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嗎?
虞棠冷笑一聲。
生在亂世,不做魔鬼那就只能任人宰割。
何況王芸有什麼資格說她。
這世上,誰不是為自己而活?
虞棠才剛跟掌柜的要了這幾日藥材的帳簿,就聽小廝通報,說是薛家的薛姑娘請她過去一趟。
虞棠手指輕敲著尚未翻開的帳本,眉心輕蹙:「可有說為什麼請我過去?」
「說是賠罪,請小姐看在她父親的面子上,赴約。」
虞棠本不想去,這薛家是非太多,去一趟誰知道又要生出什麼是非來。
只是對方都搬出薛懷來了,她再不去便太不給面子了。
將帳本交給管事,虞棠囑咐了幾句,又上了馬車去了薛家。
薛懷尚未下葬。
棺槨停在正堂,虞棠這才想起,自從出事,還沒來祭拜過這位薛大人。
只是不知為何,這薛家門庭冷落,竟無一人前來祭拜。
就算薛懷人緣再不好也不該如此……
隨著下人指引,請了三炷香,虞棠簡單拜了拜,這才將目光放到跪在靈堂守喪的少女身上。
少女十三四的年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沒有悲傷,清明的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
見虞棠看向她,她將手裡最後一張紙錢丟進火盆,起身的同時弓腰拍掉裙擺的紙灰:「虞小姐,我叫薛蘭,冒昧請您前來,還希望您不要見怪。」
「靈堂灰塵大,還請虞小姐與我一起移步後廳。」
說著她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虞棠跟在薛蘭身後。
後院與前廳一樣寂靜。
寂靜的讓虞棠忍不住懷疑,這府里還有其他活人嗎?
「啊——」
刺耳的尖叫猶如一把刀子,劃開了薛家這不同尋常的寂靜之地。
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可走在前面的薛蘭沒有半分異樣,她仿佛什麼都沒聽到。
淡定的讓虞棠忍不住皺眉。
剛穿過抄手迴廊,虞棠便看到了那個發出尖叫的女人。
女人將自己蜷縮在假山的角落。
她頭也不梳,只穿著褻衣,一隻腳甚至沒穿鞋子。
任何只要靠近她,她就會忍不住發出驚恐的尖叫。
薛蘭腳步停下。
她彎腰拾起面前那隻淡藍色的繡鞋,腳步沉重地走向蜷縮在角落裡的女人:
「娘,不是讓你在房間待著嗎?怎麼出來了。」
薛蘭蹲在薛夫人面前,用自己的手帕替她將漆黑冰冷的腳擦拭乾淨,緩緩套上了繡鞋。
薛夫人愣了好一會兒才認出眼前人是自己的女兒。
她雙手緊緊抓住薛蘭的雙臂:「蘭兒,快跑,快跑,離開豫南,離開豫南!」
「繼續待在豫南你會被殺的。」
「鬼,這裡有鬼!」
薛夫人說話顛三倒四,一看就知道被嚇傻了。
虞棠自然知道原因。
她目光看向將薛夫人攙扶起的薛蘭。
她還在耐心地和薛夫人說話,然而將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薛夫人交給婢女,讓婢女攙扶她回房。
整個過程,不管薛夫人如何發瘋,薛蘭始終耐心勸解,理智與對方交流,哪怕對方根本聽不懂。
這份冷靜,這份穩定的情緒,讓虞棠忍不住讚賞。
處理完母親的事情,薛蘭轉身對虞棠露出歉意的笑容:「昨晚家母受了驚,精神恍惚,讓虞小姐見笑了。」
「薛小姐言重了,薛小姐一片孝心令人動容。」
薛蘭看著虞棠:「虞小姐就不好奇,昨晚家母為何受驚?」
「好奇心害死貓。」虞棠不接她的話。
「家父在的時候常說虞小姐穩重,日後有機會讓我向虞小姐學習,起初我並不在意,如今見到虞小姐,方知父親所言不虛。」
「昨夜家母邀請王爺用飯,想要討好王爺,不知聽了誰的讒言,在王爺的飯菜里下了藥。」
薛蘭說起這些的時候,臉上沒有半點羞恥。
「可是王爺一眼識破了母親的計謀。」
才沒有,容鏡明明中藥了。
她的腰站久了現在還有點疼呢。
「王爺讓人把那位美人的皮剝了,點了美人燈,掛在我母親房裡。」
「我母親半夜醒來,看到吊在房裡的美人燈,直接便嚇暈了過去,再醒來,便神志恍惚。」
薛蘭那雙酷似薛懷的眼睛看著虞棠:「虞小姐對此沒什麼想說的嗎?」
虞棠歪頭看著薛蘭。
所以,她叫自己來是為了興師問罪?
「還真是不幸啊。」
薛蘭的眼中終於有一絲恨意泄露:「虞小姐也覺得不幸?」
「是啊,令堂如果膽子再大點,就不會被嚇到了呢,真是太不幸了。」
原本以為對方會道歉的薛蘭眼睛微微瞪大。
她沒想到虞棠言語會如此刻薄。
「不是所有人都像虞小姐這樣,冷酷無情。」
「多謝誇獎。」
「薛姑娘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告辭了。」
既然看出薛蘭對自己懷恨在心,再繼續待下去也沒什麼必要了。
她不夠聰明。
所以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站住!」薛蘭快步繞到虞棠面前,伸手攔住虞棠。
「虞棠,你當真半點愧疚之心都沒有嗎?」
她不在偽裝,看向虞棠的表情轉為憤恨:
「我們家原本好好的,父親雖然有些愚忠,可也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兒,要不是你,吳師爺怎麼會對父親痛下殺手。」
「我母親不過是想找你要個說法,你便讓人砍了她的手腕。」
「她討好攝政王,你便讓人將我老師剝皮抽筋,點了美人燈掛在我母親的房裡,如今我母親也被你們逼瘋了,接下來你們是不是就要對我動手了?」
她通紅的眼眶緊盯著虞棠。
目光倔強而憤恨。
虞棠知道此時的薛蘭是什麼都聽不進去的。
她一廂情願地認定,薛懷是因她而死,薛夫人瘋癲也是因為她……
可不該她背的鍋她虞棠不背。
「我只說一遍,你父親的死我也也很難過,可害他的人是吳明,並非是我,吳明謀害你父親也並非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你父親將他逼上了絕路,這件事情里,我和你父親都是受害者。」
「至於你母親,我只有四個字,自作自受。」
「薛姑娘沒別的疑惑就讓一讓吧,別讓仇恨蒙蔽了雙眼,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別被人利用了還幫人數錢。」
「你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虞棠不與她計較。
能說這麼多,已然是看在對方是薛懷女兒的份上。
至於薛夫人,虞棠可記得她抽了荷葉一巴掌,沒還回去,已經是給了很大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