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艾爾蘭德的英雄傳說
驕陽正熾，將金子般的光芒送進高大梧桐葉的隙縫，在神廟前的大道上灑下閃爍的光斑。
雖然時值盛夏，但由於艾爾蘭德背臨瑪哈坎，氣溫並不太炎熱。
反而因為梧桐茂盛的枝葉，走在下山的大道上，迎著習習涼風，氣候適宜得很舒服。
從神廟出來以後，艾林和萊莎莫名沉默著走了很久，像是突然變成了陌生人。
不過說起來，他們相處的時間總地加起來，或許都不滿一周。
「一個月前，你們從艾爾蘭德的城門離開，回凱爾莫罕，我還以為至少得等到明年才能再見到你們。」
萊莎將額頭被風吹亂的髮絲，挽到耳後：「那裡距離艾爾蘭德可真遠啊，都在神廟修訂的地圖邊緣了。」
「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再回來……」
艾林苦笑一聲，原本計劃回凱爾莫罕之後，就專心提高狩魔軍團的實力。
就算要找委託狩獵魔物，賺取戰績點，也大致在古海要塞周邊。
誰能想到下山之後竟然會遇到威戈佛特茲使用化形封器，而薇拉女士又恰好出門的情況。
「狼學派的一個朋友，陷入了科德溫和亞甸戰爭漩渦，發來求救信，之後又發生了許多事情，然後……」艾林一攤手，「我們就不得不來了。」
「戰爭啊……」穿著白色短袖麻衣的萊莎身形一滯，略有些不自然地問道，「誰輸誰贏？我的意思是科德溫和亞甸之間……」
「目前是亞甸，我們是從科德溫南邊的國界離開時，科德溫已經丟掉了龐塔爾河沿河幾乎所有的堡壘。」艾林抬頭回憶。
「這樣啊……」萊莎低聲呢喃，語氣讓人分不清她的心情是好是壞。
艾林注意到小祭祀的異常，這才突然想起她的身世。
萊莎的父親是科德溫的子爵，而且根據還在百果園時，維瑟米爾透露出的消息，哈德遜子爵還是那種最純正的軍功貴族。
死去父親一生保衛的國度，又是滅門血仇之敵子嗣統治的國家……
艾林想了想，有些生硬地轉移話題：「在神廟的生活怎麼樣？這麼久了，還適應嗎？」
「啊？」萊莎愣了愣，看了艾林一眼，展露笑顏，「挺好的，南尼克和伊安娜嬤嬤，還有其他祭祀都很照顧我。」
「而且我在神術上還挺有天賦的，療愈術這樣的基礎神術，不到一周我就學會了，其他學徒課都至少要學一個月呢……」
「不過南尼克和伊安娜嬤嬤一般都不讓我們對傷者使用神術，說是藥草配合治療，才是最好的療傷方式……」
說到自己在神廟的生活，萊莎一下子就開朗了不少，如數家珍一件件將過去幾個月的經歷幾乎毫無保留地都講給艾林聽。
眼底有著說不出的光彩，任誰都能一眼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歡作為一個祭祀學徒的生活。
聽著聽著，艾林感覺自己也仿佛跟著她隨著每天的太陽東升西落，規律地學習神術、醫術和教理，精心輔助年長的祭祀治癒每一個傷者，接受他們的感謝和祝福。
甚至一路上都有不少禱告的婦人，貧窮或是富貴，都語氣敬重地問好。
這並不是與他無關的事情。
他真切地看到了他從廢棄的礦洞，虛假的百果園救出的女孩，在好好生活，還有餘力拯救其他人的生命。
艾林側頭注視著萊莎。
他真的很難把眼前這個平和寧靜、受人尊敬的少女，與當初那個一心想上凱爾莫罕，成為獵魔人復仇的叛逆女孩掛鉤。
感觸很複雜，難以用言語表述。
就這樣，交談中，兩人順著往來人群車馬漸漸密集起來的樹蔭長廊，很快就走到了神廟區和城市區的交界。
恰是在這裡，艾林的耳朵動了動，情不自禁地慢下了腳步。
「怎麼了？」萊莎好奇地問。
艾林神情複雜地轉頭看向她：「我好像知道，他們為什麼讓我來了。」
萊莎一怔，下意識看了面前擋住視線的三層的紅色磚石小樓，愣了一下後，展顏微笑：「差點忘了，你們獵魔人的聽覺比我們普通人要強得多。」
兩人不再說話了。
悄悄地像是怕驚擾到了什麼，繞過三層紅磚小樓。
五月節的花海盛景自然不再，但也不想一個月前遍地廢墟的模樣。
