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敏見李綱一副意動的姿態,就知道李綱肯定心動了。
換做其他事情,李綱不會動搖底線。
李綱做事情,一貫以百姓為重,願意發展民生,也一直打壓貪腐,名聲很不錯。積攢了一輩子的名聲,讓李綱做出違背原則的事情,李綱無論如何都不會願意的。
封禪卻不同。
吳敏巴不得立刻封禪泰山,趁熱打鐵說道:「首輔,封禪泰山是最能體現官家曠古爍今功勞的。唯有如此,才能彰顯我靖康朝的盛世偉業。」
王宗濋也附和道:「說得對,正該如此。」
徐處仁原本有些搖擺的,此刻也道:「我也同意。」
眾人都同意,李綱就沒有再猶豫,開口道:「既然眾人都同意,那就這麼定了。等官家回朝後,就稟報封禪泰山的事情。」
一眾人齊齊應下。
一個個內心激動,等商議完事情,各自去處理負責的政務。
只是在短短時間內,朝中就有了要封禪泰山的議論。
「官家要封禪了嗎?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朝中政事堂怎麼商議的?」
「官家定下封禪,這是天大的好事兒,政事堂的相公們做得好,咱們這些做小官的也能跟著沾點光。」
「官家準備九月十二啟程封禪,好啊,正好這段時間秋高氣爽,是極好的一件事情。」
議論聲不斷,從一開始為什麼定下封禪,到現在出行的時間,隨駕的官員都已經定下,而且是有模有樣的。
李綱聽到了朝廷議論的消息,更是神色古怪。
他怎麼不知道定下了時間。
他怎麼不知道要隨駕。
官家都還沒有回來,事情都還沒有稟報,怎麼可能就要去泰山了。
李綱倒也沒有去肅清,反正是官吏自己的議論而已,政事堂也沒有明文通知。
九月初六。
這一日,艷陽高照。
李綱正在處理政務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傳來,卻是王宗濋急匆匆來了,正色道:「首輔,官家距離東京城不到半個時辰了,該組織人去迎接了。」
李綱當即答應了下來,帶上政事堂諸位相公,以及六部尚書,大理寺、太常寺等各寺、監的主要官員,還有樞密院的武官等,一眾人齊齊來到了東京城的北門外迎接。
文官武將齊聚,烏泱泱的一大片人。
所有文官武將的臉上,都洋溢著激動神色。
皇帝終於凱旋了。
在所有人翹首以盼的等待中,趙桓率領的大軍趕回,出現在了李綱、吳敏和宗澤等人的視線中。
軍隊跟隨,旌旗飄揚,軍陣肅殺。
一切都不一樣了。
昔日的宋軍,老弱無數,將士東倒西歪的,一眼看去就是一群廢物。如今的軍隊,一個個將士眼含煞氣,令人望而生畏。
趙桓沒有乘坐鑾駕,也沒有乘坐馬車,反而是騎著馬趕回來。
看著巍峨的東京城,趙桓心中也是歡喜。
終於回到了忠誠的東京城。
這才是帝國的中心。
趙桓正騎著馬慢悠悠趕路時,李綱已經帶著政事堂諸位相公,以及樞密院官員,來到了最前方,行禮道:「臣李綱,拜見官家。」
一眾官員,齊齊高呼拜見官家。
喊聲直衝雲霄。
趙桓點了點頭,開口道:「諸卿辛苦了。」
「臣等不辛苦。」
一眾人又齊齊謙虛,眼中都有著各種激動情緒。
趙桓看著雲集的文官武將,也看到了周圍遠處圍觀的百姓,他心氣兒也提上來,高聲道:「諸位,朕曾經說過大宋要崛起,要走向輝煌,要遠超強漢盛唐。」
「如今的大宋,還有很多的沉疴舊疾,還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也比不了強漢盛唐。」
「至少,大宋南北一統了。」
「我大宋再也不是苟安一隅之地的國家,而是名副其實的華夏正統。」
「我們雖然比不了強漢盛唐,可是金國覆滅,西夏納入大宋區域,我們已經有了夯實的根基和底子。」
「只要再接再厲,大宋一定會越來越強,會遠超強漢盛唐。」
「如今,未來可期。」
「在可以預見的目標下,希望諸卿能和朕一起,攜手並進,創造更大的輝煌,能夠打下大大的江山,能夠一睹真正的大宋盛世。」
趙桓繼續畫餅。
