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此界毫無疑問是偷渡。
不過有扭曲巨蟒一路上鬧出來的動靜,太乙玄珠又一直處於存在感最弱的狀態下,一進來就被發現的可能性並不高。
基於料敵從寬的原則,再加上這裡是一方陌生世界,陶鐵必須低調行事。
還是幼生期的後天靈寶之靈珠珠,就不適合冒然出來活動了。
因此,陶鐵在御使太乙玄珠迅速轉移偷渡降臨之地的過程中,給珠珠做了極其明確的交代。
「珠珠,你記住,就算我遇上生死危機,沒有我的允許,你也不能出來,明白嗎?」
「嗯。」
珠珠答應得非常爽快,給出的理由是,「這裡太臭了,比那條蛇還臭,珠珠才不願意出去呢。」
陶鐵聞言,無言以對。
那條蛇指的就是集齊了億萬毒蛇之主、耶夢加得、尼德霍格、舍沙四方部分特質的扭曲巨蟒。
臭也指的是規則層面,而非氣味。
哪怕在底色是混亂的百萬大山,珠珠也沒嫌棄過臭。
出身扭曲巨蟒之所以被珠珠這麼厭棄,是因為大庸天朝將一切好的、正的、能用的幽冥權柄抽走了,億萬毒蛇之主吞吃的都是腌臢污穢。
然而此方陌生世界,就陶鐵的感知,既不混亂,也不污穢,其實秩序。
只不過這種秩序與大庸天朝的秩序截然不同。
幾經沖刷淨化的太乙玄珠,與大庸天朝綁定極深,作為器靈,珠珠自然會厭棄秩序與大庸天朝不同的此方陌生世界。
這也是小孩心性的一種體現。
「好,珠珠既然覺得臭,那就一直不出來好了。」
沉默過後,陶鐵選擇安撫。
珠珠擔心地看了壞壞的大人一眼,進入了沉眠。
除非陶鐵呼喚,珠珠是絕對不會主動脫離這個狀態了。
安撫好珠珠,陶鐵的心思轉到自己身上。
為何會被酆都大帝扔出來,陶鐵不去多思,一心想著在此方陌生世界站穩腳跟之事。
躲在太乙玄珠之中耐心觀察了挺長一段時間,確定附近沒有埋伏,也沒有什麼危險,陶鐵方才出了太乙玄珠。
作為後天靈寶,曾經吞吃過不少空間屬性的天材地寶與天淵碎片,太乙玄珠隱有自成一界的趨勢。
所謂自成一界或者說地仙之道,其基礎皆在於道則權柄。
因此,陶鐵一身修為、境界與實力,在與大庸天朝捆綁極深的太乙玄珠之中,與在大庸天朝疆域,沒有絲毫差別。
然後甫一親身進到此方陌生世界,陶鐵便發現,自己的道修境界、修為全部被封印了。
錘鍊出來的強大體魄倒是還在。
基於體魄而來的肉身神通也還能發揮作用,只是威能被砍了大半而已。
「這就是不同的秩序,不同的道!」
發現這個情況,陶鐵很快自己思考出了原因。
與此同時,以親身體驗做了對比,陶鐵赫然發現,此方陌生世界在重力與時間流速上,竟與大庸天朝一致!
這裡面肯定有原因,必須弄清楚。
陶鐵陷入深思。
心中思考並不妨礙行動。
一開始偷渡過來之處,是一片花谷。
先前緊急轉移,來到了一處山林。
稍作適應,陶鐵很快就在山中轉悠起來。
既是尋找著出山的路,也是在熟悉山林的環境、此界的秩序規則,以及找尋一個契機。
走了沒多久,陶鐵聽到了一陣嚎啕大哭的聲音。
許久不曾動用的肉身神通【千里眼】施展了出來。
三里開外,一個穿錦佩玉的青年坐在一塊石頭上,雙手捂著臉,放聲大哭。
青年身旁站著另一個同樣穿錦佩玉的人,此人年齡稍大一些,已近中年。
陶鐵心念一動,就想使出【萬物通曉】,看一看兩人的信息碎片。
然而……
【萬物通曉】無法動用!
就像道修境界、修為與實力那樣。
「什麼情況?」
陶鐵哪還顧得上其它,一切心思都挪了過來。
【萬物通曉】可是他走全知即全能道途的核心基礎,不容閃失。
必須搞清楚,是兩界規則不同所致,還是徹底遺失了。
仔細感應了一番真靈與肉身,包括同樣被封閉但是能內觀的紫薇碧玉宮,及其中的元神。
陶鐵沒有任何發現。
【萬物通曉】,就這麼消失了!
