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顧抱著歲和從城牆上墜下。
儘管他竭力想去減緩下墜的速度,可失重後的墜落,快得他的努力都變得微乎其微。
眼看著地面急速逼近,秦顧只好扔掉手中的長劍,調轉他和歲和的位置,用他的身軀替她抵擋了那突如其來的猛烈撞擊。
電光火石的剎那間,秦顧沒有對死亡的恐懼,有的只是不想歲和疼,不想她死。
嘭的一聲悶響,秦顧似乎聽到了自己粉身碎骨的聲音。
他努力睜著眼,想在咽氣前再瞧一眼懷裡的人。
本想說句肉麻的告別之言,可一開口,臟器崩裂流出的鮮血便從他的口中湧出,將他那句「下輩子見」的話都淹在了濃重的血腥氣之中。
視線模糊,秦顧連歲和的最後一眼也沒能看清,意識便歸於混沌,塵世在此刻歸於黑暗。
「殿下......」
「殿下,該起來練兵了。」
......
空鳴清幽的聲音似天外來音,由遠及近,一點點喚醒了秦顧的意識。
當秦顧睜眼醒來時,瞧到臉都要貼上來的屬下耗子時,秦顧嚇得「啊」的驚叫出了聲。
秦顧騰地坐起身,習慣性地罵了句:「我艹。」
閉眼前明明抱的是仙女兒妹妹,怎麼一睜眼就看到了賊眉鼠眼的耗子。
他媽的,魂兒都給他嚇歸位了。
耗子亦是被秦顧的反應給嚇了一跳,怔怔然地看了秦顧半晌,才反應過來賠罪。
「殿下恕罪,怪屬下唐突嚇到您了。」
耗子陪著笑臉哄起秦顧來,「這外頭天都亮了,大將軍還在營帳外等著殿下去練兵呢。」
「練兵?」秦顧疑惑地重複著。
耗子回道:「對啊,練兵,這不每天都得練嘛。」
耗子言語時,秦顧已開始打量起周圍。
熟悉的環境,熟悉的擺設,這不就是當初駐紮在藏龍關之外百餘里的軍營嘛。
他不是被救活了,而是......重生了?
秦顧激動不已,翻身跳下床榻,緊緊抓住耗子的肩膀。
他眸眼、唇角都是藏不住的那滿溢的驚喜。
「耗子,這是北臻,還是......南晉?」
「還有現在是何年何月?」
在同耗子確認了數遍,秦顧終於相信自己重生的事實。
他回到了歲和跳城牆的四年多前。
秦顧換上那身赤紅墨綠拼色的文武袍,系上玄色革制束帶和護腕,急慌慌地穿上靴子,又手忙腳亂地跑到床榻邊,從床下面掏出一匣子金銀珠寶和銀票,全都塞到了行囊里背在了肩上。
耗子在旁看得一頭霧水:「七殿下,您這是......」
耗子心想難不成他家殿下起床又沒起對,一大早就犯了癲病?
