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縣城西門出城,計劃中的第一方案。
備用方案,無。
打了那麼多次縣城,早形成了完整的套路。
小紅纓壓根兒不認為警備隊能擋得住李老四
還有化妝成守城警備隊員們見之立即如鵪鶉般的皇軍。
縣城歷史悠久,城門構造古樸簡單:條石拱門,雕花門樓,磚牆箭垛,厚木城門。
歷經戰火的城門密布彈孔眼兒,城牆磚上崩缺累痕、硝煙燻跡
誰也不知這裡曾經發生了多少次爭奪故事。
冷兵器時候修築的箭垛改為射擊孔,外密內疏。
守城警備隊排長在城牆上大聲吆喝,讓槍口原本指向城外捷克式輕機槍轉移到城門洞上城樓正中,直指西大街。
射界開闊。
一夫當關。
萬夫莫開。
機槍兩側的城牆上擺了十餘支步槍,槍口同樣斜向下指西大街。
城牆下方城門洞,十餘警備隊員分成兩部份,一部分正匆匆關閉城門,另一部分將剛從城外搬進來的麻袋在城門洞口堆成街壘當工事。
靠近城門附近商鋪擠滿人群,試圖向城門洞靠近。
立即有警備隊員舉槍喝止:「全都退回去,別擋在爺爺槍口前,散到兩邊鋪子裡去不怕死的就往槍口上湊啊」
大街上原本人並不少。
看到十餘支步槍排開,趕緊附近的商鋪里涌。
很快,大街上的只剩下遠處仍然往城門口奔跑的稀稀拉拉幾個人。
「要是咱們這下邊也擺上一挺輕機槍,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站在街壘後邊的警備隊班長看了眼頭頂城樓上的半截輕機槍管,一臉的遺憾。
「城裡槍沒響多會兒,是不是有點兒小題大作了?」另個警備隊員有些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你懂個屁,敢在城裡動槍,不管他是誰,咱們都給他來個關門打狗!」警備班長一臉嚴肅。
「聽槍聲,好像是縣醫院那邊」
「哎哎哎哎」警備隊班長想了想,抬手指著距離不遠處商鋪門口的一個年輕人:「說你呢,過來說說,城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年輕人小心翼翼覺得避開了街壘後面所有的東指西歪步槍槍口,稍往上前湊了湊,最終仍然在距離七八米距離開貼牆根兒回覆:「長官吶,這事說來話可長了」
「閉嘴,說事兒!」
「嘖嘖嘖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明目張胆襲擊了縣醫院」
「可了不得,北二街還上演了警匪追逐」年輕人身後商鋪中另外一個年輕人扯嗓子補充。
聽到警備隊員問話,立即有七八個人從商鋪中探出頭,七嘴八舌講述所見所聞。
語氣中有興奮,有擔憂。
「長官哩,能不能通融開一下城門?我們都有急事兒啊」一個中年人麻著膽子走出商鋪門口低聲詢問。
警備隊班長立即大聲喝斥:「趕緊滾回鋪子裡去,剛才老子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城門暫時關閉,怕事兒麻利躲商鋪里去等這事完了自然會開城門讓你滾蛋」
擠在商鋪人群中倆破衣爛衫縮著脖子,胳膊上掛著包袝。
一個嘀咕問:「咱們有人有槍有實力,招呼大傢伙兒一擁而上,拿下這些狗東西把守的城門易如反掌」
「好像就你能一樣,那你告訴我,城樓上的警備隊員咋搞?」
「哎,你看李老四冒充的巡邏隊不正從城牆那邊過來了麼?」負責觀察的戰士在兩人後面小聲嘀咕。
「光天化日之下,這得有多膽子才敢啊?」遠遠看著從城牆上往城樓匆匆而來的隊伍。
另一個壓低聲音語氣興奮:「嘿嘿,這算啥,俺以前過炮樓,還冒充皇軍打過偽軍耳光哩!」
「哎,下回帶帶我成不」
「不用下回,等會兒就可以」看到越走越近的冒牌巡邏隊不斷打手勢,說話的破衣直接拉著先前說話的爛衫往商鋪後屋裡擠。
兩人的對話,讓他們旁邊的百姓聽得心裡發怵頭皮發麻,似乎這兩貨身上還有血腥氣兒?
趕緊挪動腳步試圖距離他們遠點兒,可惜,店鋪太小
「哎,不長眼的,給老子站住,你往後屋去干甚」櫃檯後的店鋪掌柜忽然大聲吆喝,跟著改了語氣:「呃大爺饒命,小的上有老八十」
三個破衣爛衫進了後屋,人群中又出來兩個,守住通往後屋通道警戒,手中駁殼槍亂指吆喝:「全都蹲下,都別嚷,都別亂動,引起誤會別怪槍子兒不長眼啊」
商鋪門口。
明顯跟往後屋去的人是一夥的幾漢子揮著駁殼槍,其中一個對店鋪內嘩地一聲全蹲地上驚慌失措的人群解釋:「大伙兒都別擔心,我們是八八百里梁山小宋江,暫時借一下貴寶地落個腳!」
我們是小宋江?
沒文化!
落腳?
真能扯,在警備隊眼皮兒底下落腳?
