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臨近傍晚。
清水河伯大祭即將開始。
圍觀的七城生民自覺安靜下來,並按照一定的順序散列,沒有太亂糟糟。
陶鐵考慮過後,融入了天水城生民這一堆,一點也不起眼。
肉身神通基於肉身,即便不主動施展,視聽嗅等能力依然卓絕。
天水橋氏的青年橋懋的身影,很快就被陶鐵發現了。
「居然沒站前面?」
陶鐵心生疑惑,投去注意,想要看看這人到底是什麼打算。
天水橋氏作為天水城的望族,其族人是站在天水城生民這一堆最前面的。
前幾天在死了的山裡聽到不少天水城及整個清水河流域的逸聞,陶鐵知道,橋懋具有天水橋氏的繼承權。
因此,橋懋不與那天看著他的中年人,不與其他天水橋氏族人人站一塊兒,必然有原因。
大概率與今日的主祭品,橋懋的未婚妻雲依有關。
不然的話,要麼橋懋不來,要麼來了就要站到最前面,以橋懋已經徹底放下,沒有心懷怨懟。
不一會兒的功夫,又有幾個人悄悄擠了過去,與橋懋站到一塊兒。
隨著時間推移,清水河伯廟的祭司們一個又一個到來,對祭台與祭品做最後的處理。
橋懋周邊也圍了越來越多的人。
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全都微微低垂腦袋,不讓自己的視線落在祭台上。
換言之,這些人不敢暴露自己的眼神。
「復仇?還是救人?」
陶鐵心中思忖,很快有了新的判斷。
救人是不可能救人的。
祭台上的女子們成為祭品的那一刻,就註定了她們的命運。
這是不是玄之又玄的天機之說。
而是人牲祭品都需要經過事先處理,以符合邪神的口味。
從肉身到真靈,祭台上的女子已經徹底「腐朽」。
就算能夠從祭台上劫走,躲過這一次大祭,也無法挽回性命。
而且,這些女子只要身處清水河流域,隨時都會被清水河伯鎖定,隔空咒死。
除非他們能頃刻間躲進死了的山裡,或者類似的絕靈區域,隔絕清水河伯的靈識感知。
「如此,那就是掀翻這場大祭,阻止清水河伯的升格?」
陶鐵進了天水城,不是瞎逛,一直在收集信息。
通過大量收集與對比,陶鐵提煉出了幾則非常有用的情報。
最為重要的情報,便是此方陌生世界的主流修行體系,是神靈-祭司這一套。
神是山川星辰之神,靈為人鬼祖靈。
祭司供奉神靈,蒙受神靈恩賜,得以超凡脫俗,擁有偉力。
清水河伯就是山川星辰之神,統轄整個清水河流域。
七座城中有十七家大家族,供奉出了自家祖靈。
大家族的祖靈附庸於清水河伯。
被清水河伯大祭司族滅的天水城雲氏,其供奉的祖靈極為強大,位格和戰力居於十七家祖靈第一。
這般強大的結果,就是雲氏族滅,雲氏祖靈被清水河伯吞噬。
今天這場以雲依等天水雲氏處子祭品的大祭,目的就是助清水河伯更快更好地消化雲氏祖靈的力量,升格為龍君。
龍者,天地氣運之所鍾,山川龍脈之所化。
升格為龍君,便不只是一河之神了!
「龍。」
陶鐵心中念道著這個字,有了一些想法。
大庸天朝所在世界,只有一條龍,冰原魔域的那條魔龍!
無始無終海里沒有龍,無天無地海里沒有龍!
天朝疆域之中的山川沒有龍!
百萬大山和萬妖荒漠之中也沒有龍!
因此,走變神之道的陶鐵,無法在大庸天朝世界,真正完備太乙大天帝的威能權責。
太乙大天帝,主風雨不常之事,一應天下龍神,並屬此帝統攝號召。
麾下無龍的太乙大天帝,那叫太乙大天帝嗎?
陶鐵對清水河伯生出了些許想法,但不著急制定計劃。
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搞清楚。
比如,為何此方陌生世界的神靈-祭司修行體系,與百萬大山之中的人族祖靈祭修那麼像。
如出一轍!