一條長長的石板小路兩側，擠滿了腳手架。
工人熱火朝天地建築修繕著房屋，主人從旁相助。
那些門戶完好的人家門口和窗台上則都擺放著素淨的白花。
災難之後，人類旺盛的生命力簡直如同荒野的野草，無論是日曬風吹，還是火燒雨淋，都阻擋不了「人」這種野草，拼了命的生長。
蓬勃的生機滿滿地漫溢出來，令人震撼。
而令艾林驚訝不已地卻還不止這些。
五個豆丁大的頑皮小孩，拿著木棒，互相打鬧著，其中三個頭上還套著白色的麻布床單。
「啪～」
「啪～」
木棒沒有章法的碰撞混雜在錘釘的敲擊。
「別跑！你們這些該死的妖靈，快快吃我天下地上舉世無雙的藍死神五月節國王艾爾蘭德的騎士英雄艾林一劍！我的劍名為艾爾莎，乃是用純銀打造，只要一劍，就能把你們打得灰飛煙滅。」
「啊——饒命啊，藍死神大……啊……疼疼疼……諾伊你怎麼真打？」
「呀！叫我藍死神艾林大人！」
「不行，被你打了這麼多下，我得還回來。」
「啊！疼疼——該死的妖靈你怎麼敢？我可是藍死神艾……呀……達維德，亨思特，你們多打了我好多下……疼疼……你們怎麼還打……」
天下地上舉世無雙的藍死神五月節國王艾爾蘭德的騎士英雄艾林，就背著雙劍，愣愣地看著這一幕。
說實話，被萊莎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注視著的艾林，聽著稚童的尬氣十足的話，艾林腦海中出現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想糾正稚童的話。
艾爾莎雖然是銀劍，但實際上並不是純銀的，而是由許多比銀更珍貴的金屬製成。
純銀太軟，無法鍛造成武器。
然後他忽然失笑一聲。
誰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也會成為稚童扮演的「聶風」和「步驚雲」，艾爾莎竟然成為了「絕世好劍」。
「什麼感覺？」萊莎笑著問。
「額……」艾林想了想，「說不出來，就是……很奇妙。」
萊莎輕開杏口，似是還要再問些什麼。
不遠處的稚童已經從長街的那頭已經打到了這頭，還起了矛盾。
「你已經當藍死神一個上午了，輪到我們了。」
「下午給你們……呀……還打……黑帽獵魔人維瑟米爾，天下地上舉世無雙的藍死神五月節國王艾爾蘭德的騎士英雄艾林召喚你，快來幫你的主人，消滅這些妖靈。」
被稱作「維瑟米爾」的孩子竟然還真的，「啊啊啊」大叫著揮舞比「艾林」手中略彎一些，不夠筆直的木棍加入了戰局。
「撲哧～」身邊傳來一聲輕笑。
艾林則是無奈地聳聳肩：「幸好維瑟米爾沒跟來……」
他都難以想像，若是和維瑟米爾一起來，看到這情景會有多尷尬……
不過說實話，不知道為什麼，他內心深處，還挺期待的。
他可真是個壞獵魔人！
萊莎在旁邊怔怔看著專心看小孩玩鬧的艾林，看了許久，直到他似乎察覺到，轉頭的時候，才忽然道：「走吧，我帶你去下一個地方。」
「好……小心！」
伸手在電光火石之間，攔起被一群「妖靈」追打，狼狽逃竄，慌不擇路地撞在萊莎身上，驚呼著快摔倒的「艾林」，左手抓住即將砸在萊莎身上的木棍。
豆丁「妖靈」這時也跑了過來，知道他們似乎闖禍了，放慢了腳步，慢慢低著頭走過來。
「真的艾林可不會這麼冒失。」
艾林輕輕將豆丁「艾林」提起，輕放在地上。
「哼！謝謝！不過你又不是藍死神，你怎麼知道艾林不是我這樣的？」豆丁「艾林」被扶好，嘴上還挺不服氣的，「而且剛剛只是『妖靈』卑鄙地以多欺少。」
「真的艾林也不會推卸責任！」艾林道。
小豆丁拍拍衣服，正心想著怎麼向母親解釋身上新衣服的污漬，聽到身邊的人一口一個艾林，頓時不爽地頂撞：
「你這人怎麼這樣？艾林是你……」
話音未落。
他忽然發現，三個披著白床單的「妖靈」正瞪大了眼睛看向他的身後，驚慌地後退幾步，嘴上還在小聲嘀咕：
「藍眼睛……貓一樣的眼睛……他是不是……他是不是……」
「可獵魔人都是背著雙劍的……」
