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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2024-08-07 13:08:26 作者: 翹搖
  我――感情受什麼挫折了?

  鄭書意還沒從秦時月那聲「小舅舅」帶給她的震驚中回過神,又被時宴這句話問懵在原地。

  她愣怔住,眨了眨眼睛,滿臉寫著迷茫。

  秦時月在一旁捂了捂額頭,都沒眼看自己小舅舅。

  心說我告訴你情況,是讓你乘虛而入,不是叫你來這麼打直球的。

  感情受了什麼挫折是重點嗎臭直男!!

  重壓之下,秦時月還是決定背負起責任,站出來打破這僵硬的場面。

  她用拇指和食指掐出一個指甲蓋大小,說道:「舅舅,我跟書意姐閒聊呢,她只是受了一點小小的挫折,倒也不是――」

  鄭書意:「……?」

  原來是這樣。

  秦時月這妹妹真的……幹啥啥不行,給她挖坑真是世界級冠軍。

  然而秦時月沒把這場面打破,自己解釋的話倒是被打斷。

  時宴完全無視她想要緩和氣氛的欲望,也沒看她一眼,目光還徑直落在鄭書意身上,說道:「你回自己房間去」

  這句話自然是對秦時月說的。

  反而把現場氣氛弄得更緊張。

  雖然秦時月也不明白為什麼時宴一句「你感情受什麼挫折了?」會讓她感覺四周有一股逼近於劍拔弩張的緊張感。

  但她知道自己是不能再繼續待在這裡了。

  「哦,那我先回去了……」

  說完,那兩人誰也沒給她一個眼神,依然浸在那微妙的緊張氣氛中。

  好像兩人之間有一根看不見的導火索,誰伸手撥動一下,就會瞬間引燃空氣。

  認清了形勢,秦時月咻得一下就溜了。

  不過進電梯前,她沒忍住回頭,正巧看見時宴拽著鄭書意的手,往長廊走去。

  ——

  酒店長廊環山而建,露天無壁,側面是潺潺的流水,頭頂懸掛著精緻的木雕路燈。

  這樣的雅致環境下,時宴卻很不耐煩,不顧鄭書意的掙扎,冷著臉拉著她朝走廊盡頭走去。

  鄭書意感覺自己手腕都要斷了。

  這還是其次,主要是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臨什麼狂風暴雨。

  如果不是走廊上還有來來往往的客人,她甚至想不顧形象就地賴著不走了。

  可是以時宴此刻的力度,根本由不得鄭書意想耍賴,甚至還要一路小跑踉踉蹌蹌地才能跟上他的腳步。

  長廊盡頭是溫泉酒店自己的清吧。

  暮色剛至,酒吧里曖昧的燈光搖曳。

  只有零零星星的客人坐著低聲聊天,調酒師在吧檯安靜地擦拭著玻璃杯。

  時宴大步進來,隨便挑了個沙發,把鄭書意往面前一拉。

  鄭書意剛鬆了一口氣,緊接著肩膀被人一摁,「撲通」一下,坐到了沙發角落裡。

  緊接著,時宴跨進來,蹬了一腳桌子,徑直坐到她面前。

  鄭書意下意識就想站起來,他立刻伸直了一條腿,橫跨在鄭書意面前,動作不符合他一貫的斯文形象,卻有效地形成一個封閉的圈子,攔住了她可躲藏的去路。


  時宴手肘一屈,靠到沙發背上,朝鄭書意抬了抬下巴。

  「來,你現在可以說一說我怎麼讓你受挫了。」

  鄭書意:「……?」

  半晌,鄭書意用僅存的理智搞清楚的現在的情況。

  秦時月說她感情受挫,時宴自然而然就理解為在他這裡受挫。

  那……

  如果她要是說在別人那裡受挫,可能她得橫著走出這家酒店。

  鄭書意攥緊了拳頭,想把秦時月拖出來打一段。

  好一會兒,鄭書意又細又慫的聲音響了起來:「倒、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你看之前我不是誤會你看上秦時月了嗎?我可難受了,今天又知道你跟她一起來青安的,我……我難受呀。」

