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入夜時分,火星逆行,犯氏宿。
一顆通體赤紅的大星掛在夜空中,閃爍著妖異光芒。
努爾哈赤仰頭目不轉睛地看著。
或許白蓮教傳播的星象一說,真能對應現實。
至少,如今建州女真的局勢,就真像這星象一樣,如火如茶,哦不對,
好像是如火如荼。
努爾哈赤是三月回的赫圖阿拉山城,
但回來之後,並沒有感受到回家的安全感,而是被一股撲面而來的緊張感所淹沒。
建州的女真人,跟大明朝打起來了。
更準確來說,是他繼母的父親、大明朝巡撫遼東都御史張學顏的養子、
建州三衛勢力最強者,喜塔喇氏的酋長一一王果,再度劫掠了大明朝。
他這個便宜外祖父王果,不是第一次與漢人角力了。
十七年前,王果從撫順留學回建州之後,便聚集部眾,殺回撫順城,將大明朝的守備彭文珠斬首。
十二年前,王泉又誘殺了漢人的副總兵黑春,犯遼陽,劫孤山,略撫順,先後斬殺了指揮王國柱等數十人,在各部族之中建立起了無人能比的威望。
直到四年前,他這個便宜外祖父的便宜養父一一遼東巡撫張學顏,親自出面,領兵擊敗了王果,雙方便開始交換俘虜,開啟貢市。
四年前,也正是努爾哈赤在王果府上做傭工的日子。
前年互市正盛的時候,努爾哈赤才被繼母使喚去跑商。
本以為互市會就這樣安安穩穩開下去,誰知道,努爾哈赤三月份回建州的時候,錯愣地發現,女真與大明朝的互市,已經關閉了,
跟人打聽過後才知道,他那位便宜外祖父王果,再度起了殺性,趁著互市的時候,一舉誘殺了大明朝的守備官裴承祖,以及一個叫做劉承奕的把總官,大肆劫掠。
但這一次,大明朝沒有像以往那樣忍氣吞聲。
或許是撞到了什麼刀口上,那個叫李成梁的總兵,竟然並不準備善罷甘休,當即清點兵馬,磨刀霍霍,一副隨時要大軍壓境的樣子。
面對大明朝前所未見的咄礎逼人,建州女真人終於感受到了惶恐不安。
努爾哈赤更是徹夜難眠。
外人至多只是怕亂了安定的生活,但對於努爾哈赤而言,這位便宜外祖父,極有可能將自己也卷進去一一漢人動輒三族九族的故事,努爾哈赤跑商的時候可是沒少聽。
在他看來,他這個外祖父簡直蠢到沒邊了。
平百為了些物資得罪漢人做什麼?
要是換他來,他定然不會劫掠漢人,而是會向漢人展示出自己最大的忠誠。
不僅要好好朝貢、互市、上疏稱臣,還要跟漢人的皇帝搖尾乞憐,做好漢人的藩屬屏障。
表面足夠恭敬,又怎麼會輕易招來漢人的討伐呢?
只有這樣,才能分出精力,整合建州、海西、東海的女真各部族人。
找回女真已經遺失的文字,頒布屬於女真的法典,建立屬於女真的王朝,這些事,他那個只知道殺人劫掠的外祖父,為什麼不能好好想想?
唉,要是能換上自己來就好了。
什麼時候才能分家,建立起自己的勢力呢。
或許,只要不連累自己,那他這個便宜外祖父被李成梁打死也是好事,
這樣他的繼母就不會這麼強勢了,自己分家的時候,說不定還能多分些家當。
心裡胡思亂想著。
突然他聽到屋外一陣腳步聲傳來。
努爾哈赤一證,將頭探出窗戶外。
只看到自家阿弟匆匆跑來。
努爾哈赤連忙走出屋子。
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阿弟急切的聲音。
「阿哥!出事情了!」
努爾哈赤按住阿弟的肩膀,疑惑皺眉:「舒爾哈齊,出了什麼事?」
舒爾哈齊急的額頭都是汗:「阿哥,城裡來了幾個蒙古人,說要把阿哥帶走!」
努爾哈赤聞言只覺得沒聽出頭緒。
什麼蒙古人,帶自己走又是什麼意思。
努爾哈赤將阿弟帶進房間裡:「說清楚,什麼蒙古人?想把我帶到哪裡去?」
舒爾哈齊大喘了一口氣,手舞足蹈比划起來:「就是傍晚的時候,幾個騎好馬的蒙古人進了赫圖阿拉山城。」
「剛剛找到咱們家,說是要帶阿哥一起去漢人的皇宮裡做太監享清福。
「額娘一聽就答應了!」
「阿爺不敢得罪蒙古人,只好用酒供奉他們,趁蒙古人喝酒的時候,讓我來告訴阿哥趕緊離開。」
舒爾哈齊竹筒倒豆子一樣說了一長串。
努爾哈赤本是皺眉聽著,面色陡然一變!
