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喇叭里一聲聲不合時宜的吆喝對時宴的衝擊力太大,他有些分不清鄭書意現在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而且鄭書意的話也確實讓他沒法兒接。
沉默片刻後,時宴拉住鄭書意的手,決定直接跳過這個環節。
「不早了,回家吧。」
「嗯,你說得對,不早了。」
出乎意料地,鄭書意居然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是該回家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時宴站著沒動,細細地打量了她幾眼,確定她是真的不鬧了,才打電話叫了司機過來。
然而一上車,鄭書意卻說道:「去泰臨府。」
泰臨府是她自己住的小區。
司機也沒多想,一腳油門直接踩了下去。
時宴側頭看了鄭書意一眼,緊抿著唇鬆了松領帶,隨後小心翼翼地明知故問:「不回家嗎?」
鄭書意別開臉不看他,「回啊,我聽你的話啊。」
「回我自己家。」
時宴凝視她片刻,收回目光,淡定吩咐司機,語氣卻是不容置喙。
「回博翠雲灣。」
司機說好,又打方向盤準備掉頭。
鄭書意見狀,立刻拔高了聲音說:「我要回泰臨府!」
司機握著方向盤不知所措,從後視鏡里看向時宴。
而這一次,時宴只是平靜地點頭:「行,聽她的。」
鄭書意:?
她詫異地扭頭,見時宴也在看她,立刻又收回視線,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竟然沒有預料之中的苦苦挽留,一句也沒有。
多哄我兩句會死嗎?!
鄭書意更氣了。
憋著氣到了小區門口,鄭書意氣沖沖地下車,往大門內走了兩步,發現時宴跟在她身後。
一回頭,她猝不及防撞進時宴目光里。
冥冥暮色下,他鏡片邊框綴著倏忽亮光,卻不如他的眼神攝人。
直勾勾凝望著她時,仿佛全世界在他眼裡也只看見她一人,深邃眉眼直白流露出幾絲只有在親熱時才能看到的熾熱。
在這大庭廣眾下,他什麼都沒說,但一個眼神就像在調情。
鄭書意很不爭氣地臉紅了兩秒。
然後倏地轉身。
合理懷疑他不會哄人只會色誘。
到了電梯口,鄭書意走進去,時宴也默不作聲地跟著她。
電梯緩緩上升,兩人都沒說話。
直到幾秒後。
「你幹嘛。」
鄭書意別彆扭扭地昂著下巴,「我回家了,你跟著幹嘛。」
「不幹嘛。」
時宴立於她肩側,仿佛只是在電梯裡偶遇的鄰居,「準備睡一晚粉色床單。」
鄭書意:「……要點臉,我同意你去我家過夜了嗎?」
「那怎麼辦?」時宴站得挺直,手卻不動聲色地握住她的五指,「真不跟我回家?」
「不回。」
幾秒後,鄭書意用最後的骨氣甩開他的手,「時宴,我跟你說,我這個人很要面子的,你今天害我在偶像面前這麼丟人,我跟你沒完。」
說完,電梯門正好開了,鄭書意拔腿便朝自己家門走去。
空曠的走廊里,她高跟鞋踩得很響。
總之先把氣勢做足了。
然而站到門口,她突然頓住。
伸手摸了摸衣服,又摸了摸褲邊,然後不動了。
時宴就站在她身後,好暇以整地看著她。
許久,他嗓音帶笑,「怎麼,又祈福?」
鄭書意:「……」
她什麼都沒說,轉身又朝電梯走去。
時宴這次很給面子,沒問她什麼,再次跟上她的腳步,一點不耐煩都沒有表現出來。
只是到了樓下,時宴去牽鄭書意的時候,她沒有再甩開他的手。
只是埋著頭,依然氣鼓鼓的。
