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造局所有織染匠人,也是在為隆盛行服務,難怪他們要寫下萬民血書,因為巨量的織綢,都是他們熬壞了身子,熬幹了血淚織染而成。
旁人不知內情,但齊雍卻知道,光江南織造三局,可提供不了巨量的稅絲。
另一部分的稅絲缺口,是來自於江西,乃至雲貴一帶。
顯國公府勾結倭寇,通敵叛國,還勾結了成王,意圖謀反,甚至還與雲貴一帶的土司們,達成了利益聯合。
而他們之間聯絡的關鍵,就在隆盛行上。
幸好沈昭嬑將隆盛行的事,告訴了他,他通過隆盛行,查到了許多事情,不然有王仁金這個,司禮監派下去的,督造太監作掩護,他是萬萬不可能查到隆盛行的。
只是顯國公太狡猾,他沒有拿到證據。
顯國公握緊了朝笏,目光看向了齊王,齊王站在人群最前邊,仿佛有一種胸有成竹子的氣魄……
沒想到王仁金會反水,果然是一條養不熟的閹狗。
隆盛行是他在浙江經營的心血所在,他暗中勾結成王,與雲貴一帶土司有利益往來……
這樁案子牽扯甚廣,一時半會審不清楚,他還有機會再掃一掃尾……
至於隆郡王,他蹙了蹙眉。
看來,只能放棄他了,讓他把一切責任攬下來,否則齊雍順著隆盛行,查到顯國公府,雖然一時半會還不能拿他怎麼樣,但顯國公府難免會陷進這樁案子裡,大理寺那邊就難防了。
王仁金哆嗦著五指,從寬袖裡,摸了一個摺疊的冊子:「皇上,隆盛行是隆郡王世子齊知平在背後運作,熹郡王府也參了一股……這是所有參與隆盛行販私的名冊。」
站在人群中的熹郡王,頓時雙腿一軟,連忙跪到了堂中,連叫喊冤求饒的話也不敢說了。
王仁金本就是督造太監,隆盛行犯私的事都越不過他,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隆盛行裡頭的事。
他已經完了。
隆郡王作為主謀,他作為從犯。
絕不會得到皇上的姑息。
齊晟面無表情:「呈上來。」
大臣們總覺著皇上和齊王雖是嫡親兄弟,但兩人不論是相貌,還是性情,都沒有一點相似之處,皇上雖然貴為天子,但是他更擅隱忍,比起大周朝歷代皇帝,可以稱得上溫和了。
齊王反而更像正統的齊氏皇族中人,不僅喜怒無常,陰陽不定,骨裡頭流淌著暴戾嗜殺的血液。
可齊晟此時面無表情,不笑的樣子……
所有大臣好像天要塌下來,心中滿是恐惶。
趙忠全將冊子接過,上了台階,送到了齊晟手裡,齊晟翻了幾頁,將冊子放到龍案上,緩緩站起身來。
他頭上戴著金絲翼善冠,冠翼朝天,冠上二龍戲珠,身上穿著明黃色圓領龍袍,隨著他起身,袍服抖動,衣上五彩刻絲的龍紋,好像鮮活一般,在他衣上游戈、盤旋,對世人露出了鋒利的爪牙,散發著滔天之威。
天子一起身,朝臣們連忙下跪伏首,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元月還沒過,天氣乍暖還寒,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一群大臣們連後背的衣裳都汗濕透了。
大殿上靜得落針可聞。
齊晟步下台階,閒庭信步,朝跪在堂中的隆郡王走來。
隆郡王渾身發顫,身子猛地伏地不起,眼前只出現了一隻皂靴,那雙皂靴越走越近,在眼前放大,他一下屏住了呼吸,豆大的汗從額頭上冒出來,滴落在金磚上。
隆郡王五體投地,肩膀不停地發顫,眼裡映著天子停頓的皂鞋,感覺到君王正居高臨下俯視著他。
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他是一個跪在天子腳下的螻蟻。
殿中沉寂了片刻,齊晟終於口中了:「你膽子真大。」
「皇上,」隆郡王驚駭欲絕,身體不由一軟,腦袋重重一磕,發出砰咚聲響,「臣知罪,請皇上開……」恩。
「開?開什麼?」齊晟淡聲問,接著又說,「你大聲點,朕聽不清楚。」
隆郡王哆嗦著嘴巴,不敢開口了……
「說!」齊晟低頭。
隆郡王腦袋咚一聲,又狠狠磕在地上,一下把自己磕得頭破血流:「臣罪該萬死,請皇上降罪……」
「罪該萬死?!」齊晟怒到了極致了,滿臉的戾氣,與齊雍如出一轍,他猛地一抬腳,一腳踹到隆郡王的胸口。
這一腳用盡了力氣。
皂靴是牛皮做的,皮面很硬,齊晟也學過一些拳腳功夫,力氣不小,這一腳直踹到隆郡王的心窩上,把隆郡王踹得吐血,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口裡發出啊啊地慘叫聲。
朝臣們猛然伏地不起。
上次皇上發這麼大的火,還是為了齊王殿下被困蕭關……蕭關糧草案殺得血流成河,不知這一次……
齊晟一怒之後,迅速冷靜下來。
這種自控力,令在場所有人都覺得恐怖。
齊晟目光平靜地看著隆郡王。
「成祖以藩王起兵,從侄兒文帝手中奪下了帝位,登基之後,將所有擁護文帝,或不肯投降的大臣妻女家眷,編為樂籍,罰入教坊司,充當官妓,受盡凌辱。世世子孫,娶婦生女,皆為樂籍賤娼。」
大殿下鴉雀無聲,流淌著令人不安的氣流……
齊晟的聲音,在大殿上顯得尤其威嚴,令在場所有人都心中駭然。
「死什麼呢?豈不是太便宜你們了,」齊晟彎了唇兒,笑容充滿了惡意,「所有參與隆盛行的人,便效成祖……其妻女家眷,編入樂戶,賤籍,其子世代為奴,不允從事任何,正當職業,只能從事牛馬工作,其妻女世代為娼妓,子子孫孫,世世代代,凡我大周朝基業存續,便永世不得脫籍。」
隆郡王一聽這話,徹底傻了。
「皇上,不可……」福王爺哆嗦著身子,跪到堂前,「皇上,隆郡王他……他畢竟是宗親,如此有傷體統,有害天家體面……」
齊晟淡聲說:「你說得對!那就開除宗碟,族譜,不允冠以【齊】姓,黥面刺字,口舌毒啞,流放尚陽堡,世世子孫,娶婦生女,皆為罪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