做太監?
他可是知道,南朝的太監可是要閹割的!
欠芮的繼母敢這樣害他!?
努爾哈赤恨恨地看了一眼他繼母所在的方向。
他跟漢人、蒙古人可沒什麼來往,除了繼母怕他分家帶走財物,故意坑害之外,根本不會有別的原因!
努爾哈赤連忙轉過身,開始翻箱倒櫃,收起起行李來一一這時候不跑,
別說做草原的王,恐怕連個男人都做不了!
他手上漫捲行李,嘴上不停問著情況:「是哪一部的蒙古人?」
總要問清楚繼母勾結的是誰,才好看方向跑,否則送進嘴裡就沒他後悔的機會了。
這緊要的時候,舒爾哈齊自然是問什麼便答什麼:「是兀良哈萬戶的蒙古人。」
努爾哈赤倒吸一口涼氣,心中大呼不妙。
赫圖阿拉山城本就在兀良哈萬戶的牧區內,這下更難跑了!
北方是他繼母的本族。
西邊是兀良哈各部。
東邊是渤海。
根本無路可走。
努爾哈赤有些不能接受,突然之間就好像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一樣。
他咬牙切齒:「哈達納喇氏那個婊子怎麼突然勾結上兀良哈萬戶了?」
舒爾哈齊遲疑了道:「好像不是額娘叫人來的———」
努爾哈赤一。
只聽舒爾哈齊繼續說著。
「蒙古人跟阿爺說的是,朵顏衛的長昂戰敗,被漢人叫去京城納貢。」
「長昂為了讓漢人知道他的臣服,就將一條馴化的野狼取名長昂,送給了漢人皇帝。」
「漢人皇帝很是高興,還教人分辨狼和狗。」
「跟長昂還有他的漢人手下說,可以逗弄時看反應,長昂是狼,怒而哈則是狗。」
『長昂為了討好漢人皇帝,就回應說,福余衛的牧區里,正好有一條叫努爾哈赤的狗,可以送給漢人皇帝做太監,跟馴化的狼湊一對。」
「然後就派人找上門來了——···
舒爾哈齊越說越小聲。
努爾哈赤目瞪口呆。
竟然有這種原因!?
漢人皇帝跟長昂這倆畜生能不能再兒戲一點!?
仗著位高權重,就牽連無辜的人。
簡直欺人太甚!
