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只是發生在短短的幾秒鐘內,很快,體內那兩股一冷一暖、橫衝直撞的「氣」平息了,像是達成了某種平衡。
林飛然感覺好像自己全身上下從裡到外都被洗了一遍似的,他輕輕吐了口氣,顧凱風也如夢初醒般猛地甩了甩頭,問:「這是怎麼……」
然而他這句話還沒說完,不遠處就傳來幾聲高亢的尖笑:「哈哈哈!」
那聲音的來源仿佛就在這個房間裡,一直默認房間中只有自己和林飛然兩人的顧凱風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震得一激靈,他飛快扭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林飛然一邊朝同一個地方望去一邊急急地安慰他道:「別怕,都不害人的……」
「哈哈哈別鬧啦!我頭都飛了!」隨著那個詭異的尖笑聲再次響起,一個血淋淋的人頭骨碌碌地從床邊的桌子下面滾了出來,緊接著,是兩隻蒼白枯乾的手臂從後面追了上去,似乎想按住那隻滾得飛快的頭。
「你別怕,我也能看見的,聽我給你說。」林飛然急忙拉住顧凱風的手。
然而,在極度驚恐的支配下顧凱風壓根兒就沒留意他在說什麼,林飛然輕柔的說話聲在這種情況下完全變成了無意義的背景音。
「我操!!!」顧凱風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咆哮,整個人都被眼前這一幕嚇得往上一躥,雖然今天林飛然一直在拐彎抹角地打預防針但顧凱風哪裡能想到自己會突然看到這種東西!幾乎是出於本能的,顧凱風迅速伸出一隻手臂護在林飛然身前,另一隻手胡亂抄起床頭柜上的座機朝那個滾在地上等著被手撿走的人頭砸了過去。
超凶!
林飛然感覺到顧凱風第一時間橫擋在自己身前的那隻手臂,心頭猛地一顫。
在因為恐懼而理智盡失的狀態下,人的反應是最真實的。
「啊——!」人頭也被嚇了一跳,尖笑變成了尖叫,那兩隻撿頭的手臂慫慫地縮回了桌子底下,又飛快穿過桌後的牆整個消失了,孤立無援的人頭害怕地待在地上,單獨一隻頭也跑不了,甚至連轉過來看看是誰拿電話砸自己都做不到,只好哭唧唧地用後腦勺對著顧凱風大喊,「嚇死我了你要幹什麼啊!」
「給我滾!」顧凱風似乎是越害怕戰鬥力就越強的類型,他又俯身撿起一隻拖鞋,一副要打蟑螂的架勢朝那個人頭抽過去。
人頭委屈巴巴地控訴道:「我也想滾啊,你這麼吼我我好怕,我身子都不敢過來了……」
跑到人家的墳頭兒上開房就算了,還打人家,有天理了沒?
有陰陽眼很了不起嗎!?
「凱風你快閉眼睛。」林飛然手忙腳亂地用被子把自己和被嚇成了顧凱瘋的顧凱風包了起來,他一手在被子裡緊緊環住顧凱風,另一隻手去遮顧凱風的眼睛,男友力爆棚地說道,「你閉眼睛數十個數就看不見了,這就是死在附近的地縛靈,不會害人的。」
——在說這些話的同時,林飛然意識到了兩件事。
第一是他已經可以自由地和顧凱風對話了,如果放在之前,這些會透露陰界秘密的話語林飛然一定是說不出口的,但現在可以了。
第二是他幾分鐘前還接觸過顧凱風的體液,而且現在還抱著顧凱風,但此時此刻林飛然一絲陽氣也吸不到,顧凱風這個「人形陽氣瓶」好像被吸空了一樣。
這個可能性林飛然之前就想到過,顧凱風之所以能見鬼應該是因為共陰而分享了林飛然的陰氣,在他保持見鬼的時候,他應該是和林飛然一樣半隻腳踏在陰間的狀態,這種情況下陽氣體質不起作用倒是也說得通,據林飛然推測,顧凱風在關閉這種陰氣分享、見不到鬼的時候,陽氣體質應該就會回來。
「……我沒事了,不用擋我眼睛。」被林飛然抱著蒙了會兒眼睛,顧凱風總算是冷靜下來了,甚至還順手在被子裡捏了一把林飛然光溜溜的屁股!
