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讓我死了好了！」
男人站在天台的邊緣崩潰的大喊著,歇斯底里的模樣像是一下子老了個十幾歲，劉進淚流滿面的哭訴著。
「劉進,你冷靜點！有話好好說,你先下來!」
一群的警察圍在天台的入口，有兩個人甚至在交談聲中逐漸的靠近想要尋死的劉進。
「我冷靜不了！都是那個女人！都是她害的我！都是她把我變成這樣的！！因為她我殺了我媽栽贓給了劉全！也是她慫恿我殺了劉全的！都是她!她就是個賤人!我現在活不下去了!我對不起我媽，啊啊啊啊！！！」劉進說著抱頭痛哭起來。
「劉進！你想想你的孩子!想想你的老婆！事情還能夠解決的,你冷靜一點。」
賀驍懿極力的勸說著，眼神緊緊的看著劉全的一舉一動。
「你是你媽最驕傲的兒子,她一定不希望你做出這樣的傻事,你先下來,下來我們一起幫你解決。孩子也不能沒有父親。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你那還小的孩子想想，他還等著你回家呢。」
宋序帶著我出現在小區樓下的時候,我抬頭就看見了站在樓頂的劉進。
「這是什麼情況？他要幹什麼？」
我嚇了一跳就想飛身去樓頂卻被宋序抓住了手。
「你要幹什麼？」宋序蹙著眉頭。
「陰間和陽間是兩條不相干的平行線,我們是沒有辦法干涉陽間的事情的，能做的就只有看著。即便你上去了你也改變不了即將要發生的事實,劉進的壽命只到今,天晚上為止，我們誰都改變不了。能做的就只有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冰冷的屍體,然後帶走他的靈魂。」
晚風吹響了樹葉,我看著身旁的宋序,他的臉上是看淡生死的神色,微抬頭看向那個人影，深邃的眸子裡我讀不出任何的情緒。
「不，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我殺了人，是要坐牢的，我殺了我媽還有弟弟,我是要被所有人戳脊梁骨的。那個女人被我捅了好幾刀,肯定活不久了,我不過就是比她早走一步，是她害了我，是她毀了我一輩子！！！我沒路可走了，沒路了，沒路了。」劉進一邊說著一邊不斷的往後退。
「劉進！！！」
一聲嘶吼劃破夜空,劉進的腳後跟磕在鐵絲圍欄上,整個人朝後仰去,小區底下圍著好多的人，看著情況都驚聲尖叫了起來。
男人的身體像是急速下落的飛鳥,張開雙臂落下去，砰的一聲砸在一輛麵包車的車頂，鮮血順著車頂瀰漫開來。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在人落下來的那一瞬間我睜大了眼睛,人體砸落在金屬上發出的巨大的聲響讓我頓時就屏住了呼吸。
我感覺自己的手在微微的發抖,周圍的居民都害怕的四散開來,奔逃著穿過我們的身體。
沒過多久我就看見賀驍懿從樓道里衝下來。
兩個人毫無意外的對上了視線,但是他現在根本沒時間,只是看了一眼就撇開視線朝著劉進的屍體過去。
「今晚劉進來他的初戀這兒過夜，但是卻聽見了那個女人和另外的男人苟且，聽明白了這個叫燕燕的女人只是為了錢跟他在一起。於是劉進血氣上涌衝進了房子裡,和兩個狗男女打鬥在一起,一氣之下用水果刀捅死了女人。當初劉進知道燕燕缺錢,於是不斷的用自己的工資去墊付,後來燕燕要的錢越來越多,於是劉進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母親頭上。劉進是個好兒子，鄰居們都說是個大孝子，可是這個大孝子知道自己母親有一張三十萬的存摺,所以那天喊了弟弟劉全一起去看望母親。他無意間跟弟弟透露了那三十萬存摺的事情,所以去了之後自己的那個傻弟弟果不其然就跟母親吵了一架。為了栽贓給劉全，他特地在煤氣閥門上留了弟弟的指紋。警察的調查方向很快就偏離了他。可是他太匆忙了,忘記了一個左撇子的弟弟又怎麼會用右手去擰開閥門，還在上面留下右手的指紋。母親死後劉進和燕燕說了事情經過,燕燕說劉全肯定會說存摺的事情是劉進告訴他的，所以當天晚上有用同樣的辦法殺了自己的弟弟。」
宋序站在我的身邊緩緩的訴說著這件事情的始末,沒有經歷,沒有參與過這件事情，可是他卻知道的比我還要詳細。
「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什麼不早點說?說不定劉進也就不會死了。那個老人也能夠知道真相，劉全也不會頂下劉進的罪。當初劉全來找我就是為了讓我查明真相,他們本該就有權力知道這些。」