秦顧充耳不聞,提著自己的那般寶劍,徑直朝營外大步而去。
耗子緊跟其後。
「殿下,練個兵而已,您怎麼弄得要跟離家出走似的。」
秦顧大步走到自己的那匹汗血寶馬前,踩著馬磴子一躍而上。
高高的馬背上,他緊握韁繩,俯視著滿頭問號的耗子,恣意地邪笑。
「去他媽的練兵,找媳婦兒得趁早。」
「快上馬,幫本王搶到王妃,到時重重有賞!」
話音未落,秦顧便急不可耐地策馬揚鞭,同不遠處的大將軍揮鞭招呼了一聲,便帶著耗子,迎著東升旭日,一路絕塵而去。
東魏國,都城。
關於歲和和魏馳的事,上一世,秦顧從歲和、於世和趙書亦等人的口中,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
來的路上,秦顧將那些零碎的記憶拼拼湊湊,在腦海里大概整理出了一條時間線。
若他沒記錯,也沒猜錯,此時的歲和還未進到魏馳的王府當女婢,而是在什麼萬花樓暗地經營的細作營里潛伏。
秦顧帶著耗子,扮成了北臻來的商賈人士,第一次踏入了陌生卻令他興奮的都城。
只是他怪異的打扮一路惹來不少異樣的目光。
秦顧蹙眉舔唇,兇巴巴地回視著那些打量他的人,嘴裡不停地罵罵咧咧。
「艹,瞅個屁瞅。」
「一個個的都跟沒見過世面似的。」
秦顧用力摟了下他那半長不短的頭髮,清朗俊逸的一張臉上,滿滿洋溢的都是少年的恣意和不羈。
耗子背著兩個簡單的行囊,緊步跟在秦顧身後,東瞅西望。
「公子,咱們住哪兒啊?」
順著一條熱鬧的街巷,秦顧帶著耗子,牽著馬,在一個四層高的閣樓門前停下。
他仰頭看向門上掛著的匾額。
那上面,赫然寫著「萬花樓」三個大字。
「呸」的一下,秦顧將嚼著嘴邊的狗尾巴草吐出了口中。
「就住這兒!」
「啊?」
屬下耗子聞言,目瞪口呆地看著「萬花樓」三個字,驚得下巴都要脫臼了。
「公子,哪有把青樓當客棧的?」
「這到夜裡......」
儘管早已習慣自家主人的癲瘋,可眼下,耗子還是難以理解。
他面帶苦相地說:「不知道的,還以為......公子是在這裡賣的。」
秦顧哼笑了一聲,跟沒聽見似的,甩袍長腿邁開,徑直進了萬花樓。
萬花樓都是夜裡接客,是以白日裡大堂里除了一兩個小廝外,連個姑娘都見不著,清靜得讓人很難想像出夜裡是何等的燈紅酒綠、荒淫靡艷。
小廝迎上前來,躬身恭敬道:「客官,白日裡姑娘們都在歇息,您夜裡再來吧。」
秦顧隨便找了個桌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從懷裡掏出個十兩銀錠子,放在了桌上。
「不是來睡姑娘的,爺是來住店的。」
小廝面色茫然地打量了一番秦顧,隨後躬身賠笑道:「客棧出去左轉,第三家便是。」
秦顧抖著個二郎腿,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他又掏出一個銀錠子,放在了桌上,牛氣轟轟地道:「爺就想住這兒。」
小廝看著那二十兩錠銀子,登時沒了主意。
這萬花樓前院的姑娘,一夜緊忙活也就是幾兩銀子而已,這眼前的公子一出手,就是整個樓姑娘一夜賺的。
「客官先稍等片刻。」
那小廝離開沒多久,一個打扮甚是艷俗的老鴇走了出來。
老鴇態度熱情無比,甩著帕子同秦顧賣弄起了風姿。
「客官是外地來的吧?」
秦顧挑了挑斷眉,往旁挪了挪身子,難掩嫌棄之色。
「少廢話,爺就是要住這兒,二十兩銀子,夠不夠?」
老鴇點頭哈腰:「夠,夠,夠。客官跟我來......」
秦顧就這麼蠻橫又不講常理地在萬花樓住下了。
他叫來小廝,拿出幾個銀瓜子放在桌上,懶聲問道:「你們這裡有沒有一個叫......」
柒娘這個名字到了嘴邊,秦顧尋思了下,將那名字便又咽了回去。
一個細作,身份特殊。
這萬花樓里的想來也都是那個什麼王的人,直接找歲和,怕是要引人嫌疑,搞不好會惹來不必要的禍事。
秦顧心想,他就算是不如魏狐狸那般心思縝密,可這點腦子還是有的。
他改口道:「叫於世的?」
小廝聽了連連點頭。
「有啊,我們萬花樓里打雜的小廝,也是守門的護衛。」
「這位客官......認識?」
秦顧點頭,開始學起上一世歲和同他正經八百胡說八道的樣子來。
「他是我姑母的表嫂的堂姐的表弟的夫人的......表侄子。」
「爺來都城做生意,想跟他認個親!」
「......」
小廝懵了須臾,茫然地點頭「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