  鄭書意說著說著,還真入戲了,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樣。

  管他的,十五的事情十五去解決,先活過初一再說。

  可是她一抬頭,見時宴一副看她表演的表情,明顯完全不相信。

  「現在知道你們是親戚了,早說嘛,我也就不會想那麼多了。」鄭書意收了那副神情,乾笑道,「我現在好了,我的挫折沒有了。」

  說完,她緊張地等著時宴的回應。

  然而時宴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朦朧的桌燈映著溫柔的暖黃色,橫在兩人視線之間,像平靜的泉水,承載著時宴情緒涌動的眼神。

  鄭書意的奇怪他不是看不出來,這一嘴的火車他也不會相信。

  可是――

  他有時候真的拿鄭書意沒辦法。

  明知道她一腦子的小九九,卻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妥協。

  反正,她再怎麼作,都還在他可忍受的範圍之內。

  許久,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收回攔著鄭書意的腿,傾身往她面前靠了些。

  鄭書意緊張得揪緊了袖子。

  好在時宴只是調整了自己的姿勢,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垂頭看著鄭書意。

  「說的這麼情真意切,」時宴帶著幾分不太真切的笑意,「所以你就這麼喜歡我嗎?」

  鄭書意手指輕顫了一下。

  這個問題問得好。

  好到可以直接把她安葬了。

  「我……」

  她緊張到手心都在發熱,聲音也有些飄忽,「我確實是個心眼很小的人。」

  「不要避而不答。」

  時宴突然抬手扶住她的後腦勺,斷了她躲避對視的想法,「說啊,你有多喜歡我。」

  音樂聲似乎在這一刻飄得很遠,鄭書意耳里只迴蕩著時宴的這個問題。

  見她久久不說話,時宴換了個問法。

  他靠近了些,壓低了聲音,帶著一些蠱惑的意味,只有鄭書意能聽見:「那跟你那個前男友比起來,更喜歡他,還是更喜歡我?」

  這是什麼選項?

  她能都不選嗎?

  很顯然,她不敢。

  本著最後的求生欲,鄭書意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當然是你。」


  得到這個答案,時宴似乎是被取悅了,勾了勾唇,笑得很溫柔。

  扶在鄭書意後腦勺的手掌往下滑,拂了拂她的頭髮。

  「嗯。」他輕聲說,瞳孔里映著鄭書意的臉,「我相信你這一次。」

  鄭書意目光閃了閃,緊接著,他又靠近了些。

  「那你什麼時候只喜歡我?」

  鄭書意:「……」

  鄭書意感覺,她快要窒息了。

  這都是些什麼死亡問題啊。

  她的臉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一層層地加深紅暈,連呼吸都亂七八糟地拍在時宴臉上。