「殺母殺弟的罪名即便去了冥府能不能夠投胎都是一回事，這樣的惡人活著也不過是社會的毒瘤。大人，有仁慈之心是件好事，但是對所有人仁慈，那是愚昧。」
「我不是同情劉全,這樣的人死不足惜,但是如果他早一些知道劉全打算認下這些所有罪，替他遭受那些無妄之災，會不會回頭是岸？甚至他們的母親還在以為殺死自己的是自己那個二兒子，如果她知道了真相……」我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
宋序側頭轉過來看著我，輕笑一聲。
「大人還是沒有明白您的身份意味著什麼。身為冥王這些亂七八糟的感情就是累贅,您每天都會見到死人。各種各樣因為遺憾而死的,因為仇恨死的,因為愛而不得死的,陰間是一艘大船承載著世間所有人的亡魂。有的人在陽間一輩子可能只遇見一面，但是說不定度過了漫長一世又在陰間相遇。陰間的亡魂都在等,等那個他們想要見的人。執念不散就沒有辦法輪迴投胎。」
看著眼前人來人往，劉全的妻子和孩子衝進來失聲痛哭，人群的議論，哭喊，悲戚的天人永隔吵醒了寂靜的夜晚。
「身為冥王要的不是心懷天下,悲天憫人,只要能夠把這些亡魂送入輪迴就足夠了。您告訴了那個老人又能改變什麼呢？因為積怨已經化成過惡靈,如果讓她知道害死自己的是最看重的兒子,這樣的真相只會成為她的執念。她從心底里就覺得那個不成器的二兒子才會失手傷了她，比起讓她知道真相，這樣的謊言才能讓她放下執念去投胎。顯然劉全也是意識到了這點所以他才承認是自己害了母親，這樣對他們來講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他們去了地獄，經歷了業火，褪去了這輩子的所有的冤孽才能清清白白的去投胎，來世從頭開始。」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心情篤的沉重起來再抬頭身邊的宋序已經不見了。
這時不遠處的救護車急速的開過來。出事的樓道口裡程雲歌手提著鎖魂鏈從裡面出來。
想來那個被劉全捅了好幾刀的女人終究還是死了……
「大人。」
程雲歌走過來對我行了個禮。
「那個女人死了?「我似乎還想要再確認一下。
「嗯,失血過多,根本等不到救護車過來。"程雲歌回答的聲音沒有任何的情感起伏。
我微微抬頭深呼吸了一口,我想要知道的真相或許就真的只是我自己的固執己見，亡魂已逝，什麼樣的真相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個真相會不會成為她一直解不開的執念。可當真就是這樣嗎……
「走吧，把劉全帶走，我們就回去吧。今晚夜裡太冷了。」
聽到我的吩咐，程雲歌就轉過了身穿過人群躍上車頂，賀驍懿聽見聲響扭頭看去就看見一個渾身煞氣的男人用鐵鏈鉤住了劉全的脖子。
然後下一秒一道白色的靈魂從身體裡被剝離出,緊接著被收進了靈器里，完成這些動作不過就是幾秒。
隨後那個男人就跳下了車頂朝著不遠處站定的女人走去。
我看著程雲歌完成了任務朝我走來，放長了視線就看見賀驍懿被人簇擁著,視線卻越過了人頭攢動朝我看過來。
我沒有多說什麼微微點頭示意了一下就帶著程雲歌消失在了黑夜裡。
「哥,你看什麼呢?」
陸思恆順著視線朝人群外面看去,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瑤姐來了?」陸思恆試探性的開口問道。
「嗯，把劉進帶走了。」賀驍懿斂下眸子裡的晦澀不明，淡淡的開口說道。
「唉,真是天意弄人啊,好不容易查清楚了事情真相,沒想到劉進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陸思恆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兩人交談之間就看見樓道口裡那個劉進的初戀被人抬了出來,身上蓋了層白布,手臂從擔架上垂下來,還能夠看見蜿蜒而下的血跡。
一個小警官跑過來,喘了口氣開口說道「她失血過多,來不及等急救人就沒了。」
賀驍懿深吸了口氣伸手擺了擺示意知道了。
「現在怎麼辦？」
「把居民都散了吧,劉進先帶回停屍房,報告交上去之後,這件事情其他的就按照流程走，今天也不早了，弄完了早點回去吧。」
喧鬧的小區終究還是慢慢的安靜了下來,這件事情也不過就是在隔天成為大家的飯後談資,說過了也就淡忘了。
活著的人終究要繼續活下去,死掉的人也終究要忘卻生前所為重新投續入輪迴。
回了冥府我一直都消散不掉心中的鬱結,宋序跟我說的話每一句我都在反覆的琢磨,可是那個老人不知道事實真的就是最好的嗎?
