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我是長輩，能不能對我多一點信任？
「吱呀～」
沉重包鐵木門被打開。
走進城堡大廳後，三人自然而然地終止了閒談。
雖然艾林覺得剛剛聊到的狩魔兵團未來的發展才是正事，但無論是維瑟米爾還是阿瑞斯托，顯然都覺得與梅里泰莉女神相關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不僅離開訓練場時，阻止了艾林隨意在路邊講述。
兩個獵魔人大師甚至恨不得先沐浴更衣，焚香禱告，然後再聽他敘說。
這令艾林莫名地有一些錯位。
因為他記得，前世原著和小說中，無論是傑洛特、葉妮芙亦或者其他主要人物，不僅並不信仰神明，甚至對神祇是否真正存在都持懷疑態度。
所以……
如此懸殊的差異是如何產生的？
「艾林，說說吧……前天晚上你是怎麼遇見梅里泰莉女神的？」
維瑟米爾一關上門，迅速用伊戈尼法印將大廳內的火炬都點燃，端正地坐到橡木長桌旁後，便迫不及待地出聲詢問，打斷了艾林的思考。
艾林望著維瑟米爾和阿瑞斯托渴求的目光，斟酌了幾秒後，道：
「受爵那天夜晚，我回到聖像室……」
「通神入夢」自然是不能提的，不過艾林還是將「通神」之後，到達神國之前，靈魂下沉、穿透層膜、還有潛入深海的感受一一敘述。
除了有關神國被冰封，與必將到來的白霜末日的談話內容被他淺淺略過。
梅里泰莉神國無垠的金色麥浪，女神隨著談話內容而改變的少女、孕婦、老嫗三相，神力祛除邪神詛咒的輕盈……
打著兩位獵魔人大師都見多識廣，或許能幫他找出「通神」作用效果的蛛絲馬跡的意圖。
在描繪可以訴說的神國畫面時，艾林極盡其細節。
對於狩魔手記的來源，他從來都沒有停止追尋過。
只不過一直以來透露出的信息都太少。
即便是在梅里泰莉的神國時，女神都沒有提到它，而是一直以用阿德·蓋斯之門代稱。
也不知道祂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刻意隱瞞，又或者狩魔手記真的來源於那個艾恩·艾爾的神器……
卻沒想到兩個獵魔人大師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艾林提供細節所起到的真正產生作用，似乎只是令這個故事更可靠了一點。
阿瑞斯托臉上的表情由些許質疑，漸漸變為了將信將疑，最後達到了心馳神往。
艾林將獨眼蛇巨人的吼聲傳承的故事改頭換面，穿插其間後，讓他徹底放棄追尋卡諾王的念頭，也將獸吼之道的來源合理化。
畢竟。
阿瑞斯托自問沒有艾林那麼好運，有機會覲見神明。
真是離譜！
完成神明的試煉，夢中步入神國，接受正神的賜予，他連做夢都不敢這麼做。
一個才十四歲的少年，竟然就完成了，只能在史詩中傳頌的偉業。
「……神國中大致發生的就是這些事情。」
艾林長出一口氣。
雖然沒有得到有關「通神」以及狩魔手記的來源信息，不過能將釋放「獸吼：狂暴」時，突然出現在阿瑞斯托腦海中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金毛巨獸卡諾王糊弄過去。
也算是達成了最初的目標。
甚至不止如此。
艾林悄悄覷了眼神采奕奕的阿瑞斯托。
從長著黑色絡腮鬍的獵魔人大師的表情變化來看，若是他在狩魔軍團的成員中，剛剛有關梅里泰莉神國的這一通描述，至少漲了五點忠誠度。
說不準阿瑞斯托會先於維瑟米爾，成為狩魔軍團的第一個獵魔人大師。
不過提到維瑟米爾……
不知道為什麼，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低著頭，望著橡木桌上的木質紋理。