天下一統了,卻不是該享受的時候,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
趙桓一番話後,吩咐道:「回城!」
一聲令下,大軍入城。
李綱也帶著文武百官,跟著趙桓一起回城。
韓世忠帶著軍隊去駐紮,主要的文官各司其職,李綱、徐處仁、吳敏和王宗濋,以及宗澤,一起來到了紫宸殿。
趙桓落座後,才吩咐人讓眾人落座,笑道:「朕御駕親征期間,朝廷穩定,辛苦諸卿了。這段時間,可有什麼重要事情?」
李綱回答道:「回稟官家,目前朝廷一切如常。要說比較大的事情,也就是楊相公在大理做出了調整,目前正在丈量土地,改服易俗,讓更多大理融入大宋。」
「大批的官員,送去了大理。」
「雖說很多人覺得大理天高地遠,不願意去,卻也有很多熱血士子,不計辛苦的去了大理國經營地方。」
「除此外,許多大理各部的人也來了太學,在太學中求學。」
「大理的治理正在一步步改變。」
李綱正色道:「唯獨一點,大理地理位置太偏遠,要發展很難。楊相公來了書信,希望朝廷能撥款。」
趙桓問道:「要多少錢,撥款做什麼?」
大理在後世,都是隨著大基建開始,各種道路修好後,旅遊業的發展,才有了蒸蒸日上的好生活,才能四通八達。
如今要發展太難。
趙桓也沒想過要一口氣吃個大胖子,因為很不現實。
現階段,能夠讓人不餓死,讓大理的人認可大宋,自發的認為是大宋的一份子,那就已經相當好了。
李綱回答道:「楊相公說,要撥款一百萬兩銀子,用於改建大理各地的主幹道。主要的措施,是招募百姓給予工錢修建。」
「准了!」
趙桓毫不猶豫回答。
要想富,先修路。
大理各地要修路很難,因為山多,如果要實現大多數地區的修路,很多是盤山公路,還要遇水搭橋,實際上很不容易。
目前,能夠把主要城池的主幹道擴建,使得交通更加方便,這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李綱見趙桓答應,也就準備吩咐戶部撥款。他話鋒一轉,正色道:「官家,臣等考慮了大宋滅西夏,一統天下,這是您曠古爍今的大功勞。」
「如此大功,不能沒有表示。」
「臣和諸位相公商議了,建議官家泰山封禪,勒石記功,向上蒼闡述官家立下的卓越功勳。」
吳敏是這一事情的主要推動者,他立刻道:「官家的功勞,非泰山封禪,不足以彰顯大功勞。」
徐處仁說道:「臣附議!」
王宗濋說道:「臣也附議。」
宗澤是武官,他心中思忖著,卻暫時沒有表態。
趙桓的目光瞬間看過來,笑道:「宗相公,你是怎麼考慮的?」
李綱、徐處仁、吳敏和王宗濋也齊刷刷看過來。
面對眾人目光,宗澤也是眉頭微皺。
相公們想要封禪,這是集體的榮耀,可是他卻沒有這樣的想法,更覺得不合適。唯獨他反對,就容易遭到所有人的針對,容易讓人覺得他不合群。
宗澤心中思忖後,開口道:「官家,臣反對!」
刷!
李綱、徐處仁、王宗濋和吳敏齊刷刷的看過來。
一眾人神色意外。
似乎不理解,為什麼宗澤要反對,因為這是大好事兒啊。
大宋朝只有一次封禪泰山,那就是宋真宗簽訂了澶淵之盟後。如今天下一統,正應該封禪泰山,以彰顯皇帝的功勞。
趙桓嘴角卻多了一絲笑意,問道:「宗相公為什麼反對呢?」
宗澤正色道:「官家,泰山封禪有什麼好處呢?」
趙桓並沒有表態,吳敏卻先跳出來了,開口道:「宗相公,你是武人,不懂泰山封禪的好處,我來教教你。」
「官家重塑華夏,一統南北,我大宋自此成為真正的華夏正統,為什麼沒有資格泰山封禪呢?」
「泰山封禪,勒石記功,這都是向上蒼展示官家的功勞。」
「未來後世子孫,也要銘記此事。」
「這樣的事情,對朝廷好,對百姓也好,讓百姓知道大宋的大勝,與民同樂,豈不美哉?」
吳敏眼神愈發的銳利,呵斥道:「你宗澤開口反對,莫非是居心不良,還是有著其他的什麼野心?」
王宗濋和宗澤的關係不錯,接連眼神示意。
希望宗澤不要做出頭鳥。
徐處仁眉頭深鎖,眼中卻多了一絲凝重神色。
怎麼回事?
到底要幹什麼?