只不過百萬大山人族祖靈祭修的上限被砍去了。
又比如,此方陌生世界除了修行體系之外,還有哪些地方,值得酆都大帝/紫微大帝/大庸太祖重視。
就在陶鐵思忖的時候,清水河伯大祭司來了。
沒有搞什麼排場和儀仗,身穿一襲華服的大祭司,左手拄著權杖,右手捧著一本厚厚的玉冊,緩步從天水城中走出,沉穩走向九層金字塔祭台。
不等大祭司臨近,烏泱泱十幾萬人自覺分成兩半,讓開一條路來。
橋懋等人把頭埋得更低了。
好在這個時候,在場觀禮的所有生民,都低著頭,以表對大祭司的尊崇。
陶鐵入鄉隨俗,也是如此。
大祭司的步伐像是丈量過一般,每一步的間距控制得十分精準,分毫不差。
每一步落下,都是三丈。
如此,從天水城門到清水河邊,雖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邁步平緩的大祭司花費的時間卻並不多。
一刻鐘不到,大祭司到達九層金字塔下。
左手執權杖,右手捧聖典,大祭司不能跪拜全禮,以三鞠躬替代。
隨後,大祭司邁步,踏上台階。
十幾萬觀禮的生民齊刷刷將視線落在大祭司身上。
陶鐵坦然注視,絲毫也不心虛地想要看透對方。
即便【萬物通曉】和太乙玄珠解析功能都被封印了,陶鐵自身對大道的感悟能力還在。
不然,他也無法對神靈-祭司體系和祖靈祭修體系做對比。
此方陌生世界的道則,陶鐵正在熟悉,戰力也隨之回歸。
即便道修的法力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無法解封,但是憑著這一身經過宇宙萬物本源之水沖刷了好幾個月的強橫身軀,陶鐵就有信心足以匹敵上大庸天朝的三品修士!
這也是陶鐵敢親身在此方陌生世界走動的底氣。
只要他自己不胡亂搞事,惹來真正強力存在的注意,想要自保,還是不難的。
清水河伯大祭司的實力很強。
在陶鐵看來,足以比肩普通的大庸天朝三品修士了。
五鬼合力一處,用上均衡道則下的五行陣,方能穩贏。不用均衡五行陣,勝負難說。
九層金字塔有一百零八層台階。
大祭司走到塔頂,花去了不少時間。
陶鐵沒能徹底看穿大祭司,只窺探到了些許有用的信息。
比如祭司對神靈的極端依賴。
從本質上講,大祭司是個凡人,沒有入道修行的凡人。
他的肉身和真靈,並沒有經過真正意義上的蛻變。
只是憑藉著清水河伯賜予的神力與權柄,擁有了堪比三品修士的戰力。
就好像一個肉體凡胎,穿上了一件功能強大的鎧甲,宣稱自己比肩神明。
大祭司沒了清水河伯賜下的神力和權柄,與肉體凡胎脫下鎧甲一樣,隨便一點傷害,就能殺死。
這是偽超凡,不是真超凡!
「所以,此方世界一定有以己身修神靈之人!或者……」
陶鐵有了一些新的判斷。
「其它的超凡修行體系!」
基於這兩個判斷,陶鐵將注意力一分為二,一邊觀察祭禮,一邊觀察橋懋及他附近的人。
他想在這些人身上找一找,有沒有其它超凡修行體系的痕跡。
這一找,痕跡沒找著,倒是發現了先前忽略的一個點。
包含橋懋在內,行跡有異的人,攏共二十一個。
陶鐵可是聽說過,天水城在內的清水河流域七座城池,原先是每座城各有三大望族!
三七二十一,如今只餘一十七。
沒了位子的四家其中就有天水雲氏。
「看來橋懋這些人,並不一定是個人行動,極有可能是那些大家族掌權者有意放縱之下促成的。」
「問題是,這麼做,圖什麼呢?」
「一旦待會兒真發生阻撓大祭的事,以清水河伯大祭司與清水河伯的行事風格,可不會聽什麼『不知情』的辯駁。」
「絕對會直接將十七家滅族。」
「所以,這十七家大家族,想要試探什麼?」
「又有什麼倚仗?」
一個又一個想法冒出,陶鐵囿於初來乍到,還沒融入此方陌生世界,沒有打探消息的好渠道,只能盲猜,並不能真正切實分析。
因此,陶鐵索性停下分析,以免思路走偏,乾脆靜觀其變。
九層金字塔最上一層,大祭司走到了蛇首人身的清水河伯神像之前。
沒有發表講話,甚至沒有走任何流程,大祭司忽地舉起了左手握持的權杖。
轟的幾聲。
九團碧綠色的幽火自權杖上噴出,落在作為祭品的九個妙齡處子身上。
這一舉動,顯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陶鐵清楚地看到,橋懋渾身一顫,差點抬起頭,直視大祭司。
要不是身邊一人眼疾手快,把橋懋腦袋摁了下去。
那宛如實質的仇恨目光一旦落在大祭司身上,絕對會被感應到。
屆時,無需大祭司做什麼,只消一個念頭,就能讓他們沒了性命。
在清水河流域,只要清水河伯不收回賜予,大祭司等同小一號的清水河伯,擁有至高無上的生殺予奪之權。
七座城池的大家族,想要反抗,必須尋得一個絕妙時機。
現在,時機未至,必須耐心等待。
碧綠色的幽火十分強大,幾息的時間,就將九名女子燒成了一團顏色各異的液體。
這就是陶鐵從一開始就冷眼旁觀的最大原因。
成為祭品的那一刻,九名女子已沒了性命,更沒了人的本質。
救之無用。
並非陶鐵真的心硬如鐵了!
