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點左右靜悄悄的小區里,一輛黑色的別克從大門口開進來,一路朝里停在了其中一幢的門口,發動機停歇後過了一會兒。
一個男人從車裡出來,有些警惕還有些拘束的四下里張望了幾下,然後俯身從車裡拿出了一個公文包夾在腋下。
輕輕的關上門就抬腿朝著單元門口進去,進了電梯直接按了頂樓,安靜的樓道里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徹底隔絕了最後一絲亮光。
男人悉悉索索了一陣才摸索到了密碼鎖的位置,然後輕輕的咔噠一聲就開了。
這間房子買了不過兩三年,房貸還沒還清,男人俯身彎腰下去換鞋,卻聽見裡屋傳來一絲女人的輕笑,嬌俏誘人。
而房間裡似乎還有誰在,男人的手一頓,光著腳直接走了進去,最裡面的房間裡這個時間了還透著一絲昏黃的燈光。
站在門口能夠清楚的聽見裡面兩個人的對話聲。
「我們寶貝果然就是厲害啊,那個劉進真是人傻錢多,你就掉幾滴眼淚人家就巴巴的上趕著安慰你了。」
「哎呀,瞧你這說的,我這樣可都是為了誰啊,要不是我聽說他現在是個當廠長的人了,錢賺的肯定多,不然你怎麼還那些債。」
「還是你聰明,現在債還得差不多了,還住進了這麼好的房子,你呀,就是我的小福星。」
男人和女人的調笑聲交織在一起,伴隨著一些不堪入耳的聲音,站在門口的劉進頓時猶如遭了雷擊,二話不說就直接推門沖了進去。
尖叫,哭喊頓時響徹一片,更是將不少鄰居從睡夢中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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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大門,罰惡司三個金燦燦的大字刻在門上,大門敞開,莫名的給人一種莊嚴肅穆的氣息。
我們倆一進去,就有一個滿面滄桑的老人亡魂飄過來朝我施了一禮。
「大人,程司長知道您要來已經在地牢等候了,特地命小人在這幾候道著給您帶路。」
「那就麻煩了。「我微微點了點頭。
來之前判官就已經跟我說過了這裡的大致情況,也認識眼前的這個人是這裡唯一的僕人劉管家。
我們跟著劉管家一直朝里走,走過之處,隱隱約約還能夠聽到亡魂的慘叫和嘶吼,難免後脊發涼。
罰惡司本就是處置罪大惡極的那些人,所以整個宅子都透著一股子的陰森和寒冷,這裡的地牢也是面積廣大。
我們到了那就看見程雲歌已經站在那,手裡仍舊攥著那串沉甸甸的索魂鏈,突然有些感慨他的性子這麼的孤僻不喜歡與人交際。
多少也是因為他是罰惡司的司長吧,每天要面對的都是窮凶極惡的頑劣之徒,都是一些與其跟他們講道理不如動拳頭來得實在的亡魂。
他和元長安還真是兩個極端,元長安是賞善司的司長,他掌管著的都是內心良善的亡魂,沒有任何的不純粹。
所以元長安才能一直保持著樂觀開朗,活潑瀟灑的性子,一個人的性格和生活的環境是存在著必然的關係的。
「大人。「
程雲歌微微放大了聲量,似乎是已經喊了我好幾聲的樣子。
「呃,啊,不好意思。「
我連忙回過神,這才意識到剛才自己天馬行空的盡想些亂七八糟的。
「人還在地牢里關著,我帶您過去。「
他說著就轉身推開了身後那扇沉重的石門。
我看著他踏進了黑暗,消失在門後,我也不再猶豫緊跟著走了進去,石門後面一片火海,只有一條常常的道蔓延到遠處,看不到盡頭。
火海裡面燃燒著的都是人,慘叫,怒吼,哭泣,嗚嗚咽咽的聲音聽的直叫人頭皮發麻。
突然有一隻手攀上了小道,燒的漆黑的手上皮膚焦黑剝落,我一時震驚來不及作出反應就被抓住了腳踝。
「啊!!!「
剛開口驚呼一聲,垂在身側的手就被人輕輕抓住,冰涼的體溫讓我稍稍冷靜下來。
而那隻手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微微一顫連忙鬆開了,再一次掉進了火海里。
