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然忐忑不安地上完了晚自習,直到放學,他都沒再看見小女鬼和鄭老師。
第二天是周三,是很尋常的一天,同時也是林飛然的生日。
周三的生日沒什麼好過的,晚自習要上到八點,學校又不讓出門,林飛然打算的是周六晚上或者周日再和顧凱風一起去哪玩玩,吃頓大餐慶祝一下,所以也就沒提自己過生日這件事。
上午第二節課是英語,也就是鄭老師的課,林飛然本來還在擔憂鄭老師會不會不來上課,但上課鈴響起時鄭老師一如既往地穿著幹練優雅的職業裝,容色平靜地走上了講台。
鄭老師鏡片後嚴肅的目光緩緩將整間教室里的學生掃視了一遍,短暫的沉默後,她像往常一樣道了句:「同學們好。」
「老師好。」林飛然隨大流喊道,他發現鄭老師的眼皮有些浮腫,像是昨晚哭過或是沒休息好。
為了確認小女鬼的狀況林飛然沒吸顧凱風的陽氣,幾分鐘後陰陽眼開啟,那股森寒之氣在體內湧起的一瞬間,林飛然迫不及待地抬頭張望起來。
他看到了那個小女鬼。
小女鬼正坐在講台上,兩隻手拄在膝蓋上托著下巴,頭上戴著一枚林飛然供奉給她的新發卡,見林飛然看到自己了,小女鬼便沖他揮揮手,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黑漆漆的大眼睛彎起一個十分可愛的弧度,嘴角柔和地向上翹起,圓圓的小鼻頭看起來和這個笑臉很配……而更重要的是,她不再是七竅流血的樣子了,那張小臉蛋瓷白潔淨,看不到哪怕一絲血痕的存在,恐怖程度立刻減了九成。
林飛然想起爺爺說的,執念深重的鬼模樣經常會很恐怖,但在他們的執念消除或減淡後,外形就會變回普通的樣子。
——鄭老師相信了。
鄭老師一定是對她說了什麼,她的執念才會淡化……林飛然想著,鼻子微微一酸,趁鄭老師轉身寫板書,他也忙對小女鬼露出一個溫柔和氣的微笑,隨即他用小腿蹭了下顧凱風,開始專心聽講。
下課後,林飛然又在走廊上看見了小女鬼,她沒跟著鄭老師回辦公室,而是安靜地站在教室門口,好像是在等林飛然。
「怎麼樣?你媽媽知道你在她身邊了嗎?」林飛然掩著嘴輕聲問。
小女鬼神情喜悅,連那張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都好像因為開心而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粉:「媽媽昨天和我說話了,說了很多很多話,她還說這周末就帶我去水族館。」
「那就好,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可以來找大哥哥。」林飛然殷殷地叮囑道,「想要什麼玩具,想吃什麼零食,都可以和大哥哥說。」
小女鬼貪饞地舔了舔嘴唇,大眼睛轉了一圈,小心翼翼地說:「輪迴之前想再吃一個冰激凌。」
「沒問題!」林飛然霸氣十足地一口答應下來,「然哥請你吃。」
你然哥可以說是非常的仗義了!
林飛然想像了一下供奉鬼的步驟,憂心忡忡道:「就是可能到你手上的時候會有點兒化。」
一直以來要麼閉著嘴要麼微笑的小女鬼,這回笑得連漏風的門牙都暴露出來了:「化了也不怕,大哥哥你真可愛!」
助鬼為樂的好少年林飛然又做了一件好事,心滿意足地回教室戳戳顧凱風,開始預習下一節語文課的內容。
胸前的小領帶仿佛更鮮艷了!
一整個白天平靜地過去了,下午最後一節課下課,林飛然和顧凱風去食堂吃飯,吃飽喝足後離上晚自習還有一會兒,於是顧凱風神秘兮兮地拉著林飛然來到操場後面的圍牆。
兩人在圍牆前面站定了,林飛然想起前天被顧凱風帶到這附近狠狠親了一通的事,臉頰微紅,帶著點兒小期待地問:「來這幹什麼?」
顧凱風沒答,身手矯健地攀上圍欄翻了出去,落到牆那邊後,他才忽然開口道:「然然,生日快樂。」
「……你記得啊?我就和你說過一遍。」林飛然心裡一陣熱流漾過。
「當然,自己媳婦兒的生日都記不住那像話嗎?」顧凱風從圍欄縫中伸進一隻手,捉住林飛然的手腕,「考考你,我生日多少號?」
林飛然脫口而出:「7月16。」
顧凱風唇角溫柔地一揚:「我也只和你說過一遍。」
林飛然嘴硬道:「我記憶力好。」
顧凱風很不給面子地拆穿了:「那背篇古文怎麼還像要你命似的?」
林飛然立刻就兇惡地瞪了他一眼!
