驅趕這個奇怪的傢伙離開。
在夜色降至的時候，羅本家的小女孩給邁洛遞來了一杯熱紅茶…
在邁洛接過紅茶杯的那個距離里，他看到女孩眼眸中的淡藍，是那麼的真實…
……
但他依舊確信這一切是虛妄的，是深淵的混沌秩序根據自己的記憶捏造出來的假象。
這不是邁洛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了，他無比堅信。
…
「該結束這場鬧劇了。」
邁洛望著日落之後羅本夫婦關閉店鋪牽著女兒離去的背影，目光逐漸變得堅毅。
隨後，他在街邊的台階上坐下來，深吸了一口氣。
接著開始誦念召喚道羅斯的咒文。
在他的認知里，毀滅了目前所在的深淵世界才可以尋得返回的道路，類似的事情他幹過好多次了，那咒文已是倒背如流。
…
然後。
然後他就被一隻柔嫩冰涼的手捏住了嘴唇。
「你在幹什麼？」
「瘋了麼你？」
…
「艾瑪？」
「不對，你也是深淵捏造的幻想，我心如明鏡，你迷惑不了我的。」（繼續念咒文）
……
「啪！」（艾瑪賞了一巴掌）
「芙蕾雅幫你再造軀殼的時候是不是忘了給你裝腦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