自己身上沒有找到,陶鐵的視線立即放到太乙玄珠之中。
畢竟珠子的解析功能,也是基於【萬物通曉】衍化而來。
陶鐵這才發現,珠子的三大功能,吞食、宇宙萬物本源之水還能用,解析也消失不見了。
「呼……」
這個情況反而讓陶鐵鬆了一口氣。
「必然是兩方世界規則不同所致,必然如此。」
心中這般想著,陶鐵強行把【萬物通曉】與太乙玄珠的解析消失一事,摁進內心深處,不去思及。
注意力也挪到了漸漸止住哭聲的青年,和一直默默陪同的中年身上。
從錦繡衣裳和玉佩來看,兩人皆是肉食者,應該能提供不少消息。
這個牆角值得聽一聽。
「哭夠了嗎?」
只聽中年人聲音微冷喝問,「為了區區一個女子,就哭成這副窩囊樣,簡直豈有此理!也就是不在人前,否則天水橋氏的臉,都要被你丟盡了!」
「雲依不是區區一女子!」
青年昂起腦袋,露出一張涕泗橫流的俊臉,倔強嚷道,「雲依是我未婚妻,不是區區一女子!」
中年聲音依然冰冷:「雲氏觸怒了清水河伯,已經被河伯大祭司滅了全族。雲依也要作為主祭品,獻給清水河伯,以為賀禮,恭賀清水河伯晉升清水龍君!」
頓了頓,中年語氣加重:「橋懋你記住,我天水橋氏,依附在清水河伯廟下,方能保證家族延續,方能保證榮華富貴。任何觸怒河伯大祭司的事,橋氏族人都不能做。在清水河伯升格為清水龍君一事上,更要全力奉獻。不管大祭司要什麼,都必須給出去,而且必須心甘情願地給。否則,橋氏就要步雲氏的後塵,闔族俱滅!」
青年,也就是橋懋止住了哭聲,臉上浮現出無盡的悲傷。
只有悲傷,沒有憤怒。
無論是清水河伯,還是清水河伯的大祭司,都不是他能夠對付的對象。
就算搭上整個天水橋氏,也損不了清水河伯一根毫毛。
「三叔,我知曉輕重,不會亂來。」
悲傷過後,橋懋站起身,鄭重地向中年人表態。
中年人看著天水橋氏這一代與橋氏祖靈最為契合的子嗣,心中微定。
只要還能拎得清,那就有救。
不然再怎麼與祖靈契合,也必須殺了,以免後患。
規模實力不弱於橋氏的雲氏,在半日之內,就被清水河伯大祭司摧滅一事,著實震住了天水城所有大家族。
也讓所有大家族又一次牢記一個道理:
清水河伯才是清水流域真正的主人!
與清水河伯,哪怕只是與清水河伯大祭司為敵,下場只有一個,闔族俱滅。
尤其是在清水河伯即將升格為清水龍君的情況下。
念及此,中年人沒有徹底放鬆,決定繼續親自看管橋懋。
「三叔,我們回去吧,此處不是久留之地。」
橋懋似乎真的擺脫了未婚妻遭難所帶來的悲傷,主動提了出來。
「嗯。」
中年人點點頭,眼神示意橋懋在前面走。
橋懋會意,知道三叔仍在防著他做傻事,嘴角咧出苦笑,卻也乖乖轉身朝山外走。
陶鐵遠遠綴在兩人身後,還想再多聽一些。
可惜兩人全程沒有再作交流,一直沉默走著。
這座山林並不大,小半個時辰便走到了山口。
山外便是一片平原,隔著老遠就能望見一座大城。
隔著城的另一邊,就是一條滔滔大江。
中年人在即將走出山口的時候停了下來。
橋懋知道三叔有話要囑咐,趕緊停步轉身。
只聽中年人沉聲說道:「橋懋,你記住,出了山以後,一句話也不要提及清水河伯,明白嗎?」
橋懋點頭,鄭重回道:「我明白的,三叔。不然我也不會在心中苦悶的時候,跑進山里來,還不是因為清水河伯沒有山裡的權柄,感應不到這裡的動靜嗎?」
「你明白就好。」
中年人的眼睛驟然迸出精光,以及威嚴,低聲喝道,「記住,說任何話,做任何事之前,想一想天水橋氏二百六十七口人的性命!」
撂下這句哈,中年人大踏步往遠處那座大城走去。
橋懋趕緊跟上。
在山裡,兩人都是徒步,沒有用任何超凡手段。
但是一出三口,便用出了神行一類的法子,眨眼間就走出了好幾里路。
陶鐵見狀,原本就不打算貿然進城的想法,立即轉為在山裡多待一陣子,多收集一些信息。
這麼想了那就這麼做,轉身回山。
接下來四天的時間,陶鐵一直在這座山中四處遊蕩。
儘管道修的境界、修為、實力都被封存,法術、神通都用不出來,但是基於強大體魄改出來的一些法子,還是能做到行走無蹤、不被人察覺的。
這四天裡,陶鐵有了兩樁發現。
第一樁發現是,這座山是死的,沒有絲毫靈性!