「哎對了。」林飛然不解道,「你和我說句生日快樂怎麼還得翻牆說,怕我咬你啊?」
顧凱風愉悅地吹了聲口哨:「老公給你取生日蛋糕和禮物去,晚自習我逃了,你好好上,八點我們寢室見……你親我一下。」
林飛然彆扭地往後蹭了蹭,但手腕卻被顧凱風抓著,跑不了。
「你湊過來點兒,讓我親你一下也行。」顧凱風立刻妥協了一步。
林飛然的臉慢慢燒了起來,眼帘不好意思地低垂著,顯得睫毛很長,顧凱風被那睫毛撩撥得心痒痒,愈發不依不饒地收緊了手上的力氣,痞氣兮兮地道:「不讓親我就不放手,你陪我在這站一晚自習吧。」
「你……」林飛然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偏過頭把自己的側臉貼在圍牆的欄杆上。
顧凱風隔著欄杆親了一下他的臉,不滿足道:「還要嘴。」
林飛然慢吞吞地轉過來,正面對著顧凱風把臉貼在欄杆上……
隔著一條窄窄的縫隙,兩人的嘴唇倏地碰在一起,顧凱風一手攥著林飛然的手腕防止他逃跑,一手從相鄰的縫隙探進去,撫摸著林飛然細軟的黑髮與紅熱的耳朵,寒涼的風抖動起樹梢,枝杈間僅存的幾片黃葉也飄飄悠悠地墜了下來,其中的一片擦過林飛然的肩,鑽過圍欄,又貼著顧凱風的腰飛過,載著一個甜美的秘密乘風去向了遠方。
回了教室,林飛然幫顧凱風向看晚自習的老師請了假,說他臨時身體不舒服。顧凱風高一的時候動不動就搞事,現在雖然收斂了不少但老師們也對他有些習慣了,加上顧凱風各科成績都還算不錯,所以老師對他的要求比較寬鬆,只是叮囑林飛然提醒顧凱風明天去找班主任補開個假條。
因為滿腦子想的都是顧凱風和他可能會給自己的生日驚喜,林飛然整整兩大節晚自習過去了都不知道自己學什麼了,放學鈴一響就急匆匆地往口袋裡揣了支顧凱風的筆,然後拿出四百米接力的速度第一個衝出教室一路飛奔向寢室樓。
他跑得太快,把其他學生都遠遠拋在身後了,所以通往寢室樓的大道上乍一看前後都不見人,幽森陰沉,如果是放在前幾天讓林飛然自己走這樣的路,就算陰陽眼沒開他心裡也會打鼓,可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一點也沒害怕,他只要想著顧凱風就在前面不遠的寢室樓里等著自己,想著寢室樓上那一方小小的窗口是怎樣為自己而亮,他周身就會立時泛起一股暖意,像是吸了一大口陽氣似的。
——那個人,不只是陽氣的來源,也是勇氣的來源。
林飛然跑回寢室樓,又兩步兩步跨樓梯躥上五樓,508寢的門開著,顧凱風早已等在那裡了,他抱著懷站在門前寢室與走廊的光暗交界處,他的頭髮被恰到好處的光線襯得墨黑,散發著瑩潤的光澤。
很要面子的林飛然忙剎住急切得仿佛要去投胎一樣的腳步,貌似不慌不忙地走過去。
顧凱風笑得很帥氣:「寶貝兒這麼著急?」
林飛然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沒啊……呼……一點兒沒著急……呼……」
說著,林飛然氣喘吁吁地走進寢室。
寢室學習桌的桌面被顧凱風清空了,兩張桌子被並在一起推到了寢室中間,桌上擺著一個精緻的蛋糕盒,一個繫著緞帶的禮物盒,一大捧百合花,花束中還夾著一封信。
林飛然的眼睛灼灼地亮著,那張俊秀的臉上浮現出小孩子一樣天真的欣喜。
「生日快樂。」顧凱風從後面環住他,嘴唇輕輕擦過林飛然的耳朵,柔聲道,「我的小王子。」
林飛然激動地握住了顧凱風勾在自己腰間的手,很想扭頭主動親他一口,但因為麵皮薄所以忍不住糾結了一下,這糾結的當口顧凱風鬆開了懷抱,在林飛然隱隱有些遺憾的目光中拿起禮物盒遞給林飛然,道:「先拆禮物,保證你喜歡。」
「嗯。」林飛然飛快瞟了一眼顧凱風的嘴唇,低頭扯開緞帶撕開包裝紙一看,看見了一個嶄新的鞋盒,那盒面上熟悉的logo讓林飛然心臟猛跳了一下,「臥槽?」
鞋盒裡裝著的是一雙早已絕版的限量籃球鞋,而且是林飛然的碼數,這一款限量版顧凱風自己有一雙,林飛然之前特別眼熱那雙,羨慕得不行,顧凱風一穿那雙鞋林飛然一天就要多看他十好幾眼。
顧凱風細細觀察著林飛然的表情,問:「喜歡嗎?」
林飛然本來就是哭包體質,這會兒又是高興又是感動,眼眶都被刺激得泛紅了,他怕自己說話帶出哭腔來,於是緊緊抿著嘴唇無聲地狂點頭。
「國內早沒賣的了,也沒人願意出,我是跟一個外國哥們兒收的,他是玩收藏的,據說一次沒穿過,我看著也是挺新的。」顧凱風怕林飛然嫌棄鞋是二手的,飛快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