  見她這幅模樣,時宴緩緩鬆開了手,坐直了,也給了她呼吸的空間。

  可是鄭書意並沒有因此緩解分毫。

  反而是時宴這一句,讓她更清晰地認識到,他是一個有絕對占有欲的男人。

  如果被他知道――

  鄭書意抬頭看了看窗外的路燈。

  完蛋。

  這樣美的夜景,以後怕是再也看不見了。

  幸好這時,鄭書意的手機響了,她慌張地抓出手機,立刻接通。

  時宴側了側身,給她留出單獨接電話的空間。

  電話那頭,是鄭書意的爸爸。

  「意意啊,今晚回家嗎?不回家的話我和你媽媽就不留門了。」

  鄭書意聲音有些慌:「回啊,我肯定要回的。」

  「沒關係,你跟你朋友在外面多玩一會兒唄。」

  「嗯嗯,我馬上就回家,您別擔心。」

  「啥?」

  說完,鄭書意立刻掛了電話,看著時宴。

  「我爸來接我了,我要回家了。」

  時宴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笑:「這麼乖?天黑了必須回家?」

  鄭書意僵硬地點頭。

  片刻後,時宴才收了收腿。

  鄭書意站起來,剛經過他面前,卻被他抓住手腕。

  「那你明天盡一下地主之誼?」

  「什麼?」

  鄭書意愣住。

  時宴仰頭看著她,目光直接,「你該不會不知道,我是為了你才來青安的吧?」

  ——

  鄭書意走後,時宴在清吧坐了會兒,點了杯莫吉托。

  客人逐漸多了起來,酒吧關了音樂播放器。

  吧檯旁的聚光燈亮起,一個梳著馬尾的中年男人提著吉他安靜地坐到支架話筒旁。

  原本酒吧里有些喧鬧,但當他聲音響起那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紛紛轉過頭來。

  「lookatlikeiarazy,

  whenishoutfeelingsout.」

  「lookatlikeiaifferent,

  stillyoutakeitforsethingreal.」


  男聲低沉醇厚,帶有閱歷的聲音將簡單的歌詞沉入繾綣愛意中。

  酒吧里坐著的情侶專注地聽著他吟唱,緩緩依偎在一起。

  在這輕緩的音樂聲中,時宴腦海里浮現出鄭書意的臉。

  她撒嬌時,耍無賴時,緊張時,生氣時……

  她總是有很多情緒,可時宴好像還從來沒見過她恬靜溫柔的樣子。

  所以想帶她來這裡,想聽她在耳邊低聲密語。

  一首歌一晃便結束,室內響起掌聲。

  時宴突然放下杯子,起身朝吧檯走去。

  ——

  離開酒吧時,天才剛剛全黑了下來,但時宴毫無準備地來了青安,也沒其他要緊事,便準備回房間休息。

  剛出了電梯,他卻看見司機范磊站在他房間門口,滿臉躊躇,兩次想抬手按門鈴,卻終是沒按下去。

  「有事?」

  時宴的突然出聲把范磊嚇了一跳。

  回過神來,他略緊張地說:「時總,我特意過來是想為我外甥女的事情道個歉。」

  今天下午,在鄭書意經歷生死劫的時候,他也沒閒著。

  經過中午那一出,秦樂之和岳星洲分崩離析,大吵了一場,肯定是沒法在他家裡待下去了。

  而她一個人在青安無依無靠的,只能哭著給自己舅舅打電話。

  正好時宴今天也沒有再出行的計劃,范磊便去陪著秦樂之找了酒店住下。

  一路上,秦樂之哭著把事情的原委全都告訴他了。

  他們幾個人之間亂七八糟的東西范磊不想管,可是他很明確地知道,秦樂之這一下是把鄭書意得罪徹底了。

  而他天天給時宴開車,平時在駕駛座眼觀鼻鼻觀心,但卻很清楚鄭書意在時宴那裡是個怎樣的地位。

  時宴若是記恨秦樂之倒還好,她家裡也還算殷實,就算沒了工作,回老家也能過得好好的。

  可范磊不一樣,他不能靠著秦家,自己又沒什麼本事,若是被時宴遷怒,丟了這份工資可觀又乾淨輕鬆的工作,他還真不知道能去做什麼。

  所以思來想去,他覺得自己還是得表個態。

  時宴看了眼腕錶,見時間還早,便說:「你說。」

  范磊醞釀了一下措辭,簡單地說:「我外甥女不懂事,確實之前影響了鄭小姐和她前男友的感情,這一點我也說過她了,她也知道錯了,已經跟那個男人分手了,回頭我也會讓她就這件事跟鄭小姐道歉,然後――」

  時宴突然打斷他:「道歉?然後讓書意和前男友舊情復燃?」

  「啊?」

  范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刻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那肯定不能舊情復燃,那個前男友太不是個東西了,鄭小姐是懸崖勒馬。」