可以說已經是非常冷靜了!
而這時,那個無頭鬼的身子暗搓搓地從隔壁房間穿牆而入,戰戰兢兢地從地上撿起頭,怕被顧凱風看見再挨一頓凶,緊張地貓著腰,抱著自己哭唧唧的頭一溜小跑穿牆回了隔壁房間。
字面意義上的抱頭痛哭,沒毛病。
林飛然默默看著那隻慫鬼,心裡一種迷之自豪油然而生:「……」
從來都是我怕鬼,這回輪到鬼怕我男朋友,哼。
「剛才那怎麼回事?然然你一直都能看見嗎?」顧凱風邊問邊四下里環視著,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還想再確認一下似的,不過這家酒店好像挺「乾淨」,除了剛才那個無頭鬼,房間裡再也沒有其他鬼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都被剛才顧凱風的動靜嚇跑了……
林飛然點點頭:「我是去年十月的時候開始有陰陽眼的,就是我爺爺去世的那天。」
「去年十月?」顧凱風開始了他的回憶。
「我那天請假回老家見我爺爺最後一面,我爺爺一直都有陰陽眼,他去世之後就把陰陽眼傳給我了,這個陰陽眼其實是林家祖傳的。」林飛然講述道。
顧凱風驚了:「見鬼還帶祖傳的?」
真新鮮!
林飛然一說到這個詞自己也想笑:「對啊,從林家老祖宗就開始有了,據說每一代有陰陽眼的人死後,這個陰陽眼都會隨機傳給家裡的晚輩,然後我爺爺的就傳給我了。我之前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連我爺爺有陰陽眼這件事都不知道,因為有陰陽眼的人不能向沒有的人傳遞關於這些事情的信息,我之前一直想告訴你我能看見鬼的事情,但是每次話一到嘴邊就說不出來,寫也寫不出來,我辦法都試遍了,我爺爺說這可能是因為天機不可泄露……」
顧凱風十分難得地流露出了一種名為「一臉懵逼」的表情:「說不出來也寫不出來?」
「對。」林飛然點點頭,「每次一想和你說,就像突然啞巴了似的……現在倒是能說了,不過這個應該是因為你現在也能看見了。」
他們說話的這段時間一直沒有鬼闖進來,林飛然拉開裹在兩人身上的被子,把顧凱風丟在地上的衣服褲子遞給他,臉紅道:「我們先把衣服穿上再繼續說……」
「這個能擦了嗎?」顧凱風指指自己胸口的符。
「能了,我給你擦。」林飛然扯出幾張面巾紙,屁顛屁顛地貼過去,動作很溫柔地幫顧凱風擦拭著胸口,顧凱風唇角一挑,也拿紙幫林飛然擦了起來,擦完還順手撥了撥那個在空氣中很挺立的小東西。
顯然已經是完全沒在怕了!