城樓上。
靠北一側的警備隊員忽然看到北邊有巡邏隊過來,大聲咋呼:「哎,排長,咱們警備隊啥是零點大白天咋也巡邏?」
「可能是聽到響槍後,北邊的兄弟過來增援」排長聞聲,轉頭看向不斷走近的巡邏隊,他心裡也沒底。
聽到兩人對話,城樓上的警備隊員把看向東邊大街上的目光轉向北邊兒城牆。
過來的巡邏隊打頭的那位似乎沒見過?
「哎,你新來的?」警備隊排長扯開嗓門問。
走在最前邊的警備隊員搖了搖脖子回覆:「今早剛從鄉下進城」
警備排長不禁感嘆:「我娘哎,司令能掐會算,提前知道今天縣城會出事兒」
「呵呵,道爺也算過,今天的運氣不錯」李老四一臉笑意:「說不定能發點兒小財」
「這年頭進出城的全是些窮鬼,這大半天都沒收到多少入城費,除掉上交,結餘的連兄弟們打牙祭的錢都不夠」警備排長忽然心生戒備。
呃他根本沒有懷疑對方的身份,而是覺得忽然又有新人冒出來,城門口收費一天就那麼點兒,著實不夠分
他現在的想法是把城門收費的錢往少里說,而且絕對不能告訴他們,在縣城,除了分錢之外,還可以私下給城裡那些商戶們進出貨提供保護,收的巨額費用。
要讓他們明白這年頭,有人有槍在鄉下當土皇帝,比在縣城裡當值日子好過太多。
讓他們知難而退。
兩路人馬很快湊到一起。
巡邏隊後邊一串賊眉鼠眼,朝警備隊員笑嘻嘻打招呼:「大兄弟,俺們是過來接防的!嘿嘿嘿……」
接防?
接防用得著將槍口對準自己?
警備隊員們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這是演的哪一出?
被槍口所指?
那還等什麼?
二話不說直接扯回擱在牆垛上的步槍,雙手舉著步槍高過頭頂。
幾分鐘後。
守城門的警備隊員們心裡忐忑,瞪著大眼或看天或地。
全都手腳被綁,在城牆馬道上躺成一片。
「誰要是敢站起來或者解繩子,別怪俺一刺刀捅他兩個眼兒!」
一個警備隊員搖頭:這貨真懶,刺刀都不磨,黑漆麻烏的
又一個心想:這些人,什麼來路?
既然不是來搶生意的,好好配合就是警備排長提到嗓門眼兒的心放回肚子裡。
至於心在不在肚子,他哪知曉
城樓下街壘。
三個皇軍忽然從店鋪中拐著羅圈腿出來。
嘴裡吆喝著幾聲八格牙魯。
跟著從商鋪中又衝出一夥黑衣帶血的警員,嘴裡怪叫:「警隊辦案,閒雜人等迴避」
直接將還沒回過神一個班警備隊員全都解除武裝。
警備班長嚇得不輕,小腿肚子直接抽筋
大白天撞鬼了麼?
西大街。
商鋪里的無數雙眼,看著令人心驚肉跳的一幕不明所已。
直到大街東邊一大群人推著幾個板車,大搖大擺過來。
很快,警備隊員將城門洞口的街壘沙袋抬著扔到路邊。
吱呀聲中,城門被重新打開。
商鋪里等待出城的百姓看到板車隊出了城門洞。
立即一哄而出,跟在板車後面擠出西城門洞。
很快,又是一群老百姓裝束的人群出現。
肩扛手提身上掛著大包小包,小跑著出城。
再後面,有人似乎在搬家:手上抬著家俱等物有點像縣醫院木製病床。
城樓上的警備隊員對此視而不見
不僅如此,背槍的警備隊員夾著空手的警備隊員跟著順馬道走下城樓。
魚貫出城。
西門忽然間變得冷清。
只剩下商鋪掌柜不時從鋪子裡伸長脖子出來左右張望。
三輪摩托車發動機轟鳴聲遠遠傳來,慢慢變大。
騎摩托車的警隊大蓋帽,嘴裡大聲吆喝著,旁邊車斗里的警員不時抬槍向西邊搬家的隊伍開槍。
槍口抬得有些高。
那些搬家的人似乎無心被槍聲嚇壞了,悶頭向西猛跑。
槍聲很單調,從頭至尾,只有車頭裡那個八百年沒有洗過臉的警員在開槍。
「哎,特麼槍口往南偏點兒,別傷著自己人」
「不是說八百米開外就打不著人麼?」車斗里的人不服氣:「你看他們都跑出兩三里遠了」
「信不信我踢你下去?」
「我槍口抬得夠高了」
說完。
砰,又放了一槍。
混在人群中的小紅纓轉回頭,看了一眼跟在後邊的縣大隊。
目光越過人群,高大的城牆變得低矮。
臉上一絲一毫的興奮感都沒有。
齊子修這狗漢奸投降鬼子為虎作長(倀)還與反動派別動隊勾結。
平原上到處都是敵人,每一股敵人勢力都很強大。
忽然想起前些時間胡義跟她說的那些話
平原上小鬼子兵力並不多,更多的是那些賣祖求榮投靠鬼子的偽軍。
抬頭看了看灰藍色的天空
從出山一直到現在,她第一次覺得,眼前的路似乎無限漫長
「哎喲喂,我中槍了」隊伍中一個聲音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