無論儒、武、道、釋、巫,修行的基礎都是萬物有靈。
此方陌生世界,既然存在河伯、龍君、祖靈、祭司一類超凡存在,必然是個靈性濃郁且活躍的世界。
一花一草一木一石,應當皆有靈性。
然而這座山,確實沒有,好似徹底死了。
也正因為這座山死了,沒有靈性,山外那座大城裡的人喜歡進到山裡,或發泄,或密談。
這些人發泄與密探的,都是與清水河伯有關的事。
基於此,陶鐵對還沒有正式接觸過的清水河伯有了一個初印象,這傢伙感知不到無靈之地里發生的事。
第二樁發現是,此方陌生世界,在天文之上,各方面都與大庸天朝沒有任何區別。
一個太陽,一個月亮。
晚上看見的星象,也近乎一模一樣。
「這就很有意思了。」
心中這般嘀咕著,陶鐵走出了山。
幾天來,陶鐵對陸續進山發泄對清水河伯不滿,或者密談一些與清水河伯相關事宜之人的觀察,讓他了解到了部分山外那座大城:天水城的人文風俗。
稍作偽裝,演一個十分像的天水城土著,還是可以做到不露破綻的。
唯一的問題是,身份。
一個能夠融入此方陌生世界,而不被人察覺有異的身份,非常重要。
在陶鐵看來,酆都大帝不可能閒著沒事把他扔到這個世界,肯定有什麼事要他去做,只是不好明言,需要他自己去發現。
而這一切的基礎,都是融入此方陌生世界。
因此,陶鐵想著進入天水城,找一個合適的機會,給自己弄一個合適的身份。
之所以選擇今天入城,不是因為陶鐵對自己的偽裝充滿信心,而是因為今天就是清水河伯大祭。
清水流域有七座城,天水城最大,最富,最強。
大祭自然就落在了這裡舉辦。
今天,清水流域七座城的生民,只要有條件的,都會湧來天水城,參加大祭。
一來敬獻信仰,二來渴求賜福。
陶鐵從一個不常有人進出的山口離開這座死山,七繞八繞以後,悄然間混在了一群去敬拜清水河伯的生民後面。
路上的人很多,陶鐵的存在感也不高,故而沒有人察覺異樣。
就這樣,陶鐵混在人群里,進了天水城。
大祭在傍晚舉行,現在方才中午,還有一些時間可以用來了解天水城。
大量湧進的外來人,除了帶來了擁擠和混亂,還帶來了大量吃穿住行的需求。
各個市場一下子繁忙起來。
大街小巷上全是各式各樣的人,包括扒手。
有幾個不長眼的傢伙還盯上了陶鐵,反被拿走了不義之財。
基於取之於天水城,用之於天水城的想法,陶鐵用這些不義之財,買了一套合身的衣裳換上,將自己的偽裝唯一的漏洞,也給堵上。
然後就大搖大擺地往城外河邊的祭場走去。
祭祀清水河伯的高台早就已經搭建好了。
陶鐵遠遠瞧了,發現樣式非常眼熟。
稍稍一細想,嘿,這不是九層金字塔嗎?
怎麼不管到哪,只要和偏向邪惡的祭祀搭上關係的,用的都是這一款?
陶鐵再打眼細看九層金字塔頂層樹立的清水河伯神像,眉頭蹙了起來。
這是一尊蛇首人身的神像。
圍繞神像擺放的,是九個妙齡處子,以及大團大團的美艷鮮花。
此時正是春天,百花齊放,最適合人與花比嬌。
不過對於清水河伯來講,人嬌不嬌的其實無所謂,味道好才是真的好。
陶鐵心中低語:「果然是邪神!」
但他不打算做些什麼,早就決定旁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