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青雙手抱劍斜靠在門柱上,嘴裡咬著根草在玩。
吱呀一聲,霓裳閣後門開了。
鳳青看著眼前青衣打扮的春丹,叼著的草都掉了。
他偏過頭想要往裡看,卻被鳳岐用手肘捅了一道。
鳳青連忙收回眼神,原本坐在中庭的蕭澤安則起身迎向一臉報赧的阮流箏。
墨發盡數梳起,用玉冠挽好固定。
身上的襦裙換成了長袍,腰間掛上了招文袋。
活脫脫一個讀書人家的小公子。
霓裳閣的夢掌柜跟著出了房門,她將一把摺扇塞進阮流箏的手裡,笑著說:「小姐長得俊俏,換成男裝也難掩絕色。所以我只好給小姐的臉上塗些脂粉遮蓋了。」
蕭澤安上前將她上上下下看了個遍,感慨道:「好在阿箏是女兒身,若是男兒身,本皇子可就要犯大錯誤了!」
周圍站著都是人,阮流箏瞪了他一眼,扭過頭催促:「快些走吧。」
蕭澤安不再逗她,帶著她上車。
*
因第一次做男裝打扮,阮流箏倒是覺得新鮮。
但為了掩人耳目,他們出門坐的馬車是夢掌柜的,車上也沒有鏡匣,阮流箏只好按下心頭的好奇。
但蕭澤安卻能夠一直盯著她看。
阮流箏被他盯得臉頰發紅,此時車內只有他們兩人,便不由得嗔道:「別再看了!」
蕭澤安此人頗愛蹬鼻子上臉。
你若越退,他便越上前。
他在車內拉過阮流箏的手,將她固定在自己面前仔細端詳。
「阿箏不管是什麼模樣,都好看。」
他怕阮流箏以為自己在揶揄她,稍稍拉開距離,重複一遍:「我說真的。」
阮流箏心頭微動,剛要說話。
蕭澤安已經搶著出聲:「阿箏若不信,就罰我親你一下。」
話音剛落,阮流箏的唇就被他銜住了。
阮流箏眼裡水光冽艷,像極了被攪亂的春水。
這個男人真的……太壞了!
*
兩人下車的時候,臉色已如常。
因做了男裝打扮,倒也不用刻意用帷帽遮蓋。
因海市挨著港口,吹來的風都有些鹹味。
阮流箏抬眼望去,長街如龍,人頭攢動。
周圍的人大多都是異邦打扮,有綠眼睛的捲髮男子。
也有身著薄沙,袒胸露乳的紅髮女郎。
這就是海市。
「原來的海市只是港口旁的一個市場,大多是異邦的人將路上打撈的魚蟹擺著買賣。後來朝廷接管了,就劃了一大塊地出來,專門供海上行商往來。那些遠洋的船隻到了,需想到海鋪里掛名登記,由朝廷的人檢查貨物後才可放行。」
蕭澤安抬手指向靠近港口的兩層小樓:「那便是海鋪,朝廷監管的。」
海鋪門口歪歪扭扭排著隊,阮流箏便猜他們是那些等著登記的行商了。
「隨著海市的壯大,越來越多的行商前來做買賣,便衍生出了酒樓客棧及賭坊。」
蕭澤安來過幾次海市,對地形還算熟悉。
「朔京城裡的公子哥平日裡除了藕花樓,最愛來的地方也就是海市的金玉堂了。」
謝璟言今日便是在金玉堂里得了個寶貝,喊了蕭澤安替他來做掌眼。
「喏,那就是金玉堂了。」
蕭澤安帶著她剛進了門,立刻就有眼尖的小二跟了上來。
「兩位爺是尋人還是看貨?」
這是金玉堂上的暗語。
金玉堂雖是正經開了門做生意的商戶,但到底駐在海市里,總有些不能拿到檯面上做買賣的貴器。
若人只是來海市看個貨,聽小二這麼問,自然就是答『看貨』。
跑堂的小二便知道這不是專門受邀前來看稀奇物件的主,那便只有在外場被招待的份。
可你若回答『尋人』,小二便會接著問。
「公子尋何人?」
「谷德。」
