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凱風愣了一下:「我的親人?我爺爺?」
他家的四位老人目前只有他爺爺不在世,另外三位都活得好好的。
林飛然字斟句酌地答:「你爺爺應該也在其中。」
顧凱風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難以言喻,他緩緩道:「……什麼叫『也在其中』?還不止他一個?」
兩人的戀愛關係會導致顧家「絕後」,所以這幾位老祖宗都不怎麼喜歡林飛然,甚至可以說是反感。因此林飛然不怎麼敢在顧凱風家開陰陽眼,每次不小心看到憤怒的祖宗們林飛然就慌得馬上去抱顧凱風的大腿或者夏夏的狗腿,所以他在顧凱風家住的時間雖然長,但其實對祖宗們的數量、具體身份和習慣都不怎麼了解,不過他還是憑著印象粗略地估計了一下,道:「可能有十位左右吧,我也不太確定……」
「十位!都誰啊!?」顧凱風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了,還是林飛然一把穩住他。
「應該是你的爺爺、太爺爺、太太爺爺……你就往上排,排十輩左右。」林飛然攙住顧凱風,擔憂道,「凱風你還好嗎?」
顧凱風站穩了,做了個深呼吸,問:「我們平時在家待著,他們就在旁邊看著我們?不會吧?」
林飛然沉痛道:「會。」
顧凱風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細線,也不知道是想起什麼了,面頰隱約又有變紅的趨勢,他抹了把臉自我開解道:「行吧,反正大家不都這樣嗎?」
林飛然猶猶豫豫地嗯了一聲。
之前他們也回林飛然的家裡住過兩次,仗著有顧凱風壯膽,林飛然也在自己家裡開過陰陽眼,他家還算乾淨,隔壁去年去世的老爺爺偶爾會穿牆而入進來溜達溜達,欣賞一下林飛然他爸掛在牆上的那幾幅字畫,還有一個可能是在這座樓樓頂跳樓自殺的鬼,大頭朝下咚咚咚地滿樓蹦躂,蹦到哪哪就一地血和腦漿,他也路過過林飛然的家,那副慘烈的模樣把林飛然嚇得再也沒回過家。除了這兩隻過路鬼之外,林飛然沒在自己家裡見過其他鬼,已經故世的親人中他只有爺爺奶奶仍舊徘徊在祖屋,其他的老祖宗們似乎都去投胎了。
聽林飛然回答得猶豫,顧凱風確認道:「然然,別人家是不是也這樣?」
林飛然不安地撓撓頭,不想和顧凱風撒謊,便硬著頭皮道:「反正……我家沒這樣,祖宗們好像都投胎去了。」
顧凱風發自肺腑地臥槽了一聲!
林飛然之前沒太留意過這個問題,不過顧凱風一提,林飛然就覺出怪異來了——如果說所有的鬼都會在死後留下看著自己的子孫後代,那這世界上豈不是根本沒有多少鬼會去投胎?既然這不是常態的話,顧家的老祖宗們為什麼要一直留在顧家,他們有什麼執念是過了這麼多代都無法消解的?
這些事情林飛然之前的確都沒仔細想過。
兩人說著話的功夫就走回家門口了,走進門前的小院時顧凱風把圍巾往上拽了拽遮住半張臉,只露出半截筆挺的鼻樑和一雙烏沉深邃的眼睛,他慢吞吞地往門前的台階上邁了兩步,又一轉身跳了下去。
看起來非常像一個因為考試考砸不敢進家門的小學生!
在酒店裡打鬼凶鬼的狠勁兒全沒了,簡直比林飛然還慫!
