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常兄長,你心中不怪罪父親就好,」曹昂謙和的說道,他生怕父親此舉,會讓伯常心中不滿,日後暗生嫌隙。
但是,細細想來,其實伯常並非是這種人,倒也是自己想多了。
「怎麼會怪罪呢?他畢竟是我的岳父,」張韓搖了搖頭,昨夜才剛剛被曹憲狠狠地擒住,早已經消氣了。
等同於老曹寶貝了十幾年的自行車被自己站起來蹬了一晚上。
「放心吧,大舅哥。」張韓開朗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無非是去做守關將軍而已,我連馬夫都做過,很快就回來了。」
「葉壺關離許都不遠,南臨縣到此更是只需一日,我若是無事,也會常來和伯常兄長把酒言歡的。」曹昂微笑而視,真誠不已。
「好,我們到葉壺關等你,大舅哥。」
典韋在趕車,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煩躁的跳下車來催張韓,「你們兩個到底誰是哥?」
好傢夥,在這你一句大舅哥,他一句兄長,合著就俺是弟弟唄?說給俺聽呢?
冒昧的傢伙,你們真的很冒昧。
「兄長且慢走!」這時候,曹昂忽然又叫住了張韓,小跑而來,眼色一動,湊近了道:「聊得興起,差點忘了父親還有一句話,讓我帶給你。」
「嗯?什麼話?」張韓逐漸凝神下來,他忽然有一種感覺,就覺得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了。
「父親說,等你回去,待下了魏郡、鄴城,把許都都送給你,再將潁川也送給你,且為黑袍騎補一千匹西涼寶馬,再以三千斤黃金秘密犒賞,除此之外另還有賞賜。」
「啊?」張韓聽完,直接撓了撓頭,下意識的去看典韋,發現他正看向別處,但是耳朵豎著一直往這邊湊,看側臉也是非常震撼的模樣。
一千匹馬,還是汗血寶馬。
三千斤金,還是黃金。
這些就已經遠超此前的犒賞了,還要把許都都給我?另外一半也歸我嗎?
那小劉協住哪?我是不是以後能向陛下收租?
我就說,我這個氣運,不可能光被罰,什麼都賞賜都沒有吧!?
「哈哈哈!義……不是,岳父對咱還是很好的嘛!」
「是啊,」曹昂哭笑不得,主要張韓這無縫轉換的暱稱實在是令他感覺跳脫。
「是的,」曹昂笑了片刻,認真的點了點頭,篤定的道:「父親,勉勵兄長,說山關雖小,卻是隘口要道,一城一土皆不能讓,望兄長謹守此關,武運昌隆。」
「好!記住了!」
張韓抱拳行禮,送別了曹昂,等曹昂上了車駕,他也跳上了車夫位置和典韋一左一右的時候,忽然間一愣!
「不對,」張韓下意識的緩緩轉頭,他也以為典韋會和自己一樣,轉頭對視,形成完美的默契。
但是並沒有,典韋正在打呵欠,準備去裡面睡一覺,讓張韓給他當一段路的車夫。
於是張韓當機立斷,肘了他一下,「牢典,牢典!」
「哎呀,別肘別肘!!」典韋不耐煩的拐了幾下身子,「昨夜宿醉,一夜未睡,你給俺當一下車夫怎麼了?!委屈你了嗎!」
「你還挺硬氣!」張韓後仰了片刻,萬萬沒想到典韋居然會對自己這種態度!
可恨!!
