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良用刀指著二人罵道:「若非父親病重,今日便在這裡一刀砍了你們兩個,省得將來丟咱家的臉!」
那兩人不敢爭辯,護良還要再罵,須陀趕忙拉住了,低聲道:「這裡人多,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護良稍微冷靜了點,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被這幾個混帳氣昏頭了,先帶回去再說話!」
須陀和護良將爭執的三人帶回王府,兩人坐在上首,須陀道:「好了,現在你們幾個把事情原由都講清楚,那羅延(梵語中大力金剛之意),你先說——」他指著先前那兩個少年中年級大些的那個道。
「是!」那羅延小心翼翼的看了護良一眼,低聲道:「剛剛我們兄弟兩個想去西市逛逛,看看有什麼值得買的,逛完了西市,沒找到什麼想要的,就想去東市看看——」
「那羅延,你少在這裡東拉西扯的,說關鍵的!」護良聽得心煩,呵斥道:「你們兄弟為何和僧念他爭吵起來?他剛剛說你們倆罵他,還用彈丸打人,有沒有這回事?」
「這——」那羅延欲言又止:「他們也有罵我們,還有人打人,我的人才——」
「那就是有了?」護良喝道:「島上的法度你還記得吧?罵人,與兄弟毆鬥要怎麼處置?」
「記得!」那羅延垂頭喪氣的答道:「罵人掌嘴三十,與兄弟毆鬥不分對錯,只要動手就三十皮鞭,如有打傷人的按照傷情增加!」
「記得就好,待會自己去領罰!你可服氣?」護良問道。
「服氣!」那羅延一臉的晦氣,護良昔日在島上年級本就是比他大,現在又已經掌握了大唐中樞大權,他哪裡還敢爭辯,只得低頭稱是。
「你呢?服氣不?」護良目光轉向另一個人。
「兄長秉公處置,小弟自然服氣!」年級小些的那個趕忙道:「不過僧念也罵人,也動了手,要罰他也得受罰!」
「怎麼了?禰羅,幾年不見你本事見長了,還要你來教我辦事了?」護良冷聲道:「我問你服氣不服氣,你回答服不服就夠了,其他有的沒的我讓你說了嗎?」
在護良的積威之下,禰羅也只能垂首不言。僧念見狀,不待護良發問,就徑直道:「小弟方才也罵人,動了手,自當要受責罰!」
護良見僧念識趣,臉色好看了點:「算你明白,你們三個雖然不是一母所生,但也是自家兄弟,既然是兄弟,就應該相互扶助,外御其辱,豈有相互惡語相向,動手鬥毆的道理?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要是讓他老人家知道你們這個樣子,豈不是氣壞了身子?」
「兄長教訓的是!」禰羅應道:「可是父親有信相召,有些人卻把養育之恩丟到一邊,一門心思想著自己的私利,您說這種人該罵不該罵?」
護良臉色大變:「禰羅,你說的是誰?」
「還能有誰,不就是朱蒙他們幾個?」禰羅冷笑道:「咱們在這裡罵人鬥毆您怎麼處罰我都認,可朱蒙他們幾個明明知道父親病重卻不回來,這又是什麼罪過,若是輕易放過了,我可不答應!」
聽到這裡,護良和須陀如何還不明白這幾人爭吵的原因,估計那羅延和禰羅得知朱蒙沒回來的事情,就對神念冷嘲熱諷,神念這邊也不是省油的燈,也立刻反唇相譏,幾句話起了肝火就動起手來了。
「朱蒙的處置自然要由父親定奪,哪裡輪得到你們幾個多嘴!」護良斥退了三人,待到三人退下後,長嘆了一聲:「須陀,看來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呀!」
「是呀!」須陀點了點頭:「照我看朱蒙沒回來就是一個引子,眾兄弟之間有些東西積累已久,只不過正好撞到了,就爆發出來了!」
「原來你也是這麼想的?」護良嘆了口氣:「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這麼想呢!」
「所以朱蒙這件事情若是處置不好,後果不堪設想!」須陀低聲道:「若是照爹爹說的那麼辦,只怕有很多人都會不服氣!」