「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低呼還能夠感受到腳踝上的灼燒感。
「這些人都是生前做過偷盜,放火,公款私用等等挪用或者損壞他人財產的人才會在這裡接受火刑。他們好久沒有感覺到外來生氣了,所以才會襲擊你,你跟著我不會有事的。」
他聲音平緩沒有情緒,卻是輕而易舉的化解了剛才的驚嚇,他輕輕抓著我的手腕,冰涼的觸感驅散了我周身的灼熱。
我小心的打量著走在前面的身影,他的每一步看似輕巧卻格外的穩重我們沒有再說過話。他拉著我一直向前。
路邊的火海燒紅了我的視線,可他確是熊熊的火海中唯一的那抹冰藍色。
路的盡頭還有一扇大門,守門的是兩個牛頭亡魂,看見我們過來,微微俯身行禮,然後推開了門。
這裡是拘留看管室,關押的是一些等候判刑的,還有沒法判刑的罪惡之徒,甚至有的已經將近轉化為惡靈。
劉全被關在最裡面的一間牢房裡,他估計也沒想到人死了化為鬼魂還要遭受這樣的罪,牢房外面就是各種恐怖的嘶吼。
裡面的看守見程雲歌過來就飄過來準備開門,我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我和他還握著手。
劉全聽見鎖鏈掉落的聲音,有些瑟縮的抬頭朝門口看來,他整個人都縮在角落裡,看起來脆弱極了。
「大人,大人,您是不是已經查清楚了?是不是來放我出去的?讓我去投胎吧,人不是我殺的。」
看清來的人是我之後連滾帶爬的過來在我面前磕頭,連日的精神折磨早就已經把他逼得快要崩潰了。
「警察們還在調查,現在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是你母親的冤魂一直留在陽間不肯走,化為了厲鬼。」
我難免有些唏噓起來。
劉全聽我這麼一說,眼眶頓時就紅了,跪在地上抱頭痛哭。
「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孝,我不該去賭博,可是這就像上癮了一樣,我怎麼都戒不掉,我媽一直勸我,可是我不聽。現在還害得我媽一把年紀了不能輪迴投胎,還成了厲鬼,都是我的錯,都是我!」
悲戚的哭喊在房間裡響起,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只能等他緩了一會兒才追問。
「那天具體是什麼情況?你再好好回憶回憶,有沒有漏了什麼細節沒說全?或者有什麼和平時不一樣的?」
劉全擦了擦眼淚,看著一個方向似乎是在回想,然後突然他整個人抖了一下。
「那天我和劉進前後腳去找的我媽,他買了一串葡萄,說是朋友果園裡現摘的,讓我去洗。」
「那天怎麼你們兩剛好一起回來看老人? 」
「是劉進,他跟我說在爸死了以後,媽將錢都存在一張存摺里,說是可能有三十萬,我急需要還債,所以想去問媽借。我跟他一起進了廚房,他說聞到了什麼奇怪的味道,我沒覺得有什麼味道,但是我還是去看了看煤氣閥門。我媽年紀大了,又是一個人住,平日裡過日子沒有以前那么小心了,我以為她煤氣沒關好跑出來了。」
我皺眉「所以你就碰了閥門?」
「沒有沒有,我就看了看,我們走了之後我媽還是好好的。大人,求求你了,求求你讓我再見我媽最後一眼吧,是我不孝,是我沒有照顧好她。」
劉全伏在我的跟前痛哭流涕,我也有些不忍,他的愧疚情緒顯然已經傳給了我。
我伸手準備將懷裡的那個靈器拿出來,卻被程雲歌伸手攔住,他站在我的身邊微微搖了搖頭。
「求求您了,我沒有別的要求了,我也不會在掙扎了,去地獄也好,我是有罪的,我不孝,在最後麻煩讓我跟我媽再說句話吧。」
我深吸了口氣將關著惡靈的靈器拿了出來,不過一瞬一團黑色的煙霧飄了出來落在地上。
然後逐漸的散去了黑氣變成了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
「媽!媽,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對你,你罵我吧,罵我吧,都是我,是我失手害了你。都是我的錯。」
我聽了劉全的話頓時有些難以置信,他為什麼要頂下原本不屬於自己的罪?這樣對他來講又能有什麼好處?