她對自己的二兒子那麼失望,失望到最後一廂情願的以為是他害死了自己,可是就這麼糊裡糊塗的被虛假的真相蒙蔽真的就是好的嗎?
或許劉全頂替了劉進的罪孽,對於劉進和老人都是好事,可是對劉全呢？即便他也不是什麼好人，但是人將死其言也善。
一個人背負著不屬於自己的罪孽又怎麼能夠清清白白的輪迴投胎呢?
我蹙著眉,猛地從軟榻上坐起來,我和宋序是不一樣的,我意識到了這一點，起身就朝門外走去。
「大人，大人您要去哪兒啊？」小孩見我風風火火的出門連忙追上來。
「去罰惡司。」
好在程雲歌還沒有將劉全和老人送走,我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了出來，心裡的那塊石頭就好像放了下來。
我以為老人會大哭大鬧,會跟我哭訴,會失聲痛罵,可是她聽過之後出乎意料的非常平靜。
最後我聽見她長嘆了一口氣。
「唉，我那大兒子聰明了一輩子，可是糊塗就糊塗在一直被女人牽著鼻子走。現在落得家破人亡。是我啊,我也有錯,我對劉全關心的太少了，才會讓他變成這樣，這傻孩子還想著替哥哥頂罪，是我虧欠了啊，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唉。」
老人說著說著老淚縱橫,最後竟是作勢要朝我跪下,我連忙把人扶起來。
「多謝大人幫我兒子查明了真相,才不至於讓他含冤而死,謝謝大人。」
我看著老人被牛頭馬面帶走之後才慢慢的走出來，走出大門，看著街上飄蕩流走的亡魂，不遠處一個熟悉的人影朝這邊走來。
宋序的臉上還是那抹淺淡的笑意，走到我的跟前微微點了點頭示意。
我站在罰惡司的大門前,跟他只是隔著兩三級台階卻讓我有了俯視他的感覺。
「你說身為冥王要的不是心懷天下,悲天憫人,只要能夠把這些亡魂送入輪迴就足夠了。但是我認為身為冥王不僅僅是要將亡魂送入輪迴,更重要的是能夠讓他們完完全全的了卻身前事,才能從頭開始。事情的真相往往都是讓人難以忍受的,但是如果連面對真相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麼能夠忍受的了業火淬鍊。」
聽了我的話宋序什麼都沒說,雲淡風輕的模樣看我莫名的來火。
「我收回當初見面時說的話,元長安的眼光還是有待精進,你不適合當冥王。」
雖然我也知道自己確實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夠,但是這樣當面被人否定能力的感覺讓我簡直火冒三丈。
宋序果然就是看我不順眼！
「那你就等著看吧，我會把這些亡魂都送走，包括你這個監察司司長。」
宋序對我的挑釁似乎一點都不放在心上,甚至還無情的嗤笑了一聲。
「那就祝我們來日方長了,沐瑤。」
說完他就不再搭理我轉身就要走,我頓時就感覺自己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二話不說就追了上去。
「喂！宋序！我到底是哪裡惹你了？上次又是拿吃的嚇唬我，這次又說我不合適做冥王，你是不是早就看我不順眼了？！」
「沐瑤真是有自知之明。」
「你就是覺得我這半途闖出來的傢伙搶了你的冥王之位是吧？原來宋司長這麼的小肚雞腸,心眼比針眼都小。」
「都是死人了，權利地位都是身外之物。即便沐瑤不在，這地府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大多都是經我的手。」
「吼，我就說吧，你肯定就是因為我做了冥王才這麼針對我。宋序我們走著瞧,遲早我會把你送走,讓你去投胎。」
「只有我送走冥王的份,還沒有哪個冥王能送的了我,不過沐瑤你可以試試。不過要是把我送走了,可就找不到長得這麼賞心悅目的未婚夫了。」
「宋序！你真不要臉！你這個自戀的傢伙。」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沿著冥府大街朝遠處走去,誰都不肯退讓一句，一高一矮相靠著互相言語刺激。
兩道身影越走越遠,混雜著街道上漂浮來往的亡魂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