「時候不早了。」聽完故事的阿瑞斯托偏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就一拍桌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那些調皮的小崽子們，也不知道練習得怎麼樣了……」阿瑞斯托豪爽地笑了一聲，發出了邀請，「艾林團長和我一起去看看學徒嗎？」
「阿瑞斯托大師還是叫我艾林吧。」艾林撓了撓頭，「不過接下來我還有些事情，學徒那裡，我明天再去。」
「今天還是要先勞煩阿瑞斯托大師了……」
說到這，艾林其實有些不好意思的。
畢竟。
阿瑞斯托雖然是狩魔兵團的副團長，或許有代表學派監管的意思。
但實際上更多的是為了避免艾林下山之後，兵團的成員們荒廢了時間才設立的。
現在這都是他回來的第二天了，還放手不管，其實是有些不合適的。
不過。
現在天色畢竟已經接近黃昏了，他跟著去也沒有什麼實際作用。
何況試驗出「獸吼：狂暴」的驚人威力之後，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完成一次「獸吼：狂暴」的日常維持。
看看它能提高多少屬性，又可不可以增強主動施展「獸吼：狂暴」時的控制力。
「無妨……」阿瑞斯托隨意擺了擺手，打斷了艾林，然後用力拍了一下維瑟米爾的肩膀，「五瓶老規矩，你想喝的時候就找魯蒙去取，我會和他打招呼的。」
「另外……」
阿瑞斯托頓了頓，眼含艷羨地瞅了眼艾林後，輕聲道：
「你的運氣可真好！」
然後也不等維瑟米爾回復，他便頭也不回地向城堡大廳外走去。
……
「吱呀～」
「咚！」
沉重老舊的包鐵木門，開啟又關上，重重地撞在了門欄上。
壁爐未燃起，城堡大廳內略有些昏暗。
木門的撞擊聲消失後，空蕩蕩的空間裡頓時有一些寂寥。
視線從大門處收回來，艾林見維瑟米爾還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急於修煉獸吼之道的他，也沒多想，正打算和他打個招呼之後，就回南側塔樓。
「維瑟米爾大……」
「梅里泰莉女神真的只給予了你賞賜，沒有說其他話嗎？」維瑟米爾突然抬頭，出聲打斷了艾林。
什麼意思？艾林聞言一怔，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
梅里泰莉女神當然說了其他話，而且說不了不少。
或者說。
艾林剛剛講的故事當中，梅里泰莉女神只是為了獎勵他拯救了艾爾蘭德，為他祛除邪神詛咒的說法，才將他召喚到神國的西方史詩常用劇情對話中，就沒有一句是真的。
真正的內容是神國被冰封、狂獵加速了白霜的到來……
這個他才穿越來半個月的世界，每一天都距離名為「寒霜、白霜、白光」的末日深淵更進一步。
但這些內容，說與阿瑞斯托和維瑟米爾聽，又有什麼用呢？
狼學派現在都沒有能力解除來自男巫和貴族的危機，後面卻還有狂獵在等著呢……
將雖然在不斷逼近，但還算遙遠的世界末日逼近的消息說出來，百害而無一利。
不僅於事無補，從剛剛阿瑞斯托和維瑟米爾對梅里泰莉女神的崇敬來看。
神國被冰封，女神連自己的聲音都難以傳遞給信徒。
僅僅只是這個消息從他口中說出來，說不定就會摧毀這些敬仰神明之人的信念，說不準反而連眼前的難關都渡不過去。
畢竟。
前世受過良好教育，因一個世界末日謠言，就瘋癲的人都大有人在。
何況這個末日是真的。
當然。
更有可能會發生的情形，是否認他的言論，否認神明被封印，末日即將來臨。
因此。
至少在解決來自科德溫男巫和貴族的危機之前，艾林都不打算將這些聳人聽聞的消息，說出去。
為了狼學派和北方大陸、獵魔人世界的未來，他一個訓練時長半年的獵魔人和異鄉人，可真是操碎了心。
不過話又說回來。
現在的問題是……
維瑟米爾又是怎麼聽出來的？
他又該如何掩蓋……
不對！
維瑟米爾真的聽出來了嗎？
艾琳微微低頭，湛藍的瞳孔透過額前遮掩的髮絲，打量著獵魔人大師。
腦海中回顧剛剛講的故事……
「不應該……」艾林在心裡琢磨著。
他剛剛講的故事沒什麼漏洞啊！