在艾爾蘭德自然沒有必要偽裝，不過離開亞甸的時候比較急，今天又沒有外出狩獵的計劃，因此艾林並沒有改換裝束，還是腰挎長劍、身穿紅色皮夾的傭兵模樣。
至於眼睛也沒有……
但說實話，不仔細看，其實還真的注意不到。
豆丁「艾林」猛地轉身抬首，瞪大眼睛，一氣呵成。
「啊！天下地上舉世無雙的藍死神五月節國王艾爾蘭德的騎士英雄艾林活了！」
真艾林：？
我什麼時候死了？
「真的是艾林？」
幾個「妖靈」愣了愣，蒙著頭的床單都飄落到地上了。
他們沒見過真人，但諾伊是真的見過，而且據說在五月節和艾爾蘭德葬禮的時候，見過好幾次。
要不然他們也不會讓他第一個做「艾林」。
「我是艾林，但不是天下地上舉世無雙的藍死神五月節國王艾爾蘭德的騎士英雄艾林，」艾林無奈地擺擺手，「我可沒有那麼長的名號前綴。」
「另外，維瑟米爾是我的導師，不是我的寵物。」
胡言亂語的中二小孩都走到面前了，還是有必要糾正一下的。
「撲哧！」身邊又是一聲沒忍住的輕笑。
豆丁「艾林」瞪大了烏亮溫潤如幼鹿的眼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然後視線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向下，在艾林手中那根直直的木棍停頓了一秒，轉移到了他腰間的銀劍上，然後大膽地靠近了一步。
「不怕我？」艾林驚訝道。
雖然這群稚童口口聲聲扮演他，喜歡他，但看到了他異於常人的眼睛，知道了他的名字後，反而向後退了好遠。
「不怕！」豆丁「艾林」大聲道，「我媽媽說了，天下地上……獵魔人艾林是拯救艾爾蘭德的大英雄。」
然後他又靠近了一點，目光直愣愣地黏在艾林的銀劍上：「這把劍就是艾爾莎嗎？」
「她可真漂亮啊！」
艾林低頭。
銀劍艾爾莎不僅整個劍刃都在鞘中，配重塊、劍柄和劍鍔還都被繃帶緊緊包裹著。
整體灰撲撲的，毫不起眼。
「我能……我能摸摸她嗎？」烏潤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艾林。
艾林與笑呵呵的萊莎對視一眼，無奈地點點頭。
「豆丁」艾林驚喜地瞪大了眼睛，雙手在衣服上鄭重地擦了擦，然後目光堅毅宛若朝聖般，小小雞蛋大的右手，在艾爾莎劍柄的繃帶上輕輕碰了一下。
一觸即收。
然後尖叫著「啊！我碰到艾爾莎了！」「啊！我碰到艾爾莎了！」，舉起右手如舉火炬一般，跑回去向小夥伴們炫耀了。
「維瑟米爾」和「妖靈們」眼神艷羨，躍躍欲試，但就是沒人敢再靠近一步。
艾林輕輕笑了笑，回頭期待地看向萊莎：「走吧，下面我們去哪？」
「跟我來。」
接下來，他們去了很多地方。
酒館裡的吟遊詩人彈著魯特琴，哼唱《北方來的死神騎士》
「……他從北方而來……他從北方而來……」
「……湛藍的貓瞳開合，死神應召而來……」
「……十四歲艾爾蘭德的年輕騎士，為他摯愛的銀白長劍，取名艾爾莎……」
「……他用這把劍殺死了妖靈、殺死了水鬼、殺死了所有人的恐懼……」
艾爾蘭德的城市廣場，手藝精湛的花匠，在廣場中心新建的大花壇中，用顏色各異的花卉組合成《藍眼貓瞳的獵魔人》。
那雙藍色的眼睛，用的是來自陶森特還要往南，遙遠納賽爾的珍惜藍玫瑰。
從下城區到上城區，街角巷落隨處可見背著雙劍，獵魔人形象的精緻木雕，那裡往往還圍著一大群小豆包「艾林」一樣年紀的稚童。
甚至還有人將他的形象刻在了木門上。
……
若不是艾林並不只是一個十四歲的獵魔人少年，知道他的形象如此泛濫，絕大部分是因為老公爵的認可，或許這認可中還有大半夾雜著政治目的，以他的形象提振市民的信心。
說不準他真的會在這個到處都是他痕跡的地方，迷失了自我。
回程，走到神廟區和城市區的那個紅磚樓轉角。
萊莎眉眼含笑地輕輕拍了下，輕飄飄像是浮在雲端的獵魔人：
「拯救艾爾蘭德的大英雄，整座城市到處都是你的傳說。」
「所以不再考慮一下嗎？」
「你要不要選擇留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