「哎我發現個事兒。」顧凱風湊近了觀察著林飛然胸口上的凸起。
林飛然不好意思地推開他,套上毛衣:「什麼?」
「我發現你身上好像在冒黑氣。」顧凱風也把衣服穿好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我身上也是。」
「這個是因為陰氣把陽氣壓制住了,我剛才用的那個法術名叫『共陰』,可以把我的陰氣分享給你,所以現在你身上的陰氣也特別重,但是你只要閉眼十秒鐘,這種分享就會斷開了。」林飛然遲疑了片刻,硬著頭皮從得到陰陽眼那天講起,「你記不記得我請假回老家那天,晚自習大課間你回寢室取書看見我發高燒,你還給我買藥買粥來著。」
「記得。」顧凱風一點頭,像是第一天認識林飛然似的,滿眼驚奇地看著這個陰陽師,「然然你居然還會法術,我真是……」
林飛然乾笑了兩聲,搔搔鼻尖,眼珠滴溜溜地轉來轉去,繼續道:「那天高燒退掉之後我就見鬼了,我們學校建校以前好像真的是墳場,鬼特別多,我那天一睜眼就看見寢室里十多隻鬼,當時我都嚇瘋了,然後就……就撲到你床上了……」
顧凱風眉毛一挑,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你那天說你噩夢了。」
林飛然心虛地應道:「對,那就是個藉口,因為有鬼的事我說不出來。」
顧凱風思索了片刻,困惑道:「不對啊,如果當時場面那麼嚇人,你怎麼一撲到我床上就老實了?」
「就是因為那個……」林飛然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耷拉著腦袋。
顧凱風催促道:「說。」
林飛然挪了挪屁股,讓自己和顧凱風緊緊靠在一起,靠了一會兒,還嫌挨得不夠近似的,又抬起屁股坐到顧凱風兩腿之間的空隙里,雙手勾住顧凱風的脖子,整個人粘乎乎地貼在顧凱風身上。
顧凱風一側眉毛高高揚起,眼底閃過一絲戲謔的光,悠悠道:「然然,有事兒瞞我啊?」
「我現在特別喜歡你,特別愛你。」林飛然在顧凱風的臉上狠狠吧唧了一口,用討好的語氣道,「而且這個共陰的法術一輩子只能用一次,我都用給你了,你說我對你是不是真愛?既然我們現在都這麼真愛了,那在一起之前我如果有什麼做得不對的事,你聽了不要太生氣好不好?」
顧凱風沉默不語,臉色不太好看。
林飛然又貼上去親親他:「凱風?」
顧凱風:「哦。」
林飛然使出渾身解數:「老公?好不好,老公?」
顧凱風臉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語氣冷漠道:「生不生氣還是要看具體情況。」
林飛然目光一黯,退了一步道:「那你生氣罵我可以,但是不能提分手。」
顧凱風沒繃住,嗤地一聲樂出來了。
林飛然:「……」
「我哪能和你分手,想什麼呢?」顧凱風捏著林飛然的後頸輕輕搖了搖,與他額頭相抵,柔聲道,「罵你也不捨得,說吧,我先原諒你了。」
林飛然收緊了抱著顧凱風的手臂,施展粘糕大法死死粘住顧凱風,生怕待會兒被他撕下來,做好準備後,林飛然做了個深呼吸,一口氣全招了:「我開了陰陽眼之後能看見人身上的陽氣強弱,你可能是因為八字的原因陽氣特別特別強,我每次碰到你都能吸走一點你的陽氣,一吸到陽氣我的陰陽眼就會暫時失效,碰一下大概能管五分鐘,還有你用過的東西上也殘留著陽氣,我剛開始接近你是為了不見鬼,後來才喜歡上你的……對不起。」
「……」顧凱風臉上呈現出一種融合了一分好笑,兩分驚訝,三分委屈,四分恍然大悟以及十二萬分尷尬的表情!
「真的對不起!」林飛然在顧凱風懷裡蹭來蹭去,哼哼唧唧地撒嬌,「我當時太害怕了,我知道錯了,你罵我吧,打兩下也行……」
「好啊。」顧凱風漸漸緩過神來,臉上尷尬的情緒褪去了些許,但那張帥臉仍然是泛紅的,他一字一字咬牙切齒道,「好啊林飛然。」
林飛然緊緊抱著顧凱風,可憐巴巴道:「在。」
顧凱風順勢往床上一壓,把林飛然死死按在下面,板著臉一本正經道:「你親愛的老公現在心靈特別受傷,你打算怎麼補償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