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節 關鍵時刻掉鏈子

  宋騏嚇了一大跳，手一松撲倒在地，生怕子彈不長眼，殃及池魚，然而扳機「咔嚓」一聲，槍卻沒有響。石賁好端端站在原地，指著李少嶼笑了起來，悲憤中夾雜著淒涼，就差一杯仙雲茶，如果他記起自己這個後進的徒弟，還有開槍置他於死地嗎？

  92式手槍，全稱QSZ92式半自動手槍，實際使用中暴露出的小毛病不少，子彈不上膛、卡彈、彈夾不到位、卡筍容易誤觸導致彈夾脫落、彈匣不能互換、槍枝零件不能互換，後來逐漸被05式警用轉輪手槍所取代，可靠性是考量的重要因素之一。

  卡彈了！李少嶼心臟漏跳了一拍，用力拍了拍彈匣，朝天又開一槍，照舊不響，關鍵時刻掉鏈子，饒是他風風雨雨闖蕩多年，此刻也不禁有些慌亂。擒賊先擒王，周吉如猛虎下山，挾著滿身風雪撲向對方，李少嶼也是果決之人，掄起胳膊把92式手槍砸了出去，旋即斜沖數步撈起木棍，一腳蹬在「散簍子」胸口，持棍在手，迎著周吉撞上前。

  李少嶼年輕時學過武術套路，恃勇鬥毆，不服管教，被教練踢了出去。現在的武術套路屬於表演性質，實戰未必打得過王八拳，李少嶼有一股子狠勁，街頭亂架打多了，經驗豐富，把學過的套路拆得七零八落，揉進實戰中，無論空手或持械，打三五個普通人不在話下。

  木棍操到手裡，他就覺得十分彆扭，中間是圓棍，兩頭稍帶棱面，像是棍與鐧的拼湊，一端還嵌了把尖刀，不倫不類。這東西該怎麼使？回想起來，周吉似乎是雙手持在中間，一頭戳刺一頭掃打，跟他學過的套路完全不同。

  周吉眼明手快，伸手接住92式手槍，只耽擱了一剎，李少嶼已殺到眼門前，木棍捅出，尖刀直刺自己胸腹，勢大力沉，躲也不是架也不是，落在了下風。這是李少嶼刻意營造的局面，實戰不是套路表演，沒什麼你來我往的纏鬥，三兩下就分生死，無論周吉如何應對，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然而出乎他意料，時間似乎放緩了，周吉一刀斜劈，力量大得異乎尋常，鐵絲炸將開來，手中頓為之一輕，木棍被斬去三十公分一截，李少嶼雙臂巨震，一時間使岔了力，打了個踉蹌。周吉旋即踏上半步，第二刀當頭劈下，李少嶼站穩弓箭步橫棍招架，半身順勢後仰，木棍被一斬為二。周吉趁其不備，右腳在他前腿後跟處一勾，李少嶼悶哼一聲失去平衡，雙腿前後劈叉坐倒在地，也虧得他韌帶足夠柔韌，才沒有露醜。

  兔起鶻落間主客易位，李少嶼心下瞭然，不是時間放緩了，而是對方的動作一下子變快了，這絕非人力所能及，周吉絕對是個妖孽，絕不是正常人！然而領悟到這些已經太遲了，劈叉的李少嶼忙中出錯，先被狗腿刀砍斷右腕，接著周吉一腳踢在他太陽穴上，金鼓齊鳴，頭一歪昏死過去。

  司馬楊與趙宗軒面面相覷，轉眼間倒下五個，連老天爺都站在對手一邊，92式手槍偏偏卡彈了，李老大陰溝裡翻船，剩下他們兩個孤掌難鳴，怎麼是那狠人的對手！二人心有靈犀，急忙丟下手裡傢伙，高舉雙手示意投降，主動向周吉靠攏，生怕宋騏他們斬草除根，為慘死的陳班長報仇。

  張幹事大腿上中了一槍，失血過多，他們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臉色越來越白，呼吸越來越弱，再算上被割喉的陳班長，兩條無辜的性命，這個仇是解不開了。但宋騏顧慮多，遺憾歸遺憾，他並不打算「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如果他們像周吉一樣肆無忌憚殺人砍人，置警察於何地？置法律於何地？

  他畢竟不知道，天災之下無人能倖免，秩序崩壞，亂世降臨，承平的世界已不復存在。

  滿地死屍，鮮血凍結成冰，一片狼藉，周吉提著狗腿刀，在眾人眼裡像凶神惡煞。他拿刀指了指司馬楊和趙宗軒，讓他們把屍體清理一下，搬到小超市的「停屍間」安放，積威之下，兩人不敢怠慢，老老實實當起搬運工。司馬楊是一根筋，認死理，人在屋檐下就得老老實實低頭，趙宗軒肚子裡多了幾根花花腸子，既然肯支使他們幹事，那就有商量，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他暗暗鬆了口氣，心思活泛起來。

  陳班長和張幹事先後離開人世，屍體倒在雪地里，像睡著了一樣。宋騏目光轉冷，鼻子有些發酸，他走到周吉身旁，望著司馬楊和趙宗軒一人拖了一具屍體，像拖死狗一樣，磕磕絆絆往超市走去，壓低聲音道：「殺害陳班長的兇手，你打算怎麼辦？」

  周吉把狗腿刀的血跡擦乾淨，隨口說：「你要報仇我不反對，不過老實說，你們幾個就算一擁而上，也不是他的對手。」

  宋騏聞言不覺一怔，「你……就袖手旁觀嗎？」

  周吉看了他一眼，略顯奇怪，反問道：「我跟你們陳班長非親非故，犯不著替她報仇吧？」

  宋騏頓為之語塞，皺起眉頭想了想，關照岳之瀾他們先把陳班長和張幹事的屍體抬走，別讓兇手的髒爪子碰到，死後還不得安寧。等他們走遠後，他才對周吉挑明，眼下荀冶一夥與他們結下死仇，勢不兩立，他問周吉是什麼個態度，究竟是支持他們，還是打算兩不相幫？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打打殺殺，寧可請他們喝一杯茶，坐下來談談，商量個雙方都認同的辦法。你知道荀冶是誰，也知道李少嶼是誰，當年同在仙都門下，何必就要斗個你死我活？只是形勢逼人，每每事與願違……況且，荀冶當真一無是處？如果你與他易地而處，那麼多人，那麼多張嘴，那麼多心思，你確定能做得更好？讓更多人平平安安活下來？」

  周吉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宋騏陷入深思中，事後反思，終究不能昧著良心說瞎話。他承認荀冶的鐵腕手段極其必要，雖然他放任一干弟兄亂搞，畢竟沒有過線，如果不實行配給制，眾人亂鬨鬨搶奪物資，秩序崩壞，弱肉強食，情況只會更糟糕。正是考慮到這一點，宋騏向他提了個建議，他們一起殺回去，推翻荀冶，由周吉取而代之，帶領眾人熬過這場天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