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節 勒緊褲腰帶

  行政部經理魯廣志第一時間看到了這份申請文書，「乾泰安保」的優先級別很高，往來文書一向由他親自處理。他故作鎮定喝了口茶，有點「如臨大敵」的意味，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先是大吃一驚，隨後又感到慶幸，子公司安保部和參謀部聯署向集團人力部和後勤部打申請，要求額外調撥一批人力物力，清單羅列得很詳細，觸目驚心，不過跟行政部沒什麼關係，轉發即可，傷腦筋的是傅抱元和朱嵐。

  不過他與朱嵐是老朋友，同在一口鍋里舀飯吃，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能幫襯就幫襯一二。魯廣志把文書壓了下來，沒有立即轉發，而是約了朱嵐一同去集團董事、執行董事兼副總裁宋騏的辦公室，開個小會商量一下，如何處置為好。

  宋騏的辦公室位於熙辰大廈五層，獨占一角，面積大，視野也開闊，白茫茫的泗水城盡收眼底，尤其是夕陽西下時分，雪地仿佛在燃燒，格外壯闊。魯廣志和朱嵐來過很多次，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他們恭恭敬敬坐在沙發上，耐心等宋騏看過申請文書，定個調子，該壓就壓，該配合就配合，他們也好斟酌操作。

  宋騏嘴裡瀰漫著苦澀的滋味，「萬象廣場」那一場大勝來得太快太突然，他沒有準備，事實上，集團上下都被瞞在鼓裡，誰都沒有準備。慶賀的晚宴持續到凌晨，還沒過二十四小時，宿醉都沒醒，對方就攜大勝之勢，「獅子開大口」，赤裸裸毫不掩飾，子公司騎到總公司頭上作威作福，倒反天罡了！不過他又能怎麼辦？荀冶是擺明了車馬站在周吉一邊，他獨木難支，不過就算他們一個「總裁」一個「副總裁」聯手，又能奈周吉何？他手裡有槍，隨時可以發動「政變」，清洗集團，把總公司徹底變成一個傀儡！

  宋騏放下文書，欲言又止，重新拿起來刷刷刷翻到附件，把清單又看了一遍，抬頭問朱嵐：「庫存夠不夠？」

  朱嵐一聽心就涼了半截，副總裁這是要妥協的意思，他不由苦笑一聲，坦然道：「食物酒水勉強夠，生存裝備、醫療用品和其他應急物資，就算搬空倉庫，也有很大的缺口。就算打個折扣，撥給他們一半，對集團來說也是很大的負擔……」

  宋騏彈了彈清單，心中不無鬱悶，周吉已經「自立山頭」拉出去單幹了，還趴在集團身上大口吸血，忒不要臉，如果他能做主，根本不會考慮他們的要求。但是真的能置之不理嗎？宋騏憋了老半天，憋出一句泄氣話：「要人要錢要糧，強枝弱本，簡直就是唐末藩鎮割據——」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唐末大亂又何止藩鎮割據，安史之亂才是致命一擊！

  魯廣志和朱嵐對視一眼，顯然也意識到個中利害干係，誰都不敢多說話。宋騏有些心浮氣躁，沉思良久，最後說了句：「今天晚了，先擱一擱，明天再議……」魯、朱二人知道副總裁還有一個上不得台面的「智囊」，回去後要聽聽她的意見，這樣也好，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張景和是個聰明人，說不能化解掉眼門前的難題。

  手下兩個心腹離去後，宋騏站在窗前望著夜幕降臨泗水城，心中騰起深深的無力感，周吉是無法拿捏的，稍露一些壓制的苗頭，就決然分裂，偏生還有一幫「榆木腦袋」追隨他，尾大不掉成了氣候，弄成現在的格局，還不如「糊在一起過日子」，少操這麼多心！一念及此，他悚然心驚，似乎有人在潛移默化影響他，慫恿他，推動他，試圖改變原本的弱勢，從「三駕馬車」中脫穎而出……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有些心煩意亂。

  回到居所，張景和笑吟吟迎上前來，一眼就看出他心事重重，她不動聲色為宋騏脫下外衣，拉著他小酌兩杯，喝點啤酒「以毒攻毒」，解解宿醉。宋騏不覺笑了起來，在他老家也有這樣的說法，高度酒喝多了昏昏沉沉，來兩瓶啤酒「漱漱口」，反而醒得快。

  宋騏看了眼下酒菜，十分滿意，手撕鹹魚，蒸白肉，涼拌雞絲，蜜汁火腿，都是張景和親手準備的，量不大，整潔精緻，色香味俱全，「小灶」欠缺心思，也沒這個水平。他坐在餐桌旁，拿起碗勺欣賞了一會，這些器皿是從庫存中精心挑選出的上品，素雅光潔，完美無瑕，也只有宋騏才懂得欣賞，落在那些「粗胚」手裡，明珠暗投，令人叫屈！

  喝了口冰涼的啤酒，微苦的麥香味道在舌尖上瀰漫，夾了一筷子雞絲送入口中，細細品嘗，宋騏臉上露出陶醉之色。他喜歡精緻典雅的生活，以前就像一條遇難的船，為了活下去，只能把奢侈的貨物丟下水，如今天災已經過去，身為集團的副總裁，位高權重，日理萬機，適當享受點生活也不為過。

  美人在旁，紅袖添酒，宋騏覺得自己這一刻才真正活過來，不再是一具淹沒在事務中的「行屍走肉」。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放下酒杯嘆了口氣，把張景和拉到身邊並肩坐下，撫摸著她的手說起「乾泰安保」的么蛾子，語氣中不無抱怨。

  張景和聽得很仔細，問他要來文書，從頭到尾逐字逐句看了一遍，沉吟良久，沒有急於開口。她自動過濾掉宋騏的主觀態度，冷靜客觀地看待這個難題，眼前晃動著周吉的身影，「乾泰安保」挾大勝之勢提出這些要求，「開弓沒有回頭箭」，絕不會「雷聲大雨點小」，人員和物資是無論如何都要拿到手的，這一點毋庸置疑，況且荀冶的屁股歪在對方一邊，某種意義上跟宋騏「離心離德」，充其量打個折扣，拖延幾天。

  既然如此，那就乾脆發揚風格，大度一點，雷厲風行照清單執行，但凡倉庫里有，要多少給多少，全部搬空也不在話下，倉庫里沒有的，提請人力部立即安排「探險隊」和「船運隊」外出置辦，主打一個全力配合，絕不落下口實。至於「涸澤而漁」，勒緊褲腰帶供給子公司，會不會激起集團內部的矛盾，不是宋騏需要考慮的事，周吉才是集團的董事長，一碗水如何端平，就看他的水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