努爾哈赤本來還想著要不要投靠李成梁,給漢人帶路一一將外祖父賣了削弱繼母的同時,說不定還能博個前程。
但現在·—
他瞬間便熄了這個心思,一聲不將行李收拾好:「舒爾哈齊,我要出去躲一躲,等漢人和兀良哈的蒙古人忘記這件事,我才會回來。」
「趁著這段時間,我要好好闖蕩南北,直到成年。」
舒爾哈齊有些擔憂的小聲問道:「阿哥要去哪裡?」
努爾哈赤正要說出,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他用力捏了捏阿弟的肩膀:「照顧好自己。」
而後也不等阿弟回應,轉身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舒爾哈齊眼睜睜看著阿哥的身影,隨著風一起,潛入了黑色的夜中。
半月後。
開原城迎來了一支女真商隊。
此城是大明朝毗鄰建州最近的城池,北至邊口,東至勃海,有東路參將、馬市官駐紮。
在東路參將仔細檢查了商隊之後,便允許這支商隊停駐驛站這支商隊能夠在雙方劍拔弩張時進入遼東,自然是因為其釋放著和平的信號。
建州女真的王杲油鹽不進,不得已,海西女真的萬汗終於按捺不住,出面說合。
不僅親自贖回了王果從互市中擄走的八十二名漢人,送還給遼東,還主動將兒子遣送進京,作為質子,希望可以藉此展示恭順,進而平息這場紛爭。
也正因如此,漢人邊軍才能在這種時候放女真人進入遼東。
努爾哈赤混在隊伍中,謹慎而好奇張望著四周。
隊伍里,正有通漢的長者,向族人一一尤其是入京做質子的孟格布祿小聲說著遼東的局勢。
「..—--遼東大將都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十年之間,殷尚質、楊照、
王治道逐一死在咱們跟蒙古人的手下,直到李成梁赴任後,便開始大修戎備,甄拔將校,收召四方健兒,給以厚,用為選鋒。」
「從此以後,咱們便再也沒占到過便宜。」
「所以,咱們當先不能招惹的,便是李成梁。」
這話說完,自然有人發問。
「可是,現在已經得罪了,要是李成梁真要攻入我女真部族,又該怎麼辦呢?」
那長者聞言,沉默半響,將手一攤:「只是王杲一部不知死活而已,怎麼能叫攻我女真部族呢?」
眾人會意,不由嘆息。
這時候又有人好奇發問:「但是我聽聞,漢人在遼東最大的首領叫做總督,怎麼聽起來李成梁這個總兵比總督還大了?」
長者搖了搖頭,說了一句眾人都聽不太懂的話:「這人會打仗,也會做官。」
努爾哈赤也不明所以,但他記住了這個名字,遼東的局勢,這個李成梁,肯定是個關鍵的人物。
但他如今換了名字,最怕引入注意,也不好發問。
努爾哈赤一邊靜靜聽著的同時,也觀察著自己偽造的身份有沒有讓人起疑。
他此行逃到明朝的地界,是冒了很大風險的無奈之舉。
不可能逃去他繼母部族的地界,更不可能往元良哈的方向走。
出海和朝鮮就更別提了。
漢人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好像努爾哈赤僅能選擇的逃跑路線一樣,看似危險,卻肯定不會撞上蒙古人還有他繼母的人。
甚至連漢人也不會在關內搜捕他。
他只需要在合適的地方脫離,就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當然,合適的地方肯定不是開原城,這裡離建州還是太近了,這些年互市,遼東見過他的人也不少,難免出現意外。
而且,他跟阿弟說,要闖蕩南北,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他是真的打算親眼看一看漢人的文化,漢人的邊關一一這個曾經被女真擊敗過,如今再次成為最強之國的地方,究竟是什麼模樣。
抱著這樣的心態,努爾哈赤便在隊伍之中安心扮演起自己的角色來,並不做任何惹人懷疑的舉動。
之後的幾日。
隊伍按照大明朝邊軍指定的路線前行一一-西九十里三萬衛驛,再九十里州驛,再九十里懿路驛,六十里瀋陽衛在城驛。
努爾哈赤跟著隊伍,一路觀察著遼東。