站在門邊等著開門的林飛然:「……」
顧凱風冷靜地站在台階下:「然然,下午想去哪玩玩嗎?」
林飛然其實已經在酒店折騰累了,不過考慮到顧凱風此時此刻的心情,便乖巧道:「我都可以,你想去哪?」
顧凱風滿面愁容地盯著自己家的大門,沒說話。
「後天我們就去旅遊了。」林飛然走下台階,努力安撫道,「你在家不開陰陽眼的話也看不見,看不見就約等於不存在。」
「問題是我已經知道了,裝不知道有點兒彆扭。」顧凱風扶著額頭,思索了一會兒,輕聲問,「他們和你說過話嗎?」
林飛然踢了一腳花壇旁堆積的雪,聲音悶悶地說道:「說過……」
顧凱風好奇:「他們和你說什麼了,他們知道我們的關係嗎?」
「肯定知道啊,你在家裡天天和我那樣……」林飛然垂著眼帘把腳下一個個小雪塊踩散,語氣有些低落,「就說你是九代單傳的獨苗苗,本來都指望你傳宗接代,結果你被我帶上邪路了,還說……」說到這,林飛然忽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在大逆不道地打祖宗們的小報告,便忙住了嘴,把其他不好聽的話咽了回去。
顧凱風的眉斜斜揚起:「我生下來就是彎的,顧家怎麼都得絕後,不是你帶的。」
「哎,不管了。」林飛然的眉宇舒展開來,那平日裡總是帶著幾分驕傲與任性的嘴角好脾氣地揚起,「反正就是說兩句而已,不痛不癢的,你在家別開陰陽眼就行了。」
顧凱風思索了片刻,問:「陰陽眼怎麼開?」
林飛然從那個小紙袋裡掏出爺爺的記事本,翻到共陰那一頁,指給顧凱風看:「這上寫著呢。」
顧凱風接過記事本,看了眼封皮:「眼熟。」
「肯定眼熟,你以前看見過。」林飛然道,「上次你看見這個本的時候,硬說裡面都是空白的。」
顧凱風輕輕拍了下自己的額頭:「想起來了。」說著,他把那個本子從頭到尾簡略地翻了一遍,無奈道,「我當時看著真是空白的,這麼神奇嗎?」
林飛然一笑:「是啊,驚不驚喜?刺不刺激?」
顧凱風:「……」
共陰完成後,顧凱風打開陰陽眼的方式很簡單,只要閉眼集中精神想像陰氣從林飛然身上流進自己的體內就可以,而在共陰狀態持續的期間,顧凱風的陽性體質會暫時失效。
「明白了。」顧凱風掃了兩眼就把本子還給了林飛然,「就是閉上眼睛想你。」
「不一樣的……」林飛然正想解釋,心裡一甜,便又不說話了。
「走,我還挺好奇我家祖宗們長什麼樣。」顧凱風說著,一大步邁上台階,掏出鑰匙開了門。
家裡只有家政阿姨在做事,顧凱風父母可能臨時有事,都不在家,兩人上到二樓回了顧凱風臥室。
顧凱風脫了外套,輕咳一聲,盤腿坐在床上,開始試著開陰陽眼。
林飛然不安地確認道:「你……真想見他們?」
顧凱風沉穩道:「遲早都是要見的。」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痛快一點。
「況且……」顧凱風閉著眼睛,唇角翹著,笑得很好看,「我得親自告訴顧家的列祖列宗,我本來就是彎的,不是被你帶的,你就是我媳婦兒,將來還要和我去外國領結婚證呢……我把這些說明白了,省得他們說你。」
林飛然心裡一陣暖意漾過,都忍不住想上去親親顧凱風,結果就在這時,那開啟陰陽眼的感覺又來了,顧凱風第一次主動打開陰陽眼的嘗試成功了,臥室里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了!
「好你個小兔崽子!你再給祖爺爺說一遍!」一個老祖宗鐵青著臉,張牙舞爪地沖顧凱風大吼大叫著。
這次顧凱風雖然有絕對充足的心理準備了,但一睜眼睛就看見祖宗好幾代在自己面前站成一排氣呼呼地瞪視著自己這種事就算做再多心理準備也還是會被狠狠嚇一跳的,顧凱風倒抽一口冷氣,嚇得跳起來光著腳在床上退了兩步。
「你這十代先祖為了保顧家家宅安寧這麼多年沒去投胎,你居然找個男娃娃當媳婦兒!」、「不像話!這香火眼看就傳不下去了!」、「小風能看見我們了?」……一群老胳膊老腿兒在床邊圍成一圈,七嘴八舌地訓斥著顧凱風。
在今天之前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會被祖宗們當面訓斥的顧凱風聲音微微發顫,但仍力持鎮定開口叫道:「祖爺爺們,我……」
「我看這小兔崽子就是欠打!我當年可沒輕打他太爺爺,怎麼樣,棍棒底下出孝子。」顧凱風太爺爺的爸爸吹鬍子瞪眼睛地罵道,伸手就朝顧凱風打了過去。
顧凱風沒躲,老祖宗虛無縹緲的手從他身體中穿了過去,林飛然在旁邊看著,忍不住一縮脖子。
被鬼觸碰到身體時那種惡寒襲身的感覺很不好受,甚至都不如直接挨一巴掌。
「嘶——」顧凱風冷得打了個寒顫,那老祖宗還想抬手再打,顧凱風小聲罵了句臥槽,光著腳從床上蹦下來。
「說!你娶不娶媳婦兒!給不給顧家續香火!」老祖宗鬼立刻舉著巴掌追了上去,另外幾位祖宗也紛紛顫顫巍巍地跟上,看上去一副要群毆顧凱風的架勢。
「我就娶林飛然。」顧凱風說著,一陣風似的奪門而出,祖宗十八代的隊伍浩浩蕩蕩地跟在他後面,顧凱風光著腳一路狂奔下樓,一米八四手長腳長的大男生,卻像個被家長追著打的小屁孩兒一樣上躥下跳,躲避著來自祖宗們的攻擊,還邊躲邊給祖宗們科普性取向常識,「我這是天生的,能不能聽我說……」
正在廚房給他們熱午飯的家政阿姨:「……」
這小少爺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