掛在門口的綠毛鸚鵡尖聲重複:「谷德來了,谷德來了。」
鳳青從腰中掏出銀子,彈給那小二。
小二將手中的托盤一收,穩穩噹噹地接住了銀子。
他又從袖帶里拿出鳥食,餵著那鸚鵡吃下去,這才朝著蕭澤安一行作揖。
「好嘞,兩位公子海川門請!」
阮流箏看著那鸚鵡稀奇,眼睛都捨不得眨。
蕭澤安輕拍她的頭,好笑地說:「這般出息,走吧,裡頭更新鮮。」
阮流箏收回眼神,害羞一笑,點頭跟在蕭澤安身側。
海市龍蛇混雜,小二見慣了好男風的客人,對他們兩人舉止之間的親昵也不在意。
反而在側身引路的時候刻意交代:「小公子今日來的巧,趕上了海圩日。海川閣里正有多樣珍寶在拍賣呢!」
蕭澤安望著她隱在發間的耳洞,心頭一動。
在兩人並肩走著的時候貼近阮流箏輕聲說:「若一會有漂亮的東珠瑪瑙,本皇子便買了贈給小公子做耳墜。」
他的氣息濺在阮流箏的耳邊,令她耳尖微紅。
海川閣設在金玉堂的頂層,兩人登頂後,便瞧見裡頭已經坐滿了人。
鳳岐穿過人群巡了一圈,沒發現謝璟言。
謝璟言性子跳脫,誰知道此時是不是由瞧見了什麼稀奇的東西而又跑走了。
蕭澤安不打算等他,讓鳳岐找小二安排了包間,帶著阮流箏坐了進去。
侍女奉了茶,鳳青便將包間的簾帳給卷了下來。
場外突然起了騷動,阮流箏尋聲望去,見原本空著的台子上被人抬了個蓋著紅布的架子上來。
這應該是有珍寶要拍賣了。
阮流箏猜得不錯,東西被擺上台後,便有掌柜搓著掌上台,對著台下的眾人拱手。
「各位老爺,這是咱們臨時收來的一件寶。大家都是堂里的貴客,知道咱們鋪子開門做生意的風格,不是好東西,斷不會臨時擺在檯面上來的。」
這些跑趟的掌柜慣會哄抬噱頭,在勾起眾人興趣後。
掌柜才又說:「不過咱們堂里有堂里的規矩,越金貴的東西,越是只能賣給那些識貨的主兒!斷不能讓好東西蒙了塵!若不打算參加的客人們,就請移步下層,自會有夥計好酒好肉招待著各位!」
掌柜話音落完,席間便有人稀疏起身,由小二往下引。
阮流箏不由得轉頭問:「這是什麼意思?怎麼做買賣還看人的嗎?」
她話音剛落,小二的聲音就在簾外響起:「公子加嗎?」
蕭澤安本就是為了帶阮流箏出來見世面的,揮手讓鳳青遞了銀子。
小二拿在手裡墊了墊,隔著帘子作了個揖,提筆記在帳上:「風字間公子列位為一位。」
蕭澤安耐心解惑:「海市裡的人精罷了,想要抬高那東西的價格。」
阮流箏哦了一聲,心道這做生意的法子倒是不錯,用噱頭抬價,趕明兒要讓張掌柜也跟著學起來。
席間的小二走了一圈後,將帳簿遞給掌柜。
為了方便包間裡的人看清拍賣的寶物,遮擋用的帘子都被小二給拉了起來。
在氣氛的烘托下,連阮流箏都對台上蓋著紅綢的珍寶提起了十二分興趣。
蕭澤安見狀不由得打趣道:「阿箏難得喜歡,那我就是散盡了千金,都要替你拍到了。」
阮流箏睨了他一眼,嬌哼著說:「我見公子也喜歡,不如由我拍下贈給公子吧。」
蕭澤安低聲頷首道:「是了是了,倒是忘了我的阿箏,家財萬貫。恭請不如從命,就請阿箏拍下贈我做……聘禮吧?」
阮流箏咬著牙罵他不知羞,台上的掌柜的手已經落在紅綢上了。
隨著他手中的動作一揚,一把匕首躺在架子上。
阮流箏扭過頭正要說不是金石玉器真可惜,就瞧見蕭澤安遽然起身,撞碎了擺在旁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