漢人過得似乎沒有族人傳說的那麼好,個個錦衣玉食的,反而奴隸一般的漢人占據了大多數。
無論是老幼男女,個個都面黃肌瘦,路邊的房屋,大多是廢棄很久的樣子。
某一日他還見到,驛站有漢人在感慨什麼「生命於鞭敲,脂膏竭於咀吮,十室九空」,而後當眾被衙門帶走。
之後他才知道,這是在感慨稅收太重了。
努爾哈赤夜裡總結,漢人在遼東的統治,就好像失血的牛羊,隨時會倒下,風一吹就散的樣子。
而邊軍的軍容,也沒有戰場上那麼嚇人。
他經常能遇到逃跑的兵丁被抓捕,押解路過驛站。
再者就是,通過他謹慎的偷聽與打聽,那個叫李成梁的將軍,好像也一樣具有漢人常見的弱點,跟那些漢商差不多。
貪婪、暴躁、奢侈,是在遼東漢人口中,經常能聽到的評價。
努爾哈赤某次與一個驛卒喝酒,還聽到其對李成梁評價為「好大喜功」,不僅打壓同僚搶功,還會「掩敗為功,殺良民冒級」。
努爾哈赤將這些都默默記在了心裡。
隨著隊伍的行進。
天氣越發炎熱起來,已然是到了盛夏。
隊伍也距離建州越來越遠。
一百廿里遼陽鎮,六十里鞍山驛,九十裏海州衛在城驛,九十里牛家莊驛,八十里沙嶺驛,七十里廣寧城板橋驛··
一路過了山海關後,來到了永平府灤河驛。
眾人吃著消暑的瓜果,在驛站旁邊的溪流處乘涼。
「給寬河互市鋪路?」努爾哈赤好奇問道。
「是啊,自漢代有灤河水運以後,就一直看老天爺的臉色,降雨多就順,降雨少就不暢,如今朝廷為了寬河互市的貨運,自然要整理一番水文,
說是會分為東西兩個航道,灤河航道和陡河航道-·--」老驛卒如數家珍一般,娓娓道來。
努爾哈赤認真聽著老驛卒介紹。
等老驛卒說完,又開口追問:「互市已經開始修建了?女真人當真也可以前去交易?」
老驛卒呵呵一笑:「已經建好內城了,外城還在建,叫寬河自貿區,由薊州遙領,同朵顏衛一起駐兵,開放給所有部落屬夷。」
「至於女真人——
他看了努爾哈赤一眼,認可地點了點頭:「不止是交易,像你這種會說漢語的夷人,還可以錄入寬河自貿區的黃冊,無論是定居,還是行商,都有優待哩。」
努爾哈赤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他勉強笑了笑,遮掩回道:「即便是,那也是貴人才有的資格。」
「就像遼東的李成梁一樣,全遼的商民之利他都攬入自己名下,結交權貴,普通商販哪裡有機會插手。」
這個說法,是他在漢人百姓那裡聽來的,至於對不對,他以後定然要親自核實。
老驛卒砸吧砸吧嘴,並未反駁,只是帶著希冀說道:「戚帥比李將軍名聲好些,或許能稍微管束一下,給普通商販喝點湯,也好讓咱們這一帶沾些光,繁榮下商業。」
或許是說到不開心的話題,老驛卒搖頭晃腦地結束了跟夷人的閒聊。
努爾哈赤則是回憶著方才老驛卒的話,沉思起來。
照這個說法,這可不像是只開一座互市這麼簡單一一甚至連連驛站都已經提前開過去了。
往後通船、招攬漢夷雜居、商貿、市易常開,未免有些太多花樣了。
難道是要復建大寧都司?
努爾哈赤想到這裡,神色不由有些難看,要真是復建了大寧都司,是駐軍,還是跟以前一樣分封藩王?屆時他們女真人又該怎麼辦?
懷著警惕的心思,努爾哈赤接下來觀察打聽得更為仔細。
尤其是進入薊州的範圍之後。
努爾哈赤比之在遼東時,稍微不那麼謹慎,而是更加主動地跟漢人的百姓搭話,觀察偶爾路過驛站的兵丁,以及四處打聽總理戚繼光其人。
這一打聽,反而嚇了努爾哈赤一跳。
首先是戚繼光其人。
此人的名聲比李成梁好上太多,一路上竟然沒遇到一個漢人抱怨辱罵這人,甚至聽說漢人的皇帝也十分信任這人。
除此之外,邊軍的面容,也比遼東的兵丁好不少。
甚至他還看到一次,南兵過境,安靜無聲,遇到莊稼竟然繞著走的場景。
以及。
或許是靠近京城,懼怕御史的緣故,漢人百姓們奇形怪狀的雜稅少了很多。
雖然還是極多面黃肌瘦的百姓,但比遼東卻好了很多。
邊防就更無言以對了。
自從春夏之交時,戚繼光將董狐狸擊殺,朵顏衛便自甘墮落充當漢人的屏障。
如今夏天過去,已經入秋了,正是馬肥的時候,蒙古人竟然沒有叩關劫掠。
如此種種,一時竟讓努爾哈赤有了一種無解可擊的感覺。
