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節 顧了頭顧不到腚

  二人意見相左，又互不退讓，荀冶著眼於保存實力，宋騏著眼於輿論導向，綿里藏針辯駁了幾句，將目光投向周吉。如何決斷只有利弊，沒有對錯可言，但這一次周吉並不願過早表明態度，輕描淡寫說先擱一擱，看看對方的反應再說。荀冶心中納悶，「寄生種」嘗到了甜頭，難不成還會主動退讓？周吉究竟在等什麼？宋騏倒沒有想多，覺得他聽進去了自己的意見，心中有幾分得意。

  戰戰兢兢熬過一個白天，「寄生種」沒有來騷擾，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夜幕仿佛一把安全的大傘，賜予大家一夜安眠。夜色之下，周吉悄悄離開了熙辰大廈，沒有驚動任何人，從地下停車場來到超市，跟值夜的警衛擺擺手，隨即消失在茫茫積雪中。警衛認識「董事長」，不敢阻攔，只能目送他孤身遠去，搖搖頭在值勤登記本上記下一筆。

  這樣的事以前不會發生，超市是周吉的「獨立王國」，警衛也都是「長槍隊」和「保安隊」的人，他住在超市二樓，出入走防火樓梯，沒有人過問，但是這一回因為「空襲」的緣故，臨時搬回熙辰大廈，倒是疏忽了這一細節，行蹤落在了有心人眼中。

  周吉趕往鹿橋站與「陳素真」碰面，還沒到站，遠遠聽到有人在彈奏古箏，似乎是《漁舟唱晚》。他駐足聽了片刻，整個人漸漸沉靜下來，一曲聽罷，才慢慢走上前，卻見「陳素真」靠牆而坐，古箏隨隨便便擱在膝上，有一聲沒一聲撥弄著琴弦，抬頭望了他一眼，問道：「如何？」

  周吉翹起拇指表示認可，他注意到對方沒有戴義甲，它的十指看似柔嫩，實則遠比義甲更堅硬，琴弦顫動，透出凌厲的金石之音。

  「陳素真」幽幽嘆了口氣，不無遺憾，「很久沒彈了，手生……」它隨手又彈了一曲《將軍令》，越來越激烈，琴弦一根根斷裂，到最後古箏砰然開裂，斷為兩截，《將軍令》亦戛然而止。它深深吸了口氣，長身而起，向周吉道：「你帶了多少『苦參』？都拿出來吧！」

  周吉取出一盒「苦參」，約莫裝了二十來支生曬參，粗如食指，賣相極為過硬，顯然是「優中選優」，精挑細選出來的上等貨色。「陳素真」伸手接過「苦參」，一根根仔細辨別過，神情頗為滿意，答應用一種「法門」交換，以後還有這種品相的「苦參」，多多益善，在鹿橋站給它留言，約定時間再碰頭。

  各取所需，完成交易，二人並沒有各奔東西，不約而同開口，似乎都有話問對方。周吉笑了笑，打個手勢示意對方先，「陳素真」也不客氣，直截了當問起上回給他的「法門」是否管用，周吉的笑容變得有些苦澀，搖搖頭說：「體驗了三回，如同『猴子撈月』，一無所獲。」

  「陳素真」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生硬的笑意，猴子撈月，一無所獲，這才是正理，是常態，搬運血氣強化宿主是「寄生主」與生俱來的天賦，無法傳承，況且他只是一個人類，哪怕試上千百回，也未必能撞大運，找到一種可用的「法門」。那些愚不可及的「寄生種」潛伏在泗水城的各個角落，隨便殺一兩頭，抽取「本命血氣」，換取所需的「苦參」，惠而不費，一舉兩得。

  「陳素真」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上下打量著周吉，覺得這是個「可用之才」，如果能收服他為自己所用，可以省下不少力氣。不過「攘外必先安內」，等到消化了這些「苦參」，把品階再提升半級，壓倒同儕，成為泗水城的「王」，再考慮這些也不遲。

  周吉也察覺到對方心情不錯，趁機問起老鴉嶺的那幾頭巨鷹，「陳素真」啞然失笑道：「我道是誰，這幾天折騰得轟轟烈烈，原來是那三頭扁毛畜生！你怎麼惹上它們了？」

  周吉也沒有瞞瞞藏藏，把雙方恩怨爭鬥說了幾句，「陳素真」若有所思，徑直問他：「你是怎麼想的？求我出手對付它們嗎？」

  周吉原本沒這個打算，既然對方說起，「打蛇隨棍上」，說：「請你出手的話，一勞永逸是什麼價？」事實上他對巨鷹的「空襲」也感到棘手，如能再有一名狙擊手與他配合，逼退對方並非難事，問題是孤掌難鳴，顧了頭顧不到腚。

  「陳素真」揚了揚手裡的「苦參」，道：「像這樣的貨色，再來個三盒，我幫你解決掉它們，如何？」

  周吉也沒有討價還價，對他而言，炮製「苦參」並不費事，但這麼大的量，不是倉促間拿得出來。「陳素真」問清他的困難，表示可以「分期付款」，它先解決巨鷹的威脅，「苦參」可以慢慢還，多付些「利息」就行，好比是微信里的「微粒貸」。

  周吉思考片刻，同意了對方的提議，多付些「利息」，少付出幾條人命，在他看來是「物有所值」的，荀冶與宋騏的分歧得到完美解決，他也可以回歸安穩的日子，繼續「修煉」。不過對方主動請纓，如此有把握，令周吉心生好奇，他旁敲側擊打聽緣由，「陳素真」不禁笑了起來，說道：「教你個乖，在我們的世界，『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威懾刻在血脈里，如臂使指，莫敢不從！」

  周吉忍不住說：「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它們難道甘心被奴役？」

  「陳素真」說：「怎麼會甘心！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過我們不會『以下克上』，只要提升品階，『下位者』可以搖身一變成為『上位者』，一切都有可能。」

  這是他第一次聽聞「寄生種」的秘密，周吉跟她交流了幾句，覺得「上將」、「先鋒」、「雜兵」的區分太過粗糙，他建議把「先天品階」和「後天品階」區別開來，考慮到寄宿成功後品階的升降，「貴胄」、「嬰兒」、「僕人」、「長老」、「親王」的劃分更為合理。「陳素真」半開玩笑半認真，有朝一日等她擁有足夠的話語權，一定採納他的建議，「更為合理」地劃分「寄生種」的「後天品階」。

  這句話給了周吉相當的暗示，「陳素真」正處於提升品階的關鍵階段，她距離高處只有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