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害相權從其輕,周吉從始至終都很冷靜,他知道最大的威脅來自空中,一旦無人防範,任憑對方在靠近熙辰大廈的位置拋下石塊,砸斷承重的「框架」,那將是一場人力無法挽回的災難,與這樣的滅頂之災相比,損失十幾條人命又算得了什麼!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眼下對方占據上風,就像狗熊襲擊蜂巢,吃飽了自然會離去,拼命阻攔只會招致更激烈的破壞。然而這些「道理」是如此殘忍,如此冷酷,不能擺到檯面上,周吉只能堅守在樓頂,避免最壞的情況發生。
新鮮的「血食」有莫大的吸引力,三頭巨鷹輪番交替,叼出七八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盡情吃了個飽,而後高飛離去,毫不留戀。它們沒有「涸澤而漁」,熙辰大廈是儲藏了充足「蜜糖」的蜂巢,有需要再來吃個痛快,不急於一時。周吉收起槍離開樓頂,心下瞭然,三頭「蠢鳥」知道進退,還算是有點腦子,它們傳遞了一個信息,希望雙方能達成某種默契,用「血食」換取平安。平心而論,這是勉強能接受的方案,但他必須在短時間內找出解決的辦法,否則人心不穩,集團遲早會崩潰。
大廈內亂成一鍋粥,推搡踩踏造成的傷害超出想像,醫務室人滿為患,連走廊里都橫七豎八躺滿了傷員,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猶如人間煉獄。荀冶目睹這一切,心情雖然極度糟糕,猶能保持幾分清醒,他把周吉拉到一旁,卻不知說什麼才好,透過殘破的窗架,望著夕陽下影影綽綽的老鴉嶺,愁眉緊鎖,下意識問道:「怎麼辦?」
周吉思考片刻,說了幾條應對之策,用地下停車場充當「防空洞」,「保安隊」組織人員避難,他在樓頂牽制巨鷹,「長槍隊」嚴防死守關鍵的承重樑柱……不過這些都是權宜之計,除非他們放棄熙辰大廈,重新回到地下,才能一勞永逸躲避「空襲」的威脅。
荀冶有些拿不定主意,藏身地下當「縮頭烏龜」確實是可行的方案,但那也就意味著禁錮在黑暗狹小的空間內,只能被動挨打,一旦其他「寄生種」通過地鐵隧道發動突襲,瓮中捉鱉,躲都沒地方躲。他反覆權衡利弊,長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再商討下去。
夜幕漸漸降臨,熙辰大廈暫時恢復了平靜,鷹晚上看不清東西,暫時不用擔心它們去而復還。收拾殘局千頭萬緒,後勤部上下忙得不可開交,「長槍隊」和「保安隊」也趕去幫忙,救死扶傷,維持秩序。荀冶叫來人力部經理傅抱元,讓他找出建築行業的專家,緊急評估一下熙辰大廈遭受的破壞,如果沒有阻攔,三頭「寄生種」拋下石塊,會不會把大廈徹底摧毀。
荀冶關照的事,傅抱元很上心,他找人連夜評估,結果卻令人沮喪,巨鷹從高空俯衝拋下巨石,造成的損壞極大,承重的樑柱如被正面擊中,可能造成大廈傾斜或倒塌,一旦發生這樣的慘劇,倖存者十不存一,剩下的被困於鋼筋混凝土的廢墟中,沒有食物和飲水,也撐不了多久。
評估報告送到荀冶手中,薄薄幾張紙如有千鈞重,他徹夜不眠思考對策,卻發現以集團目前的人力物力,就算押上所有,也無法阻止「寄生種」對大廈的破壞,擺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放棄大廈重新遷回地下,要麼……犧牲若干無辜者,獻上「血食」保全大廈,就像古人用三牲祭祀山神。
形勢變得如此嚴峻,威脅迫在眉睫,集團上下所有人都度過了難熬的一夜,第二天一早,三位「大佬」碰頭商議,荀冶紅著眼拿出了自己的方案,提議徹底放棄熙辰大廈,全員躲回地下。這一提議極具諷刺意味,就像飛機改變了戰爭,「末日堡壘」如此輕易就屈服在「空襲」的威脅下,宋騏心有不甘,回到地下就意味著回到「戰時狀態」,他的權力將大幅縮水,身邊的人或多或少也會受到影響。
不甘歸不甘,還有其他辦法嗎?宋騏將目光投向周吉,希望他能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面對一位「董事、執行董事兼總裁」,一位「董事、執行董事兼副總裁」,周吉斟酌言辭道:「暴風雪已經過去了,戶外雖然寒冷,只要吃飽穿暖,是適宜人類自由活動的,所以我們的目的是保全熙辰大廈,不再像鼴鼠一樣躲回地底,是這樣嗎?」
荀冶點頭說:「既然來到地面上,再要退回地底,就像把『刑滿釋放』的犯人重新關進牢房,只怕會激起強烈的逆反心理,人心不穩,集團也岌岌可危,如非迫不得已,我也不願冒這個險。」宋騏隨即也表示贊同,他的態度比荀冶更堅定些,顯然是意識到回到地下對他的影響最大。
周吉說:「那麼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我們,或者說集團願意付出多大代價?」
「多大代價?」荀冶重複了一遍,咀嚼著這四個字的分量。
周吉停頓片刻,緊接著說下去,「比如說,暫時堅壁清野,把平民轉移到地下,布下陷阱,用人命堆上去,拼著『長槍隊』全軍覆滅,也要把它們留下,這是一個辦法,也確實有成功的可行性……」
宋騏精神一振,「能詳細說說嘛?」
「等它們下一次來襲,『長槍隊』頂出來,既是誘餌,也是獵人,抓住時機用漁網將其困住,狙擊步槍近距離開火,有一定的可能擊斃它們。三頭『寄生種』只要除掉其二,剩下一頭孤掌難鳴,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宋騏聞言怦然心動,握緊拳頭輕輕捶了下大腿,還沒來得及開口,荀冶反駁道:「不成!這樣損失會很大,而且只有一次機會,要同時對付兩頭『寄生種』,成功的機率微乎其微……一旦失敗,必然招致對方的瘋狂反撲,熙辰大廈是保不住的,太冒險了!」
周吉靜靜說:「既然無法承受這樣大的代價,是否可以認為,只有退回地下一條路可以走了?」
宋騏清了清嗓子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倒認為可以試試,即使最終保不住熙辰大廈,也要崩掉對方幾顆牙,哪怕重創一頭『寄生種』,也能大大提升士氣,在輿論上立於不敗之地。」
荀冶看了他一眼,說:「士氣也罷,輿論也罷,宣傳處多花些力氣引導一下就行,『長槍隊』組建不易,沒必要白白犧牲!」言下之意,暗示宋騏有削弱「長槍隊」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