甚至在上車後,鄭書意也安分地縮在了角落裡,沒再吭聲。
究其原因,不過是今天往醫院跑得太急,除了手機什麼都沒帶。
導致為時半個小時的離家出走計劃宣布失敗。
——
「晚上想吃什麼?」
到家後,時宴脫了外套,朝廚房走去。
鄭書意沒看他的行蹤,背對著他朝房間走去,冷漠地丟下一句:「不想吃,沒胃口。」
時宴挽著袖口,不急不緩地說:「真不吃?下次等我有時間下廚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鄭書意腳步一頓,朝後仰了仰,像個圓規一般轉過身,果然看見時宴已經站在料理台邊了。
「跟我賠罪嗎?」
時宴從容點頭:「可以嗎?」
鄭書意:「那要看看你廚藝怎麼樣了。」
時宴眼裡終於有了一絲笑意,轉身開冰箱:「應該還可以,你想吃什麼?」
鄭書意:「滿漢全席。」
「……」
——
最終時宴當然沒能做出一頓滿漢全席,只是簡單的三菜一湯。
但折騰了這麼一會兒,鄭書意氣也消了一大半,很給面子地坐了下來。
「我也不是很餓的,如果味道不好,我是不會將就的。」
時宴:「嗯。」
然而第一口上湯小白菜下去,鄭書意愣了愣,默默埋下了頭。
恨味蕾太不爭氣,恨嘴巴不受控制,恨時宴還隱藏殺手鐧。
半小時後,鄭書意看著自己乾乾淨淨的飯碗,一邊用紙巾擦嘴,一邊說道:「這次就算了,以後你再騙我的話,就算你變成米其林廚師我也不會消氣的。」
時宴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給她盛了一碗湯,才說道:「其實我也不算騙你吧?」
鄭書意目光凝滯,仔細想了想。
好像也是。
時宴從來沒說過「宋樂嵐不是我姐」這種話。
「那你明知道我那麼喜歡她,你卻不告訴我。」
但鄭書意想想還是有些意難平,「這麼大一件事,你居然提都不提。」
「我沒提過嗎?」
時宴把湯碗推給她,「上次陪你去吃麵,我還問了你要不要跟她說話。」
鄭書意瞬間被時宴的話拉回那一晚的記憶中。
那天的歡笑畫面猶在眼前,然而在真相大白後,變成了黑白色。
「那你姐姐沒在你們公司里工作,平時都做什麼啊?」
「她啊,就每天唱唱歌跳跳舞,沒什麼別的事。」
「你笑什麼?」
「沒什麼。」
「那你給我看看照片嘛,我有點好奇。」
「我沒有她的照片。」
鄭書意漸漸握緊了拳頭。
「時宴。」
聽到她語氣似乎有些不對了,時宴頓了片刻,才抬起頭。
然而還沒說話,鄭書意便看見他眼裡與那晚如出一轍的笑意。
那時她還自作多情以為他會因為她陪著吃飯就很開心。
原來是在看免費的喜劇。
「怎麼了?」
時宴輕聲問。
鄭書意倏地站起來,「你真的好煩人!」
看著她氣急敗壞地連鞋子都沒穿就往房間跑的背影,時宴手臂搭在椅背上,渾身放鬆,然後――笑出了聲。
然而三個小時後,當時宴處理完工作,準備回房間洗澡時,他笑不出來了。
他第二次轉動門鎖的時候,稍用了些力,卻還是推不開。
鎖了?
時宴抬手敲了敲門,「書意?」
沒人應聲。
「書意?睡了嗎?」
「書意?」
等了好一會兒,裡面終於傳來了聲音。
「客廳沙發大,客房枕頭軟,你自己選吧。」
「……」
——
在這三個小時,鄭書意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一會兒又開心得揉枕頭,一會兒氣得抓頭髮。
開心的是她竟然和自己喜歡的大明星有了這麼密切的關係。
是她男朋友的親姐姐誒!
平時可以坐在一起吃飯過年還會給她發紅包的那種親姐姐!