護良嘆了口氣,沒有說話。王文佐的態度很明白,他對朱蒙的行為根本不在意,所謂處罰也就是意思意思就夠了。但王文佐的這些兒子們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是不會接受的,在王文佐在世的時候這些人可能不敢跳出來,但王文佐離世之後就不一樣了,肯定會有人拿這個當由頭跳出來,拉攏勢力,向自己這個「當權派」、「既得利益者」發動進攻,說到底,從王文佐的遺產中分到最大蛋糕的五個人:彥良、護良、須陀、元寶、王啟盛之中,彥良、須陀、元寶三人的領地都很偏遠,王啟盛所得到的河北之地有河北士族的支持,唯有護良看起來掌握大唐中樞,其實根基反而是最脆弱的。
須陀道:「兄長,朱蒙這件事情如何處置,光憑你我兩個人商議是不夠的,最好也要和彥良商量商量,等都商量停當了,再去找崔大娘,阿盛、崔弘度、沈法僧他們幾個談談,最後再稟告父親。最好接著這個機會立一個章程出來,今後再有類似的事情,也有個憑據!」
「不錯!」護良感激的看了須陀一眼,由於元寶留在交州,實際上須陀一人就可以代表兩人,如果再把彥良拉過來,等於四兄弟已經一致了,然後再去和其他人商議,等於是把王文佐死後勢力最強,權力最大的一群人拉到一起了,自然不用怕有人跳出來鬧事。至於立章程之類的,更是長久之計,儘可能彌補王文佐死後的權力真空。想到這裡,護良握住須陀的右手,低聲道:「須陀兄弟你這份心意我記住了,從今往後,我護良欠你一份人情,將來必定要重重報答!」
「自家兄弟,就不要說這些了!」須陀笑道,他拍了拍護良的手:「這件事宜早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找彥良,省的又節外生枝,搞出什麼亂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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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請進,大王正在見客人,請二位在這裡稍待!」一位頭戴高烏帽子的俊美女官將護良和須陀迎進一間寬大而又奢華的會客室。裡面地毯厚實,窗戶鑲嵌彩色玻璃,巨大的皮椅子能讓須陀的屁股陷下去就拔不出來。堅果、水果和各色點心很快送上。那女官在二人面前坐下,熟練的開始烹煮茶湯,然後給二人呈上。護良雙手接過,啜了一口,暖意在胸膛擴散,令人欣慰。
「看來咱們這兄弟這些年還真的學會享福了!」須陀笑道:「如果他去我那兒,我只能用薄酒和粗茶招待他了!」
「是呀!」護良嘆了口氣:「這茶真不錯!女官,這茶是哪裡的?」
「回稟大將軍!」那女官笑道:「這是吾國的御茶!」
「御茶?」護良愣住了:「什麼御茶?」
「是這麼回事!」女官笑道:「幾年前吾王從大唐得到了一種茶餅,喝了十分喜歡,他就專門派人來去了茶葉的原產地選了茶種,又在吾國找了十餘處與原產地水土氣候相仿的地方種植,然後從中挑選了三種,令其每年進獻一批入宮中,二位喝的就是其中一種,所以我等稱其為御茶!」
「你還真沒說錯!」護良嘆了口氣:「彥良還真是咱們兄弟幾個當中最會享受的!」
「那是自然,他從娘胎里出來就是大王,和咱們不一樣!」須陀笑道。
這時彥良從外間進來了,那女官趕忙伏地跪拜,然後倒退著退出屋外,守候在門外。
「包涵包涵,外頭那點事情剛剛打發了,怎麼樣,這茶還過得去嗎?」
「何止是不得去!」護良將那女官說的話重複了一遍:「這可是御茶呀!豈有不好的!」
「哎!」彥良笑了起來:「你還當真了,島上那些倭人都是些不識貨的鄉巴佬,就算把水染成茶色,他們也會信以為真,小口品嘗後稱讚是無上的妙品!」