宗澤難道不知道封禪泰山的好處,難道不知道這樣做,極可能惡了皇帝和群臣。
武將的地位本來就低,現在宗澤作為武將之首,站出來反對泰山封禪,阻攔所有文官的進步,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很容易遭到彈劾的。
李綱眼神幽深,只是他也沒有親自下場,任由吳敏反駁。
趙桓笑道:「宗相公,吳相公的一番話,你怎麼看?」
宗澤大袖一拂,強勢道:「官家,吳相公的一番話簡直是大錯特錯。」
吳敏擲地有聲道:「宗澤,今天的事情,你不給一個交代,本官決不罷休。」
宗澤哼了聲道:「你要交代,我給你。」
「我反對泰山封禪,卻沒有說官家沒有資格泰山封禪。」
「盛唐時,太宗李世民打下偌大的江山,締造出貞觀盛世,由亂到治,天下太平,有泰山封禪的資格,但他去了嗎?」
「沒有去泰山!」
「不去泰山封禪,不等於沒有資格。」
宗澤斜眼一掃,沉聲道:「吳相公是讀書人,這點邏輯都沒有嗎?」
吳敏臉色微微變化。
沒想到,宗澤有這樣的一張利嘴。平日裡,宗澤一貫是好說話,很配合文官做事,樞密院的官員也很低調,沒有和文官奪權。
這樣低調謹慎的一個人,現在卻一改前態。
吳敏沉聲道:「宗相公,你不用胡攪蠻纏。任你怎麼說,泰山封禪都是利國利民的,都是一樁大喜事,為什麼不能泰山封禪呢?」
宗澤冷笑兩聲,反駁道:「吳相公,我還沒說清楚,你急什麼呢?」
「泰山封禪是大事兒。」
「所有的文武百官,包括後宮妃嬪,都要跟著去泰山封禪。一場泰山封禪,需要調動無數的人力和物力,還要消耗無數的銀子。」
「我認為不妥。」
「你說泰山封禪利國利民,我更是不敢苟同。」
「這個民,指的到底是哪些人,是以吳相公為首的『民』,吃著官家給予的俸祿,享受著官家給的地位嗎?」
「我們不盡然,你們這些民,之所以攛掇著泰山封禪,是等官家在泰山封禪時,要封賞文武百官,都要升官發財。」
「實際上的民,卻沒有得到半點的好處。」
「民是天下百姓蒼生,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窮苦百姓,更是繳納賦稅承擔徭役的窮苦百姓,也是征戰沙場的士兵。」
「他們不會有任何的好處。」
「反而因為泰山封禪有無數的隊伍,地方百姓要承擔更多的徭役,承受更大的壓迫,會有無數的人家破人亡。」
「這不是與民同樂,是為了自己的享受,犧牲無數的百姓。」
「官家是要做聖君的,是要遠超強漢盛唐的,豈能為了一己之私慾去泰山封禪呢?」
宗澤洋洋灑灑一番話,高聲道:「請官家明鑑。」
吳敏心中有些急了,正色道:「陛下,宗澤的話都是污衊,泰山封禪是無上的榮耀,更是官家立下開天闢地偉業的證明啊。」
宗澤冷聲道:「證明不需要勒石記功,更不需要泰山封禪。書在,青史在。悠悠青史,必然會記載官家的一切功勞。」
吳敏心中大怒。
宗澤這個狗東西,之前不咬人,今天真是不聽話。
吳敏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辯駁了,沉聲道:「官家,請不要相信宗澤的話,他是危言聳聽。我大宋富足,百姓安居樂業,一場泰山封禪完全是可以的。」
「夠了!」
趙桓在這時候表態了。
吳敏和宗澤都不再說話。
李綱、徐處仁和王宗濋的目光,也齊齊落在了趙桓的身上,等著趙桓一錘定音。
具體如何,還得看皇帝決斷。
趙桓沉聲道:「朕登基以來,從不避諱我大宋的問題,所以你們現在提到了泰山封禪,朕也就說一說。」
「泰山封禪是好,可是真宗皇帝澶淵之盟後,竟然能泰山封禪,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自古以來,唯有如此封禪的君主。」
「朕,不需要!」
「朕,也不願意!」
和宋真宗這樣的皇帝一起泰山封禪,實在是丟臉,這也是為什麼自宋真宗後,再也沒有任何皇帝來泰山封禪的原因。
宋真宗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泰山封禪的格調,以一己之力毀掉了泰山封禪。
吳敏的臉色頓時尷尬了。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趙桓繼續道:「宗相公提及的也很重要,泰山封禪太擾民,會讓無數的百姓受損,搞不好就有人家破人亡。」
「這樣的事情做不得。」
「我大宋的皇帝,就不應該為了自己的那點虛名,去搞什麼泰山封禪。」
「我大宋後世子孫,也不得封禪泰山。」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趙桓目光掃過幾人,開口道:「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
一眾人齊齊回答。
趙桓又安排了其他的各項事情,以及讓宗澤著手整理對攻打西夏文官武將的封賞,就讓所有人退下了。
一路奔波,趙桓也有些倦怠,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了乾淨清爽的衣裳,才一路往皇后所在的後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