就像入秋的天氣一樣,他的心情,也染上了一絲涼氣。
一路觀察,時間便來到了八月。
隨著隊伍前行,出了薊州,便是通州了。
這裡離京城已經很近了。
正因為近,努爾哈赤感受到了有別於草原,從未見過的繁華。
同時也學會了好多以前沒聽過的成語。
鱗次櫛比。
車水馬龍。
安居樂業。
原來,只是邊塞的百姓苦,越靠近京城的地方,越是繁華。
尤其是,在通州三河驛,努爾哈赤看到了他畢生難忘的一幕。
他顫顫巍巍地指著那艘停靠在碼頭的大船,看著船上戴著面紗,婀娜多姿的鶯鶯燕燕。
愣然失聲:「這就是漢人皇帝娶妻?一次幾百個美人?」
努爾哈赤太過驚訝,以至於本是自言自語,不小心叫出了聲。
旁邊的朝鮮人見他是個女真人,笑一聲,用蒙古語流暢接道:「沒見過世面,這船上不過是一省之地的女子。」
「好教你知道,此次進京的女子,在五千之數!」
努爾哈赤目瞪口呆:「五千!?」
而後喃喃自語:「大男人—大男人—
那朝鮮人見努爾哈赤這反應,心中不由為宗主國的強盛暗爽。
他有意顯擺蒙語,當即便來了談興:「好教你這蠻子曉得,這就是天朝上邦,好好見見世面。」
努爾哈赤終於回過神來,反應過來自己被奚落。
少年心性,只得勉強給自己找著顏面,梗著脖子回擊道:「只是充數而已,漢人皇帝妻子娶得再多,一輩子也還是被額娘管看,做不得家裡真男人。」
「等我成年,額娘也能一起管教!」
那朝鮮人見蠻子不服氣,也起了勝負心:「你這蠻子懂什麼,咱們陛下當初甫一登基,便帶著錦衣衛夜入宮請求嫡母太后監國,彼時一樣能強令陳太后低下頭把持社稷,口含天憲。」
這話一出口,他哪怕是用蒙語說的,也不由小心打量了一下四周。
見沒人注意才得意地拿下巴點了點旁邊的蠻子。
可惜,卻看到這蠻子一臉懵然,半點沒理會到意思的樣子。
那朝鮮人不由搖了搖頭,興致缺缺地噴了一聲,轉身離開。
只留下直勾勾盯著船上秀女的努爾哈赤。
本是打算在三河驛離隊的努爾哈赤,愣是盯著看了小半個時辰,等秀女們悉數下船,他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
娶妻五千,恐怖如斯。
也不知道能不能忙過來。
自己要是有朝一日能做上女真之主,定然也要將漢人的好習俗學過來。
他摸了摸脖子,停下了胡思亂想,將目光放到眼下的處境上來。
既然到了通州,那就差不多該脫離隊伍了。
他並不打算進京一一漢人的京城審查起來很嚴格,連漢人入京都要重重審查,更別說他這個用假身份的女真人了。
所以,為了防止露餡,他決定在通州離隊,獨自從密雲經延慶、宣大出關,重新回到草原。
屆時,他便再也不必擔心被抓進宮做太監了。
入夜時分。
努爾哈赤便換上了一身商販行頭,以及提前準備好的西海女真身份建州女真還是不用為好,半道上他就聽說,李成梁出兵建州,不過八日,就攻入了古勒寨,殺了好多人。
若不是西海女真的萬汗已經做出過恭順姿態,此次恐怕就要屠寨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外祖父給跑掉了,
努爾哈赤將身上的衣服裹了裹,悄然從驛站離開。
八月就已經秋高了。
天氣漸漸寒冷。
努爾哈赤路上還順道搶劫了幾個農戶一一按照他的經驗,農戶跟奴隸差不多,搶劫了也大概率不會出動官老爺被追捕。
當然,事實也如他所料。
他一路從通州搶起,穿行密雲、延慶,打家劫舍,一直到了宣府,全程都順利無比,沒有遭遇任何波折。
路上甚至還跟白蓮教的人搭了伴,搶了一波富戶的馬車。
可惜,或許是勾搭上了白蓮教的緣故,終於惹來官兵追捕。
努爾哈赤也是見好就收,準備從宣大出關。
十月初一,天氣已經有了冬意。
深夜時分,天空逐漸飄起了小雪。
努爾哈赤將守軍所提供,用來遮掩身份的漢人衣服、頭幣脫下,換上原本了屬於自己的胡服。
而後將漢人衣服中,被守軍搜颳得所剩無幾的財物、以及一本《百蓮晨朝懺儀》取出,收入囊中。
努爾哈赤最後回望了一眼身後的長城。
凝視好半響後,轉身朝板升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