或者說，這種古早的王道奇幻劇情，想編出邏輯上的漏洞也是很難的。
難不成他是在懷疑我並沒有見過梅里泰莉？
也不對……
若真是這樣他就不會問出「……女神沒和你說其他的話？」這樣的問法。
「少女天真、孕婦母愛、老嫗慈祥……」維瑟米爾突然開口，打斷了艾林的思考。
這是北方大陸最廣為人知的梅里泰莉女神三相。
艾林在梅里泰莉神廟住了這麼久，自然也知道。
所以……
維瑟米爾為什麼提到這個？
「這是流傳最廣的關於梅里泰莉女神三相特質的說法，」維瑟米爾暗金色的貓瞳凝視著艾林，令獵魔人下意識躲閃了一下，「但這其實是不對的……」
「少女無憂無慮，所以為信者賞賜……」
「孕婦慈祥母性，所以為信者守護、孕育……」
「老嫗嚴厲博學，所以為信者啟智、為叛逆者刑法、為迷途者指引道路……」
艾林琢磨著著維瑟米爾的話語，似乎可以與神國中，梅里泰莉每次形態變化後，說出話語的內容相吻合。
隱隱地，他似乎明白自己剛才的話，哪裡被捉住了馬腳。
維瑟米爾暗金色的貓瞳中，情緒複雜的光芒流轉，嘆了口氣，道：
「我在梅里泰莉神廟的藏書室里不是白待的，我找出來的那些文獻書籍，說到底，都是與梅里泰莉女神與關的內容。」
「梅里泰莉還活躍在人間時，祂的信徒們，記載了不少覲見祂的聖徒留下的記錄……」
「若只是賞賜，便只會出現少女，信徒需要守護和加持的神力時，孕婦才會現身，而老嫗……」
維瑟米爾頓了頓，嚴肅地看向艾林：
「每一次老嫗的出現，必然伴隨著一個災禍降臨的預言……」
難怪……獵魔人聞言沉默了。
維瑟米爾見狀，也沒有再說話，甚至都沒有看著艾林。
他抬頭，透過狹小漏著橙色天光的窗戶，向外看去，也不知道在看著什麼。
城堡大廳點燃於四周的幾個昏暗的火炬，橙色的焰火在搖曳。
將對面而坐的兩個獵魔人，在灰褐色的冰冷岩壁上，投射出不穩定的交叉黑影。
除了火炬中柴火「噼啪噼啪」的聲音之外，寂靜無聲。
「要將梅里泰莉的末日『預言』告訴他嗎？」艾林茫然地看著桌上黑黢黢的木頭紋路。
其實。
梅里泰莉的話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尤其是面前這個在獵魔人世界中，和他最親近的人。
若只是維瑟米爾的話，艾林也有自信，只要將事實說出，他也不會懷疑。
但是……
沒有必要！
男巫和貴族、狂獵和榿木之民、還有令神明都只能眼睜睜等死的白霜……
層層迭加的壓力，沒有必要傳給親近的人。
至少不要這麼早，不要是現在。
否則肩膀上將永遠用生鏽的鎖鏈鎖著一座大山，睜開眼睛便只有暗淡的未來，連短暫的快樂都難以盡情地享受……
這樣……可太痛苦了。
所以艾林只能沉默，聽著耳邊木柴粉身碎骨的聲音，不發一言。
「阿瑞斯托說我很幸運。」維瑟米爾突然起身。
當艾林循聲望去時，發現他一改剛才的表情，在微笑。
「他是在嫉妒我有一個像你一樣，堪稱『怪物』的遊歷學徒，雖然這短暫半年的遊歷試煉中，我並沒有做到一個導師該做的一切，甚至沒有保護自己學徒的生命的力量……」
「維瑟米爾大師……」
這半年以來，維瑟米爾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
傳授劍術、法印、還有尋蹤、冥想……
將自己賴以為生的人脈分享給他，甚至刻意在大部分時候，隱藏自己的光芒……
更不用提保護了。
艾林相信，若是遇到需要以一換一的危機時刻，維瑟米爾一定會像拯救希瑞一樣，用他自己的生命來換取他生機。
有多少獵魔人能為自己的學徒做到這一步的？
因此艾林聽到維瑟米爾這像是要斷絕師徒關係的危險話語，連忙想否定。
但維瑟米爾擺了擺手，打斷了他。
「我確實很幸運……艾林……而且儘管我做得很不合格，我也依舊是你的遊歷導師……」
「所以……」
維瑟米爾頓了頓，認真地看向艾林：
「我是長輩，能不能對我多一點信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