劉全爬到老人的腳邊哭訴,老人紅著眼眶蹲下來將自己的兒子抱進了懷裡,雖然沒有了怨氣,但是嘴裡仍舊說著劉全的不是和不應該。
說著說著又開始擔心陽間的大兒子,又開始念叨起兩個兒子小時候的事情。這位母親顯然更加偏袒大兒子劉進。
老人嘆了口氣,只說原諒了劉全,讓他下輩子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劉全已經是見到了母親,情緒激動,兩個人不再言語,只是痛哭著。
「他們都已經死了,您這樣只會讓他們對陽間更加留念,轉世投胎只會更難。」
程雲歌看著坐在地上相聚的兩個亡魂。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是對還是錯,但是人總是會對什麼有留戀的,這樣的遺憾至少不該挪到下一世。
而且當初在我案前宋序哭訴亨不公的人是他,現在又說人是他殺的,怎麼會這樣呢?
「既然都死了,早晚都應該明白自己自己是什麼處境,這樣的懷舊留戀也只會是暫時的。」
「我要去一趟陽間,剛才劉全說的話有部分有點問題。」
我轉身準備出去卻在門口看見了不知道在那兒站了多久的宋序。
「你要去陽間找那個叫賀驍懿的警察?」
宋序臉上沒有平日裡的笑意,現在看著我的神情更加的漠然。
「你調查我?」我皺著眉。
「作為冥王你就應該要學會看淡生死,陽間的人來了這裡就都是亡靈,他們不需要留戀,也不需要有任何的感情。剛才程司長就已經提醒過你,亡靈對陽間有了留戀投胎就會很困難,你這樣做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好處。這兩個人的死就已經是命中注定,即便知道了真相也已經為時已晚。你不應該再干涉這件事情。這裡是冥界,我們要做的只是把這些亡靈送去他們該去的地方,其他的跟我們沒有任何的關係。」
說到這裡他語氣里的命令和責備凸顯的更加明顯,我們之間本就不和現在聽他這麼說我頓時來了脾氣。
「亡靈就是對你的判決抱有不平不公所以才來找我,那我需要做的就是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我是不能夠改變他們已經死亡的事實。但是至少能夠讓他們沒有遺憾的去投胎,作為冥王的意義不就是這樣嗎?如果只是憑藉著那些所謂的規定規則,判斷這個人是不是該去地獄,未免有些太倉促了。」
宋序就這麼看著我,等到我說完拿過我手裡的靈器看了我一眼就進了牢房,二話不說就將劉全跟老人收進了靈器里。
「宋序!難道你一直都是這樣蠻不講理的嗎?」
他沒有理睬我的情緒,只是將瓷瓶扔給了程雲歌。
「這兩個人現在就送去地獄。」
吩咐完他就抓住我的手腕將我帶了出去,走路走的很急。
「宋序!你放開我!為什麼要把那個老人也送去地獄?我需要解釋!宋序!」
他一路拉著我將我帶出了石門,走進了院子,劉管家看見我們也只是行了個禮並沒有要阻攔的意思。
「宋序!我們能不能好好說話!你放開我,你拽疼我了!」
宋序這才放慢了腳步,轉過身來看著我。
「冥界法規是不會有錯的,那個老人已經是惡靈。成為了惡靈,不管生前做過多少善事,死後亡靈能成為惡靈就已經代表了她已經全然放棄了理智。惡從心起,紮根而生,這樣的人進不了天堂,只能去地獄。」
似乎是我剛才說的話刺激到他了,所以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這麼冷峻的神色。
「你不是想要個理由嗎?我現在帶你親自去看看,看看你要查清楚的真相。死者已逝,不讓他們知道真相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