「我發現一個秘密,」張韓目光凝重的說道:「丞相給我們的這些賞賜,非常厚重,恐怕有詭。」
「有什麼詭異之處?」典韋一聽就來了興致,他現在正是智力成長的開化階段,對什麼都比較感興趣,非常八卦的就湊了過來。
張韓臉色一頓,微笑努嘴道:「去睡吧,昨夜宿醉,一夜未睡,辛苦你了。」
「哎呀說一下嘛!!煩死了!」典韋臉一垮,登時就不高興了,當即不斷催促起來,「快快快,俺已經迫不及待!」
「你現在說話……」張韓感覺怪怪的,怎麼還順上了,你跟著賈詡都學了啥了……
腹誹片刻,他嘴角一揚,道:「我覺得可能有任務。」
「這些賞賜,怕不是給我們的定金。」
「什麼任務?不可能吧,」典韋不以為然,興趣頹然,咋舌道:「就是怕俺們造反,弄點賞賜安撫一下罷了,他知道俺們都是貪財之輩、貪酒之輩、貪色之輩、好戰之輩!」
「嘖,你不懂,方才那句謹守此關,武運昌隆。感覺話裡有話呀……」張韓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
許都。
漢壽亭侯府邸,關羽在家中已經暗暗遣散了婢女、奴僕,或是給與錢財讓其登籍歸農,或是轉贈與良善友人之家,家中的裝潢也盡皆變賣,得錢財分於院落之內,準備命人來取。
他甚至,給張韓留下了一柄戰馬寶刀,百斤舉世罕見的隕鐵,以及兩箱珠寶與一箱黃金。
這算是,紀念兩人在延津之戰中,毫無交流策劃,卻能夠默契無間的這一份情義。
「日後雖各為其主,但關某仍會記得此戰,伯常勇冠三軍,真乃豪傑也!」
關羽捋著鬍鬚,感慨而言,每每想起當時之戰,到現在還覺得心潮澎湃,萬沒有想到會是如此精彩。
伯常如尖刀一般在敵人後方翻攪,而他則是趁機強攻敵軍屏障,一擊即碎,後合計擒下張郃,不光斬敵無數,獲糧萬千,還得了數萬降卒,且得一員悍將。
壯懷激烈也。
這時,身後有聲音傳來,乃是一人推開了他的院落大門,大步而入。
關羽轉頭看去,見到乃是好友徐晃,當即展顏而笑,抱拳道:「公明,來得正好。」
他指向了一處,「此為留給你的贈禮。」
「雲長這是要離去?」徐晃頓時詫異,站在門口不知所措,「難道說,你非要追隨你那兄長?全然不顧丞相對你的恩情嗎?」
「丞相,對某恩重如山,此生不能償還,只能來生做牛做馬而報了。」
關羽目光堅定,話語同樣也是極為堅定,如此決議其實已經是思索很久了,故此現在能夠在徐晃面前直接了當的說出來。
徐晃聽完了他的語氣,也明白自己來勸估計是勸不動了,雲長去意已決,只怕不是尋常話語能打動的。
連恩情二字,都不能讓他心思動搖,那些所謂的錢財、榮華又怎麼能入他的眼呢?!
雲長又不是許都風傳的酒色財氣之流。
「那,你此去,打算如何與丞相交代?」
關羽看著堂上的印,笑道:「不可說了,我若是去見丞相,便真的走不了了,當著他的面,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不過,義在心中,關某不去如何能行。」
「我與兄長、三弟,乃是桃園結義,生死與共,情義自在心中,生死不能相離,我與丞相,只能是相逢恨晚……若是早遇到丞相,定不會辜負他,願為他拋頭顱灑熱血,只可惜,大丈夫既有盟誓,生死必達也。」
「唉!」
這時,門外又響起了一聲哀嘆。
兩人頓時驚訝,只見曹操推開了大門,奮力而進,拍了拍手之後,又背手而立,可是身子卻是有些動搖,在他的身後,隱約有馬車、金銀、騎軍陣列,看得關羽心下一驚。
他看向徐晃道:「公明來此,原來是暗中告知了丞相,一同到來?」
徐晃點了點頭,誠懇道:「雲長若是離去,丞相自當知曉,而且以丞相之心胸,對你的喜愛,又豈能不放你離去。」
「丞相,」關羽看向了曹操,好似在求證似的。
曹操面色一凜,嘆道:「好一句,相逢恨晚,雲長吶,若是我能早一點遇到你就好了,你竟是要不告而別,難道真的對我已失望透頂嗎。」
「丞相!」
關羽單膝跪地,抱拳行禮,臉上已是羞煞通紅,「關某斷然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既忘不了恩,又不能負義!唯有愧疚丞相,追隨兄長,日後若是身死他鄉,亦會記得丞相之恩情!」
「好一句,追隨兄長,記掛恩情……我還是不如玄德對你好!」曹操背著手,走下來將關羽緩緩扶起,兩人相對而視,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
關羽卻是在凝視半晌後,愧疚的移開了目光,別過臉去,不敢和曹操相望。
許久之後,才聽到曹操語重心長的道:「公明來告訴我你要走的消息時,我心如刀絞,可是啊,我卻又敬佩,你關雲長,若是不走,留在許都,留在我身旁,享受榮華富貴,我反倒要不喜你了。」
「正是你這恩高義厚,義薄雲天的性子,我最是喜歡,當世豪傑之中,能以此立足者不少,可至死不渝都能做到義氣二字的,卻是不多。」
「我曾經遇到過,為我赴死之人,亦是厚待其家人,當做我曹操自己的親人,現在又如何忍心見你們兄弟,如此分離呢!?」
「雲長吶,你去吧……」曹操向外一指,道:「我為你準備了馬車,車上有衣物、錢糧,待到入秋時候,天氣轉冷,在路上切莫讓你凍了身子,那衣袍乃是我愛妾與我一同所織,便當做是我的心意吧,呵呵呵……本來是要送給伯常的。」
曹操傷心的笑著,連語氣都低沉了許多,說得關羽鼻頭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
「丞相!」
關羽再次吶喊,卻是說不出話來,吞咽一番後,雙眸左右搖晃,震顫不已,便如其心在此刻不斷動搖,可是,他最終知曉自己並沒有理由留在此處,他勸不了自己!