「彥良你這話也忒損了!」須陀聞言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我就是實話實話!不信你自己可以去試試!」彥良笑道:「怎麼了?二位平日裡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個兒怎麼來了?」
護良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不瞞你說,我倆今天來是來求你幫忙的!」
「幫忙?有什麼事你倆辦不成還要找我?」彥良笑道。
「是這麼回事!」須陀就將朱蒙未歸以及剛剛禰羅、那羅延、僧念兄弟之間險些鬥毆之事講述了一遍,最後道:「我和護良兄長覺得如何處置朱蒙是件關係重大的事情,若是弄得不好,只怕父親去世之後會惹出大麻煩來,所以就來向你求教。」
「向我求教?」彥良笑了起來:「我一不是三法司,而不是大儒,審案論罪的事情又輪不到我,你們幹嘛找我?」他眼珠子一轉,突然笑了起來:「我明白了,你們兩個騎虎難下,又想把我一起拉下水。別,我可不傻,你們要怎麼審就怎麼審,要怎麼判就怎麼判,我可不說話!」
「彥良,你可不能這樣!」護良苦笑道:「咱們兄弟們當中你年紀最大,豈可一句話都不說?」
「爹爹還在,我年紀再大還能大過他老人家?」彥良笑道。
「爹爹的意思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須陀道:「他不想重罰朱蒙!」
「那你們就依照爹爹的意思辦不就成了?難道你們倆想狠狠處置朱蒙一番?」
「彥良,事情不是像你說的那麼簡單!」護良嘆道:「若是照著爹爹說的去辦,他老人在世的時候還好,若是不在了,肯定會有人跳出來借著這個由頭鬧事,那時候怎麼辦?」
「原來你們是擔心這個呀!」彥良皺了皺眉頭:「這倒是,你們考慮的倒是周全,咱們兄弟裡面估計到時候會有不少人去鬧事的,他們肯定會有人來拉攏你,那時你怎麼辦?」
「這倒是!你們考慮的倒是周全?」彥良皺了皺眉頭:「那我應該怎麼辦?和你們抱團,嚇注那幫兔崽子?」
「差不多,只要咱們三個聯手,其他兄弟們基本都會站在我這邊,就算心有不滿的,也只能忍住!」
「原來是這麼回事!」彥良笑了起來:「你們兩個來找我不是為了斷案子,而是為了拉我來嚇唬人!」
「你要這麼說也不算錯!」須陀道:「咱爹還在世的時候無所謂,反正只要他老人家一開口,便萬事大吉了,沒人敢跳出來和他老人家爭不是,對不?可咱爹過世之後就不一樣了,不說外人,咱們兄弟們當中肯定會有人會站出來,互相爭鬥。咱們兄弟們心不齊,自然會有外人藉機插手。咱爹辛辛苦苦打下來這番基業,非得糟蹋在咱們手裡不可!」
「嗯,須陀你這麼說也有道理!」彥良點了點頭:「所以你們就來找我?」
「不錯!」護良點了點頭:「找了你之後,再去找崔大娘、阿盛、然後還有崔大叔、沈叔叔他們!」
「你們是想在咱爹身後把事情管起來!」彥良點了點頭:「這個想法是好的,可你們有沒有想過,咱爹走後,咱們各自都有自己的一攤子,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面對面談事。到了那時候,大家天南海北,各自一方,遇到事情怎麼管?」
「我的意思是先立下個章程來,到時候就依照這個章程來!」護良道:「其實說到底,只要咱們皆自己不鬧起來,其他人就算鬧也翻不了天,我今天來找你,就是先想和你說清楚。彥良,在咱們兄弟裡面你年紀最大,身份也尊貴,咱爹死後你若是願意挑頭的話,我一定支持你!」說到這裡,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彥良。
「哎呀,護良你怎麼又說胡話了!」彥良笑著擺了擺手:「我雖然年紀大你們幾歲,但我畢竟是倭國大王,咱爹去後的主事人要麼是你,要麼是阿盛,唯獨不可能是我!你也都看到我現在這樣子了,哪裡有個管事的樣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