待到九團顏色各異的液體滴溜溜轉了幾圈,大祭司又高高舉起右手捧著的玉書聖典。
一道威嚴但不恢弘,反而透出陰冷狠戾的聲音響徹:「吾乃清水河伯,當為龍君!」
這是一聲宣告。
話音在天地間嗡嗡迴響的時候,九團顏色各異的液體湊到了一起,彼此糾纏旋轉。
沒過多久,一顆圓溜溜、黃澄澄的球誕生了。
這球像極了陶鐵曾經看過的傳說中的龍珠。
只是顏色黝黑,並不是金色,或者透明。
嗡的一聲響。
蛇首人身的神像活了過來。
清水河伯竟然以本體現身於九層金字塔上,嘴巴張開,將幽黑的球吸入體內。
陶鐵非常清楚地看到,在黑球入口的一瞬間,清水河伯身體中的一股異種力量立即沒了抵抗,被徹底消化。
就差一線就能升格的清水河伯,得了這股力量的補足,立即達成了晉升的標準。
大祭司虔誠地跪了下去,同時虔誠地高呼:「清水龍君!」
散布在九層金字塔各處的祭司們跪了下去,同樣高呼:「清水龍君!」
繼而是七城生民前面的十七家大家族的族人。
像是風吹麥浪一樣,一排排的人跪了下去。
一聲聲「清水龍君」的高呼在天地間迴蕩。
這是響應。
對清水河伯那一聲「吾乃清水河伯,當為龍君」的宣告的響應。
驟然間噴薄而出的海量信仰之力,作為響應的支撐,在「量」上絕對足夠。
就是這「質」嘛……
「怎麼比百萬大山人族祖靈祭修的信仰之力還更斑駁?」
「連幽暗妖精對冥河的信仰都比不上!」
「邪神就是邪神,最喜歡用諸如『不信我者下地獄』的恐懼來威嚇信徒,榨取更多的信仰之力,不管它純不純。」
思緒紛飛的陶鐵之所以如此悠閒自在,不去想著怎麼避開給一個邪神下跪,原因便在於橋懋他們動了。
「清水龍君?一條泥鰍,也妄自稱龍?」
橋懋的身體浮空而起,一道陰惻惻的滄桑女聲從他口中傳出。
另外二十人同樣浮空而起,與橋懋一起,齊齊殺向九層金字塔。
身體還是先前那二十一個人的身體。
支配身體的卻已不是先前那二十一個人,氣質迥異。
「扶乩?請靈?」陶鐵眼神幽幽思忖。
九層金字塔上,蛇首人身的清水河伯早有準備,怡然不懼。
化龍不是那麼好化的,必然會有一個戰力虛弱的蛻變期。
在進入蛻變期之前,清水河伯當然要肅清隱患。
高壓統治之下,最大的隱患,便是七座城池的大家族。
無論是仍舊存續的十七家,還是已經族滅的四家餘孽,亦或是那些祖靈,這一次,清水河伯統統都要吞吃,以為自己化龍的資糧。
「吼!」
清水河伯發出一聲咆哮,騰空而起,殺向請了二十一尊祖靈附體的橋懋等人。
大祭司帶著祭司們,殺向十七家大家族的族人。
清水河邊觀禮的十幾萬生民,亂糟糟地四散逃跑,推搡踩踏,尖叫哭喊。
頃刻間的功夫,宛如人間地獄,到處都在死人。
陶鐵對此視若無睹,注意力全部放在清水河伯與二十一個附體的祖靈身上。
不是有四個祖靈被清水河伯吞吃了嗎?
今天的大祭,就是為了消化雲氏祖靈的力量。
怎麼還是有二十一個祖靈?
難不成此方陌生世界的祖靈也和百萬大山中的一樣,隨時可以替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