「多謝丞相!羽此生,銘記丞相之恩!永生不忘!」
說罷,他再也不敢有任何逗留,徑直離去,頭也不回,他害怕只要自己回頭,再多看曹操一眼,便會動搖其心,日後再想要離去,就難了。
但終究,關羽還是頓住了腳步。
曹操這時候忽然斷喝道:「雲長,速走!你若是不走,我就忍不住要留你了!」
這一聲喊,讓關羽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丞相之心胸,天地可容,真乃是千古英豪也,羽敬佩!」
關羽在這一刻,從內心深處,真正臣服於曹操之魅力,只可惜,他已為了義字,要追隨兄長、三弟,不可留下輔佐明主,如何不是一大遺憾也。
這是真正的明主啊!
「我沒有理由留下……」
關羽縱馬而行,駕馬車離開了府邸,直奔城門方向,而曹操則是在這一瞬間追了出來,在門口眺望,若是張韓在場的話,肯定在旁邊「燕子、燕子」的喊起來。
可惜他不在,沒看到這種能讓自己笑至少一周的場景。
曹操這一追,讓文武盡皆不住的跟隨一同追出,都隨時準備扶在左右,「丞相切勿悲傷。」
「丞相莫要悲傷,關羽已走了。」
「丞相且去軍營吧,此刻正是大軍出征,待平定北亂之時。」
「丞相,此去數關,你可否有給雲長通關文牒?」徐晃問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曹操眼角晃了一下,然後對另一人道:「我差點忘了此事!速速去北大營!!」
……
三日後。
關羽迎來了他第一個走不掉的理由。
他向南去荊州,只有兩條行馬車的馳道,一條便是張韓所主修的,自魯陽到達南陽的主道,他萬萬不能走,畢竟那一條道上全都是張韓的驛站,黑袍騎耳目林立,且到南陽附近之後還有張繡的三萬精兵,以及南陽駐紮的張韓所部。
張韓這所部,又實際上是曹昂的兵。
屬心腹精兵耳,於是他只能走葉壺關。
也就是葉縣這條路,到舞陰而垮比水,乘船去江夏附近,尋兄長之蹤跡,即便尋不到,也可以最快到達襄陽,若是他們行軍還未到,便能先一步去等兄長。
運氣好,十日內,就可以打聽到他們所在,只要戰馬足夠快,等出了關,再捨去車駕與其內的細軟便是。
而此刻。
關羽正在葉壺關前,氣得嗷嗷叫。
「伯常,你別鬧了!快開關放我!」關羽鬍鬚都揚起來了,這關口上,竟然一水的黑袍騎,連發手弩、高鑄鐵石為牆,山上還有十數個高塔箭台。
那一水的精良全身鎧甲,比銅牆鐵壁還可怕。
關羽是深刻體會過的,這些人去鄴城轉了一圈回來,都沒損失到一成,可見其勇,已經當世無敵,比之當年所謂飛熊,有過之而無不及。
「鬧毛!」張韓在城頭上站著,道:「職責所在,沒有通關文牒,我怎麼放?!」
「你放了,隨後就有文牒送來!」
「沒有文牒,我怎麼放?!」
「你放了就有了。」
「沒有我怎麼放?!」
「你下來,關某非要與你大戰三百回合!!!」關羽氣得後槽牙都發癢了。
這渾人,我就知道沒那麼簡單!
張韓在關上氣得直大喘,氣笑了,點著頭道:「好好好!!你以為我願意在這守嗎?!我是被坑來的好不好,這地方名字多難聽啊!夜壺!」
「那就請兄長賜教!!」
張韓說罷,轉身就去換甲,然後招呼典韋道:「走,牢典,我們二打一。」(本章完)