這是鄭書意曾經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氣的是第一次見面她就幹了這麼傻的事情。
時宴還眼睜睜看著,明知道宋樂嵐出現在她身後了也不提醒。
在男朋友的親姐姐+偶像的雙重身份下丟臉,鄭書意至今想起來還一陣起雞皮疙瘩。
在這三個小時,宋樂嵐那邊也沒閒著。
事已至此,照片是鐵證,她也沒辦法再去做無謂的掙扎。
就算萬分之一的可能,媒體沒順著這張照片扒出她和秦孝明的關係,這也是他們兩人以後洗不清的黑點。
經過多方的利益權衡,晚上十點,宋樂嵐選擇公開這個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文案發出的那一瞬間,崩潰的除了微博還有各位程式設計師,以及已經下班回家的各個娛樂媒體工作人員。
僅僅十分鐘,但凡是用上了4g網的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秦孝明身後人物關係並不複雜,兩人的夫妻關係一公布,媒體自然也就知道了宋樂嵐就是時懷曼,是時文光的女兒,時宴的姐姐。
在各個社交軟體都炸開鍋的時候,鄭書意已經把這件事消化得差不多了,正盤著腿坐在床上塗抹著身體乳。
但她並不清淨。
先是孔楠打電話跟她再三確認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再是畢若珊打電話過來一陣尖叫。
「真的假的啊!!宋樂嵐啊!!居然是你男朋友的親姐姐!」
畢若珊太過於激動,聲音大得刺耳,鄭書意嫌棄地把手機丟到一邊,開了免提,繼續抹身體乳。
「是真的,但你也淡定點,快把我耳膜震破了。」
畢若珊哪裡淡定得下來,要是你突然知道你閨蜜的男朋友是家喻戶曉大明星的親弟弟,你能淡定嗎?
況且她這會兒本來在跟朋友喝酒,酒精上頭,加上八卦太過勁爆,她能把一句話說完整就不錯了。
「鄭書意你太不夠意思了啊!!這麼大個事兒你居然一直給我憋著?!」
鄭書意冷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畢若珊:「這不可能吧!!時宴居然連這個都不告訴你!太過分了吧!!」
「對啊!」
一提到這個鄭書意就來氣,猛地蓋上身體乳蓋子扔到一邊,「我現在把他鎖門外呢,沒消氣之前他休想進來。」
話音剛落,房間門鎖突然被轉動。
鄭書意只是愣了一下,時宴就推門走了進來。
手裡還拿著鑰匙。
「……」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鄭書意立刻跳下床去趕人。
「讓你進來了嗎!你出去出去!我還沒消氣!」
這次時宴有了準備,不會不留神就被她推開。
看著她在自己面前揮舞了幾下爪子,時宴乾脆抓住她的手,把人打橫抱起來,扔到了床上。
「撲通」一下,鄭書意還沒回過神,時宴便俯身壓過來,雙臂撐在她肩膀旁。
由於掙扎而紊亂的氣息還沒平靜下來,看著時宴雙眼的那一瞬間,鄭書意突然屏住了呼吸。
臥室暖意洋洋,燈光朦朧得像蒙了一層紗,照得時宴雙眼越發深邃。
他靜靜地看著她,眸子裡亮光閃動。
溫柔到極致,便是一種勾引。
片刻後,他伸手拂開鄭書意臉頰上的頭髮,低聲問道:「到底要怎麼才消氣?」
在他的氣息籠罩下,鄭書意感覺空氣有些稀薄,有了缺氧的緊張感。
時宴又湊近了些,呼吸拍到她鼻尖上。
「嗯?說話。」
就在這時。
枕邊那個手機里突然傳來畢若珊肆無忌憚的聲音。
「哈哈哈這還不簡單!一炮泯恩仇啊時總!」
「……」
這一瞬間。
鄭書意突然擁有了好幾套房。
――全是她用腳趾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