  時宴的重點向來不跟范磊契合,他點了點頭,問道:「她前男友怎麼不是個東西了?」

  其實范磊聽得出來,同女人一樣,作為男人,「前男友」也是一根如鯁在喉的刺。

  這個時候,對他最有利的走向,是使勁貶低岳星洲,這樣時宴舒服了,他也就好過了。


  「真是愛慕虛榮到了極致。」范磊皺了皺眉,「他作為一個男人,不想著自己努力,只想走捷徑一步登天,以為您是……」

  說到這裡,他突然卡住。

  好像說太多了……

  時宴卻對這個突然的停頓很不爽。

  「以為什麼?」

  范磊心一橫,想著說出來或許可以轉移一下戰火。

  「就是個誤會,他以為您是樂樂的舅舅,所以才甩了鄭小姐跟樂樂在一起的。」

  說完後,對面的人遲遲沒有動靜。

  范磊如芒在背。

  他知道自己不是個聰明的人,經常說錯話,所以工作的時候儘量不開口。

  這會兒時宴一直沒說話,他的心立刻就涼了一半。

  看來自己這招又想岔了。

  他緊張地去看時宴,果然見他臉色很難看。

  平日裡那副眼鏡看起來就有拒人千里的冰冷感,此刻他眼神陰沉,更是讓人不寒而慄。

  「原來是這樣。」

  許久,時宴才自言自語般說了這麼一句。

  范磊戰戰兢兢地,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話。

  「他……」

  「知道了。」時宴眯了眯眼,沒說什麼別的,「你去休息吧。」

  ——

  范磊走了,時宴卻在走廊上站了好一會兒。

  樹葉被燈光投射到牆壁上,風一吹,黑色的影子毫無章法地擺動。

  時宴知道自己此刻的猜想很荒謬,可就像此時牆上的影子一樣,再雜亂,那也是實物投影,並不是憑空出現的。

  況且這樣荒謬的猜想,反而和一切事實全都對上了號。

  在鄭書意這裡,又有什麼荒謬的事情是她做不出來的呢?

  所以她為了那個「外甥女」來接近他,也完全是她做得出來的事。

  思及此,時宴突然笑了。

  他以為她想要錢想要權,結果並不是。

  從頭到尾,她只是想利用他來達到自己報復的目的。

  這時,身後有酒店服務員推著餐車經過時宴身旁。

  「先生,麻煩這邊讓一讓。」

  時宴側身,目光落在服務員臉上。

  服務員被他的眼神給嚇了一跳,以為自己送個餐怎麼就惹到這位爺了。

  下一秒,時宴回過神,拿出房卡。

  「滴」得一聲,門開了。

  時宴卻沒進去,他低著頭,沉默地看著地面。

  好一會兒,他才轉身朝另一間房走去。

  ——

  此時秦時月剛剛做了個面膜,正準備美滋滋地點個宵夜,一聽見門鈴聲,以為是酒店主動送來了東西,光著腳就跑來開門了。

  「誰啊?」

  她一開門,卻看見時宴站在門口。

  「小舅舅?」


  時宴上前一步,逼得秦時月連連後退。

  作為他的外甥女,秦時月跟他生活了這麼多年,對他的情緒變化很敏感。

  比如此刻,時宴雖然沒有說話,秦時月卻能感知到四周涼颼颼的氣息。

  怎麼了這是?

  「你怎麼過來了……書意姐……走了嗎?」

  時宴一手撐著門,盯著秦時月看了很久。

  直到看得她發怵,時宴才「嗯」了一聲。

  秦時月又退了一步:「哦……那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時宴語氣輕飄飄的,那可姿勢卻透著一股壓迫感。

  他低頭,以絕對的身高優勢壓制秦時月,以逼迫她說實話,「我沒辦法趁虛而入,怎麼辦?」

  「啊?」

  秦時月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她小舅舅居然承認了這個「趁虛而入」。

  甚至還會對她說出這種……難堪的話?

  「怎、怎麼可能呢?」

  秦時月決定給他增加一些自信心,「小舅舅你這麼優秀,全世界找不到第二個比你好的,你再稍微努力一丟丟,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是嗎?」時宴睥睨著秦時月,細細看她的神色,「她心裡有人,我能怎麼努力?」

  「什麼?!」

  秦時月懵了一下,好一會兒反應過來,「啊,你說這個啊。」

  她皺眉想了想,覺得她可真是為了自己小舅舅操碎了心,希望他能記住這份情。

  「她之前確實有追過其他男人,不過小舅舅放心,那不是真愛的,她是有其他原因的。她這不是放棄了嘛,是你的好機會。」

  「嗯。」時宴淡淡道,「還真是這樣。」

  秦時月連連點頭:「對啊對啊,你只要――」

  話沒說話,門突然被猛地關上,嚇得秦時月面膜都差點掉了。

  「什麼鬼啊……」秦時月摸著臉頰小聲逼逼,「來大姨夫了嗎……」

  ——

  門外,時宴的手機鈴聲隨著關門聲一同響起。

  是樓下酒吧的大堂經理打來的電話。

  「喂,請問是時先生嗎?我是酒吧的經理,我這邊再跟你確認一下,明晚八點到凌晨兩點包場是嗎?」

  「先生?您在聽嗎?」

  「先生?」

  幾秒後,電話里響起時宴平靜的聲音。

  「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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